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間大得超乎想象,簡直可以用廣袤無垠來形容,與先前的臥室完全沒有可比性。


    天花板是暗黑色的,覆蓋了整個周圍,仿佛浩瀚宇宙,地麵是無數塊龜裂的鮮紅色岩石,在這片五指都可吞噬的黑暗中像是座拚接起來的懸浮小島。


    但即便是小島也不安全,因為那些縫隙裏會時不時冒出一串噴射狀的火焰,矮的十幾厘米,高的達一米,雖然無法切實感受到火焰的溫度,但它絕對致命,如果設定太過bug,一點零星的火苗都可以秒殺一個人。


    “這地方……”歐陽卿踏了踏腳下的岩石,有厚實感,應該不是會上下懸浮的岩石,不用擔心走著走著一腳踏空,那麽唯一的危險就是眼前這些躥上躥下的火焰了。


    老實說,這兒的環境讓他產生了一種遊戲闖關的錯覺,前麵的喪屍犬群逃亡是第一個關卡,而現在的火焰穀逃亡是第二個關卡……用命闖的關卡,真賊他媽刺激。


    不過如果隻是單純躲避地上的火焰是不是太簡單了些?


    通過細致觀察,歐陽卿發現火焰躥上與躥下有著三秒的時間差,此外,他還發現了一些規律,左邊區域的火焰是同時下躥,右邊區域的火焰同時上躥,而中央這塊區域的火焰,則沒有明顯規律可循。


    從速度上來講,選左邊或右邊走都是可行的,但無論選哪邊,這都是一條沒有盡頭的路。歐陽卿知道自己逃不出去了,這裏恐怕就是他的終點。


    中央區域的火焰離奇地消失了,歐陽卿擦擦眼睛,他沒看錯,就是消失了。


    地麵開始震顫起來,帶著兇戾的嘶吼,像有什麽無法言喻的生物要從地底裏鑽出。


    歐陽卿一個站立不穩,幾乎栽進一條正“撲哧”冒火的縫隙裏,他苦笑了一下,果然,他早該猜到的,事情不會這麽簡單,喪屍犬若是第一關的小兵,這第二關肯定有隱藏的大boss。


    一團烏雲樣碩大的黑影破出了地麵,一躍而起,再從天空墜落,將百米內的岩石崩碎成不見底的深淵。


    黑影懸浮在了空中,根據它跳躍的高度判斷,難以想象,它的四肢究竟矯健到了何種程度,這還忽略了它那如三頭猛虎融合般的巨大化體型。


    是的,它的確生有三顆頭顱,黑幽幽的身上燃燒著赤紅色火焰,而這一團團火焰不會熄滅似的,越燒越旺。


    “地獄三頭犬嗎……”歐陽卿輕聲自語,腳下的餘震讓他隻能不停地踉蹌來維持身體的平衡,但即便是末日降臨,清楚下一刻會發生什麽,他的內心也無比平靜。


    地獄三頭犬瞬息而至,惡臭襲來,強大的氣場仿佛海嘯鋪麵,六隻暗金色的瞳孔鎖定住他,像在瞧一隻隨時可碾死的螻蟻。


    “浩者,跪下來,把我弄高興了,說不定能考慮放你一馬。”它的聲音悶如雷霆,卻又像勾魂魑魅,一次唿哧的吐氣聲就是一陣狂風。


    歐陽卿死死咬緊牙關,一股靈魂上的戰栗壓得他定在了原地,更壓得他直不起腰來,但他沒有彎曲下去哪怕一度。


    “沈清璿,我知道說話的是你,玩夠了吧?等不及了吧?嗬嗬,別演戲了,要殺就殺,廢什麽話,老子要是叫出來一句跟你姓!”歐陽卿冷冷地說。


    他現在的處境就是一條岌岌可危的帆船,稍微一點意外都能讓他萬劫不複,不過他即便敗了,甚至敗得很不甘心,但他至少可以嘲諷 。


    他也絕不是任人拿捏的柿子,你在空間是主宰又如何?你的身世再悲慘又如何?把這些當作資本與理由去危害他人,算得上什麽強者?也不過一個自欺欺人的可憐蟲而已!


    “為什麽,你不怕死嗎?”地獄三頭犬,不,應該說是沈清璿,她的眼裏閃過了驚異。


    怨者都是很惜命的,他們敢報複社會,卻也非常怕死,每個人都自私自利,寧願犧牲千萬人的性命也要保全自己,因此她之所以能苟活到現在,除了想複仇,就是怕死。


    可浩者跟他們完全不同,一個個義無反顧,前赴後繼,她以為這都是怨者間的誤傳,擁有了特殊能力的人,難道不應該更珍惜自己所擁有的一切嗎?


    即便是效力於國家,也不應該誕生出軍人的意誌,怎麽會為了尊嚴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放棄生命?


    “哼,你們怨者沒有尊嚴,不代表我們浩者沒有。”歐陽卿怒哼。


    死?他當然不怕,他隻是還不想死,這樣死了,會留有遺憾。


    如果他死了,不,準確地說是失去意識變成了植物人,東方黎暮那女人會因為沒人跟她拌嘴而感到無聊的吧?那她會不會天天守在床前對他自言自語呢?


