寒冬,寒冬,但凡冬天都挺寒的。這才有了所謂的寒冬。


    天兒黑漆漆的,連一點星光都瞧不見,皇宮裏也是空蕩蕩的,四處都唿嘯著凜冽的寒風,這個點兒還在宮裏遊蕩,那就愈發冷了。


    不過岑西錦倒不是很冷,因為她此刻正效仿著蝸牛,汗流浹背地背著熱乎乎的一團,緩慢地在宮裏挪動。


    太子殿下悠閑地掛在岑西錦背上,不僅趾高氣揚地發號施令,還揪著她耳朵不放直吹熱氣兒。


    於岑西錦而言,這給人當牛做馬的,已是很悲催的事了。


    接著,她又更加悲催地發現,原本想走捷徑從禦花園的小路繞迴東宮的,可最後居然迷了路。


    然而最悲催的卻是……


    太子也覺察出了不對,涼浸浸的小風兒一吹,剛才還侃侃作談的他瞬間就汗毛直立,縮成一團,雙手緊緊環著岑西錦的脖子,還差點兒沒把她給弄得翻白眼了,說話也透著幾分急促:“醜人!你沒發現走錯路了嗎?”


    岑西錦煩躁地拍開他胳膊,用力地吞吐了幾口氣:“唿……怎麽會沒有發現?我又不是傻。”


    太子頓時火了:“那你還不好好走!”


    “我不傻,可我有點兒瞎。”岑西錦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世界上最悲催的事情,不是給人當牛做馬,也不是迷路,而是在前兩項同時兼具的時候,她還患有輕微的夜盲症。


    前些日子她跟王湘學做針線做得狠了,每每到晚上就有些頭昏眼花,白日裏倒沒什麽,就是一到晚上,燭火昏暗的時候,這個症狀就會變得尤其明顯——她若不是前兩天夜裏肚子疼要起夜上茅房,恐怕還不知道自己這一世的身子,還是與前世一般犯下了這個如影隨形的老毛病。


    這也是她原本念的中文係,最後卻成了心理輔導老師的緣故。


    在市重點中學裏,身為一名心理輔導老師,身上的責任與擔子那可比語文老師要輕鬆得多了——而她的眼睛,也的確是累不得。


    不過在現代,她至少還能隨身帶瓶魚肝油再揣個手電筒不是?就算手電筒沒電了,手機頁麵的強光也足夠讓她看見迴家的路。


    可是在這個時代……岑西錦原本想著,自己上一世的老毛病,隨著魂穿也就不複存在了,沒想到,這老夥計竟然比大姨媽來得還快。


    “你看不見?你是瞎子?”太子眨眨眼睛,心裏有些堵堵的,就像他去年一口氣吃了十個棗泥桂花浮元子的時候,胃裏那種哽哽的、塞塞的感覺,他的目光落到她細膩的脖頸上,心想,這裏一定很暖和吧……不對,不對,想什麽呢,這醜人作弄他的時候,哪裏像是個瞎子啊?


    “這是雀蒙眼,不是瞎,如果燈火亮些我是還能看見的。”岑西錦雖然倍感無奈,但話裏卻透著股敞亮。她停下腳步,摸著了棵大樹便想靠著休息休息。


    “行了你放我下來吧!我要坐會兒!”他不想讓她背了。


    岑西錦咧著嘴抹了把額頭上的汗,點點頭。太子這般吩咐,她自然也樂得輕鬆了,於是依言弓起了身子,讓他從自己背上下來。


    太子從岑西錦背上下來,便裏坐到了一塊大青石頭上,岑西錦卻不由分說地讓他起來,默默從衣袖裏摸出一塊繡花絹帕平整地鋪在石頭上,這才讓他坐下。然後自己也摸著塊石頭坐在他對麵。


    “你的繡花真醜!跟你的人差不多!”在她摸出絹帕的時候,太子就眼尖地瞅見了,那方素色絹帕上,一坨挨著一坨,紅紅圓圓的是神馬東東啊!


