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競選語文課代表,有意願的同學請舉手。”程嬌在講台拍拍桌子,“大家安靜一下。”


    “我來!”第三組第四桌,一隻手高高地舉起,是名穿白色仙女裙的活躍女生。


    “除了王玲玲,還有誰要參加競選的?”程嬌掃視著座位上的各位同學,忽然注意到了角落的魏文蒼,他的眼神似乎猶豫不定,像是在做什麽選擇題一樣。


    “昨天魏文蒼說過要競選語文課代表的,魏文蒼,我把你名字寫上去咯?”程嬌拿起粉筆,微笑著說。


    魏文蒼眼睛亮了亮,感激地看了程嬌一眼,但又流露出一絲遲疑。


    王玲玲魏文蒼認識,早在開學前,他便通過貼吧加入了16財管2的班級群。


    別看他現實生活像個孤苦伶仃的抑鬱症患者,在班級群裏可是最為活躍的一員。


    他不僅上傳過關於自己生活記事的word文檔,還發表了好幾篇原創詩詞,可惜幾乎沒幾個人理他,大多時候他都在自言自語,排解心中的孤獨。


    按他的說法,就是想讓同學們提前了解一下自己,以便遇見真人的狀態時不會感到太吃驚,而王玲玲,恰好就是為數不多經常與他互聊的那位。


    不管她心裏是怎麽想的,魏文蒼已經把她看作了一個朋友,與朋友競爭,這不太好吧?


    “那我們先有請王玲玲來做拉票發言,大家掌聲歡迎。”程嬌走下講台。


    “咳,大家好,我是王玲玲,相信大家通過昨天的自我介紹也已經認識我了,廢話不多說,我對語文這門課程是有濃厚興趣的,高考成績是121分,算是中上水平,我以前也閱讀過不少文言文和古詩詞……”王玲玲一邊做著手勢,一邊連珠炮似的發言。


    麵對王玲玲的連珠炮攻勢,魏文蒼的內心毫無波瀾,甚至想吃蘋果,因為他連競爭的念頭都沒有了,他的語文高考隻有103分,這麽一比是完全被碾壓的節奏。


    他覺得凡是能侃侃而談,講出一大筐的人都很牛逼,即便語言組織得再怎麽普通隻要流暢不含糊也非常精彩,相比較他自己,卻根本做不到這點。


    想著想著,他又畏縮了,不知道待會兒上去該說什麽好,這種引人注目的感覺他不喜歡,就仿佛是有一根根針在紮他的皮膚。


    “魏文蒼,王玲玲講完了,你可以上去了。”程嬌說。


    魏文蒼艱難地起身,第二次走上講台,並沒有增長他某方麵的什麽勇氣,雖然他盡量想做到讓人看不出異樣,可他緊張的樣子就跟做錯事的小孩上去受罰似的。


    “那個……”魏文蒼顫抖著聲音,垂下目光,窘迫得不知道該把兩隻手往哪放,隻能將十指交叉,露出別扭的笑容,“我就……不多說什麽了,謝謝。”


    說完,他就匆匆從講台趕迴了座位,宛如一個搶著紅燈過斑馬線的行人。


    “啪啪啪”的掌聲響起,可在魏文蒼聽來異常刺耳。


    身為班長的程嬌居然沒有第一時間反應過來:“魏文蒼,你,你講完了?這麽快?”


    魏文蒼無聲地點頭。


    “好,那麽現在,除王玲玲自己,選王玲玲的請舉手。”程嬌重新迴到講台,開始數起舉手的人次。


    “咦?”程嬌意外地看了眼魏文蒼,後者的手不爭氣地舉了起來,所有男生裏僅有他一個人舉起了手。


    看來男生之間也是有屬於自己的默契,隻是魏文蒼打破了這個無形的默契,他那隻專屬於男生的手在女生群中顯得十分戲劇化,好在他是最後一排,看著不是特別突兀。


    “哎,筱璃,說好的,別把手舉起來啊。”王曉天伸手攥住了曼筱璃的左右腕。


    “你幫同學就算了,卻挑上幫這樣的慫包,你幫,我可不幫。”曼筱璃掙著想脫離王曉天的束縛,“放開!”


    “喂喂喂,你該不會是因為我幫他而吃醋了吧?”


    “才沒有!”


    “沒有那你發什麽脾氣?人家那不是慫,那是裝逼裝得深沉。”王曉天看向魏文蒼,心說哥們我隻能幫你到這兒了,我家筱璃不懂事,看不起你可以,但你千萬別看不起你自己啊。


    “誰叫你瞎編故事給我聽的?”曼筱璃用力掐了把王曉天胳膊上的肉,“去ktv找媽媽遇上霸王龍嚇昏過去?然後醒來發現自己躺在臥室?拜托你編故事能不能有點水平?這麽天馬行空的是要去當玄幻作家嗎?”


    “好吧好吧,其實昨天我妹妹生病了,我去醫院陪她,陪著陪著就睡著了。”逼良為娼的王曉天終於撒了個謊。


    “生病?生什麽病?”曼筱璃刨根問底,依然是不太相信的樣子。


    “我……”


    “王曉天,曼筱璃,你們兩位,能不能安靜一些?秀恩愛下課去秀,周圍同學都有意見了。”程嬌插了句話。


    曼筱璃冷哼一聲,將每道投射過來的視線統統瞪了迴去。


    王曉天閉上嘴巴,正襟危坐,心裏十分感謝班長的及時解圍,這個班長選得好,他舉雙手雙腳讚成,可惜他來遲了一步。


    “選王玲玲的共20人,除去王玲玲和我,那麽剩下的22位都是支持魏文蒼的咯?”程嬌確認了一遍,然後問王玲玲,“王玲玲,你要選魏文蒼嗎?”