    呸呸呸,見鬼為什麽第一個想到的是她,不,她才不會為我守在床前,沒了我,還不得天天跟老大纏綿在一起?


    歐陽卿喜歡東方黎暮?沒錯,他是動心了,動心很久了,非一朝一夕。


    那日,他們首次並肩作戰,成立小組,跟隨安在問剿滅了一個怨者組織,期間曾與七名怨使級別的怨者展開殊死較量。


    東方黎暮在那一戰所表現出來的實力四名組員都有目共睹,以一敵三而不落下風,一場戰鬥就奠定了她在組裏的地位。


    她就是這麽的強,卻隻屈於做一個組員,用安在問的話來說,隻要她想,哪怕拱手讓出組長的位置,他也絕無二話。


    東方黎暮是很強,可她卻是一個被父母拋棄的孤兒,要不是安在問在某天醉酒時說漏了嘴,他也不會知道東方黎暮性格狂野的背後隱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辛酸。


    盡管他老愛與她拌嘴,有時候還想動手,但他真正的目的,是希望東方黎暮能夠繼續像女騎士那樣狂野下去,馳騁戰鬥,不被往事所羈絆。


    是什麽時候喜歡上她的呢?不知不覺中吧,他也說不上來。


    但浩者也有浩者要遵守的規矩,第一條規矩就是不準摻雜男女情感,不能談戀愛。


    歐陽卿再怎麽喜歡東方黎暮,他也隻能把這份喜歡埋在心底,與她保持組員關係。


    為什麽呢?浩者與普通人是談不了戀愛的,世界不同,總有一天兩人會出現問題,因為浩者的存在是絕密,連他們家人也不能知道,隻以為自己的子女在軍隊為國家效力,數年難迴一次家。


    而浩者之間的戀愛,本來是允許的,隻是後來發生了一件事——


    女方在一次任務執行中受幻象迷惑脫離了組員,不幸成為了敵方怨使的俘虜,等到其他組員花費三天時間在下水井找到她時,她已經死去了。


    男方在見到她淒慘的死狀時神色流露出悲戚與瘋狂,但不知是正能量影響還是組長組員勸慰的緣故,他很快又重歸平靜,親手將女方安葬。


    數日後,怨使被順利緝捕,押送途中的當晚,男方主動要求看守怨使,夜深人靜,所有人都放鬆了戒備,男方突然抓起被捆綁的怨使跑出了民宿,等到其餘組員驚覺並用高速移動趕到郊外時,恰好目睹了他壓縮體內正能量自爆的一幕……


    秦樂雪,女,執擒部五班第十七組組員,軍銜中校,2000年於興安鎮長生街的一個下水井內犧牲,被發現時渾身有數十道大小不一的傷口及數百個針孔,下體有多處觸目驚心的燒傷、撕傷、淤青、幹涸的血跡等,享年25歲。


    (推斷怨使對她注射了大劑量的麻醉,一番摧殘後便把她丟進了下水井,致命傷為心髒刺穿)


    孔笑,男,執擒部五班第十七組組員,軍銜中校,2000年於郊外自爆正能與怨使幻妖玉石俱焚,因愛殉情,享年27歲。


    經此一事,《浩者規範條例》中便禁止男女戀愛,一旦發現違規,那麽同組兩人的其中一人就得被迫分派到別的小組中去,這樣長時間無法見麵,兩人的感情也隻能冷淡下來,不了了之。


    論情感的羈絆,歐陽卿最掛念、最為歉疚的其實還是家人。他都不記得多少年沒迴家了,隻記得上次迴去的時候,父母的身體還硬朗,果園的桃樹枝繁葉茂。


    現在母親時時在微信發消息給他,說靖明你爸頭上的白發又多了幾根,他最近精神不太好,一直說工作累,人也恍惚,吃飯時候常念叨著你,能不能迴來看看他。


    /昨天你爸夢裏醒來喊你的名字,吵得媽也沒睡著,他天天盼望你迴去呢。


    /怕你突然迴來沒吃東西,你爸也吃得少,媽每頓飯都留著你的菜。


    /上次桃樹結果,媽想著買來的桃子肯定沒家裏種的好吃,所以媽特意存了一筐,就等你迴來吃,怎麽樣,是不是好久沒嚐過了?有沒有流口水?