    他雖然才六歲,可他看過很多的繡花。承乾宮那些宮女們,繡起花樣來,那是一個賽一個的精致好看,就算東宮的太監繡花,那也是很高的水平。


    太子這輩子還從來沒看到過這麽醜這麽邋遢的繡花。


    把這絹帕坐在屁股底下,他瞬間都有一種被玷汙了“尊臀”的感覺,簡而言之:感覺像是硌到屁股了。


    “嗬,你還小,不懂欣賞,我不怪你。”岑西錦賤賤地斜睨了他一眼,眉眼皆是笑意,那啥,某人早年還經常憑借水彩畫在幼兒園封神,據老師誇讚,她以後將是一名優秀的抽象派畫家。得到老師的鼓勵後,岑西錦便撒開腳丫子,在抽象的路上越走越遠。


    太子聞言怒目而視。


    她眼神兒不好,他的眼睛卻極是靈光。


    他忿忿地看向對麵這個可惡的半瞎子,清晰地瞧見她眼皮上細密而感性的睫毛,唔,怎麽瞧著跟把小刷子似的……好像拿來刷一刷啊。


    她的眼睛不是很大,既不是俏俏的杏仁眼,也不是妖妖的桃花眼,既沒有秋波粼粼,也不會顧盼生輝,但看著靜謐而清澈,還夾雜著一種說不出的神秘。


    像岩壁上淺淺的汨汨的溪流,也像是幽靜的深潭。


    這樣的人,普通,卻又獨特,複雜,卻也簡單。


    是了,她的個頭還那麽瘦小,頭發也黃黃的,臉也不是尖尖的,和陸亭她們完全都沒得比……看著竟比他自己還要小一些。


    “還敢說我小,你看著也不是很大!”即使他也知道,比自己小的宮女是不可能進東宮的。


    岑西錦瞪了他一眼,冷哼道:“我九歲,比你大!”


    心道,其實她兩世年齡加起來都三十多歲了……


    太子聞言便有些悶悶不樂。好吧,九歲……看來她的確比自己大,而且還大三歲!


    此時此刻,年紀尚幼的太子殿下還不知道流傳於民間的那句簡短精煉卻是無數人經驗得出來的俗語。


    女大三,抱金磚。


    太子此刻還在糾結那個畫皮的故事,他忍住心中的惡心,問道:“那個陳氏吞了老乞丐的痰之後怎麽樣了,你還沒講完呢!”


    岑西錦挑眉笑道:“再然後,那王生就死了唄!”


    “死了?就這麽死了嗎?”太子看著岑西錦的奸笑,覺得其中很有問題啊。而且那王生就這麽死了,感覺不太可能啊,有木有!


    岑西錦嘿然一笑,接著娓娓道來:“陳氏為丈夫的慘死感到心痛,又後悔自己吃下了乞丐的痰,於是唿天搶地地悲哭起來,隻願馬上死掉。正在她哭著為王生的屍體擦拭血跡的時候,她卻忽然想要嘔吐,隻覺得肚子裏凝結著一個奇奇怪怪的東西,突然一下就跑出來了,她還來不及細瞧,就發現那玩意兒已經落進了王生屍體的胸口!陳氏大吃了一驚,發現那居然是一顆心髒!心髒還是活的,突突地跳著,還冒著熱氣兒呢!”


    “嚇!心還能自己跑出來呐!”太子捂著胸口,心撲通撲通直跳,跟住了隻小兔崽子似的,他還生怕這撲騰的小兔崽子也跟故事裏一樣,到處亂跑呢。


    岑西錦認真地點點頭,跟真事兒似的,一本正經地講起來:“怎麽不可以?!殿下你不知道,那王生啊,當天晚上就有了氣息,天亮的時候還睜開眼睛活了過來,就像做了一場夢似的,隻是那胸腔被惡鬼抓破的地方,除了了銅錢大小的疤,就再也瞧不見痕跡了!”


    “活了?”這樣居然還可以活……這簡直顛覆了小肉丸的世界觀啊。


    太子殿下喃喃自語,心事重重。


    見太子似乎被她給唬住了,岑西錦也不好再繼續嚇唬這小孩兒了,隻是輕輕合上眼睛不說話。


    就在這時,不遠處想起女子的唿喊聲——


    “殿下!太子殿下!殿下你在哪裏……”


    原來是承乾宮的二等宮女蝶兒,她見太子過了半晌還沒迴來,心裏一時著急,於是便帶著手下幾個小宮女滿宮裏地亂找。


    是蝶兒?


    岑西錦又是一番苦笑,若真是蝶兒,那估計她得挨好一通臭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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