    /媽摘的桃子現在爛了,換了新的,你迴來吧。


    /唉,新的又爛了,沒關係,媽等下一年再摘給你吃……


    歐陽靖明是歐陽卿加入神州(tdl)前的名字,每每看到父母催促迴家的消息,他都迴複應該快迴來了,勿念,每每接到父母噓寒問暖的電話,他都迴答過得很好,不用擔心。


    當母親問他是否有心儀的對象,他迴答不急,還沒考慮,然後她說快三十的人了怎麽還不急,要不媽給你找個,能請假迴來嗎?歐陽卿不迴答了,事實上,從他掌控正能量,成為浩者的那一刻起,那普通人的戀愛就與他無關了。


    他對父母的歉疚,一天比一天深沉,他能做的,唯有不停地把錢往家裏寄和存而已。


    對不起,爸,媽,我沒有盡到兒子的義務,但,為了守護美好,兒子不後悔。


    歐陽卿緩緩舉起了拳頭,麵帶微笑,莊重地道出國家正能局聯誼誓願:“我們渴望這樣一個世界——黑夜,鄉村裏看得清皎月與繁星,一片靜謐安詳,城市裏聽不到刺耳嘈雜的噪音,車輛打著柔和的近燈悄聲前行,交警有條不紊地指揮,一切井然有序……”


    “聒噪,既然如此,那你就去死吧。”地獄三頭犬伸出右前爪,似乎是想用最粗暴的方式撕裂歐陽卿的身體。


    幻境忽然支離玻碎,它的前爪還未落下就模糊了。


    “怎麽會這樣?為什麽會這樣?你還有幫手?”


    沈清璿尖叫著,地獄三頭犬也跟著尖嘯,但它已經徹底失去了威脅,仿佛走至末路的殘缺影像般開始一截截消失。


    歐陽卿一怔,隨即露出了“好險,東方黎暮這娘們終於趕上了”的欣慰表情。


    “醒來了?”


    歐陽卿幾乎是被東方黎暮拍醒的,他一睜眼,就看見了被粉色正能鎖鏈五花大綁、昏迷在一旁的沈清璿。


    “你弄暈了她?”歐陽卿站起來左顧右盼,“另一個呢?”


    “跑了。”東方黎暮的臉色不太好看。


    “跑了?”歐陽卿錯愕,第一反應以為自己聽錯了。


    “是。”


    “開玩笑吧?沈清璿僥幸躲過了我的天籟破軍,可那家夥是硬吃了一招,重傷狀態下,你怎麽就讓他給跑了?知不知道這樣會禍害更多的人?”歐陽卿暴跳如雷,封域剛剛解除,要不是怕吵到學生,他真會一拳砸爛廁所的窗戶。


    “哼,你管好自己吧,進了幻境,沒死算你命大。”東方黎暮一語雙關。


    “我當然命大。”到這裏歐陽卿再笨也明白其中有她東方黎暮牽製住趙德李的功勞,不過他不會承認。


    “那個怨傀女孩呢?”歐陽卿問。


    “恢複理智後,我催眠了她,讓她自己迴寢室了。”東方黎暮的臉色愈發難看了,甚至浮出了病態的蒼白,“可惜那雙手沒那麽容易變迴來。”


    她輕晃了一下身子,沒有站穩,作勢欲倒。


    “誒誒誒,你怎麽了?”歐陽卿攙扶起東方黎暮,發現她後背鮮血淋漓,大驚失色,“誰把你傷成這樣?逃走的那個?”


    “他怎麽會有那種本事。”東方黎暮虛弱地笑笑,“是我來的路途中,被一名怨者偷襲了。”


    “別說話,迴去說。”歐陽卿心疼地握緊她溫熱的手,此時他才明白,東方黎暮不是不想留住趙德李,而是留不住,她受的傷,能讓她堅持到現在已經是個奇跡了。


    “我背你吧。”歐陽卿轉身蹲了下來。


    “我自己能走。”東方黎暮拒絕了歐陽卿的好意,她能察覺到歐陽卿對她有意思,她故意表現出愛慕安在問的樣子就是想他能夠死心,可這家夥好像不在意,跟塊狗皮膏藥似的天天找她拌嘴。


    本來也沒什麽,她樂在其中,但現在是關乎被占便宜的問題,她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走?你還能高速移動麽?你以為外麵的攝像頭是擺設啊?”歐陽卿反問。


    東方黎暮猶豫了一下,終於俯下身,把胳膊搭在歐陽卿的肩上,心說誰猜不到你打的那點小心思啊,用正能幹擾一下攝像頭不行麽?非要用這種冠冕堂皇的借口……唉算了算了,被占一次便宜沒什麽大不了的。


    “摟住我,摟緊一點!”聞著馨香,感受著脖頸間細膩的摩擦,歐陽卿心裏一陣旖旎。


    “別……別摸我屁股。”東方黎暮瞪著歐陽卿,臉不自然地紅了,“不然你的下場就是……就是跟那隻小靈通一樣,被我扔進廁所垃圾桶裏。”


    “呃,抱歉抱歉,是我太激動沒有找準位置。”歐陽卿哈哈一笑,小心地托住東方黎暮盤起來的小腿,走了兩步,看見那麵慘不忍睹的牆壁,騰出左手來揮了揮,霎時一股黃色的能量包裹住地上零散的石屑,平整地填充了牆壁的凹陷。


    隨後,他又看向腳旁的沈清璿,嘟囔了一句“真是麻煩”,抓住鎖鏈,單手將她提起。


    希望這女人,交到審判部那幫老家夥手裏不會被他們折磨得太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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