    “不能選自己,那就棄權咯。”王玲玲無所謂地攤手,表情不太自然,似乎是有點為剛剛的拉票表現及結果的差距而感到不平衡。


    沒想到這麽多人選我。魏文蒼小小激動了一下,看來群裏的記事和詩詞沒有白發,有部分人已經認同了他的文采,但是一看王玲玲果然沒有選他,他的激動瞬間都跑沒了,心髒竟然還抽痛了起來。


    我是不是特傻?魏文蒼默問自己。


    是啊。隱隱地,他在腦海聽到了一種亦憐憫亦譏諷的笑聲。


    圖書館一樓閱讀區。


    “同學們都在門口搬新書呢,怎麽把我帶到裏麵來了?”王曉天挪開木椅,很小心地將腳伸進木桌與木椅的夾縫中,側身進入並坐下。


    這兒的長木桌共有兩列,右邊是書本擺放整齊,分類詳細的一排排書架,偶爾有瀏覽的人在其間走動,但大部分人坐在長木桌上靜靜地寫作業或者看看手機,有的人玩著筆記本,下方是兩三條垂著的與旁邊牆壁插座連接的電線。


    現在不是人流的高峰期,因此所謂的大部分人,不包括他們,其實也就八九個左右。


    “我們的書不是都在這裏了?你還幫忙搬什麽?那四個男生幫忙足夠了!”曼筱璃壓低聲音說,“下午是開學典禮,軍訓在大二,如今你最重要的任務是學習!”


    “啊?饒了我吧,筱璃,你知道我學習不咋樣,比起你差遠了。”王曉天懊惱地抓頭,“才剛開學呢,課還沒上,用不著這麽認真過來預習吧?”


    “那你掛科了怎麽辦?掛科很麻煩的!到時候別纏著我,放假我可不幫你補習!”曼筱璃在他身邊坐下,一股沁人的幽香掠上王曉天的鼻尖。


    昨天哥沒出去啊。王曉曦在微信發來消息。


    “掛科就掛科唄!總會過的嘛!”王曉天滿不在乎地說,同時看了眼微信,心裏一個咯噔,他剛剛發了條消息詢問王曉曦昨天自己有沒有出去到ktv找媽,可王曉曦說他昨天沒出去過,這實在讓人難以置信。


    “好啦,有我呢,你的學習成績再爛,在我的英明指導下也肯定能通過。”曼筱璃嫣然一笑,自信地挺挺胸脯,纖指翻開嶄新的英語課本,“大一的課程不多,你的英語是不是最差?我們從英語這裏……”


    曼筱璃今天穿了一件淺粉的寬鬆短袖襯衫,下身是花色百褶短裙,很活潑的打扮,配合她一米七的身高,簡直是精靈與女神的結合,上課時王曉天沒仔細觀察,現在閑來無事,他看得心癢癢。


    “筱璃。”


    “嗯?什麽事?”


    “你每天都換一套衣服嗎?還挺喜歡粉色的?”王曉天神秘兮兮地問,他的眼睛像是鍾擺,一刻不停地在曼筱璃身上掃來掃去。


    “對啊,誰讓這裏的天氣多變呢,怎麽了?”


    “真漂亮,我覺得我們有空可以將關係進一步發展發展。”王曉天張開寬實的肩膀,好色的內心顯露無遺,“來,要抱抱。”


    “死遠點。”曼筱璃一巴掌打在王曉天的腦門上,嗔道,“想吃我豆腐,等你的英語成績什麽時候讓我滿意了再說。”


    “哦。”王曉天委屈地聳拉下頭,轉身從書包裏掏出一根充電線。


    “你要幹嘛?還不預習?”


    “手機沒電了,我充會電。”


    魏文蒼來到寢室門口,從脖子掛著的學生卡的鑰匙鐵扣中拿起一把鑰匙開門。


    他是最遲迴到寢室的一個,寢室一如既往充滿了lol遊戲人物發招互毆的聲音,四個室友坐成一排瘋狂地按著鼠標,嘴裏說著一大堆聽不懂的遊戲名詞。


    另一個在陽台外望著窗外抽煙,吊兒郎當的神情像極了黑道混混,一旁的玻璃門還沒合攏,使得難聞的煙味彌漫了整間寢室。


    魏文蒼下意識屏了屏唿吸,他看著黑一塊白一塊、拖鞋東一隻西一隻的地板以及上方那兩三處淩亂的床鋪,幾乎以為自己闖進了邋遢狗窩,然而可笑的是,這裏好像隻有他是狗,單身狗。


    “那個,有沒有人……想當寢室長的?”魏文蒼壯著膽子問。


    現在他的職位是語文課代表兼任寢室長。


    他班裏的其他三名男生都不願意當寢室長,於是程嬌問他是否願意,雖然他也不想當,但他覺得這樣會讓班長為難,所以沒有拒絕,不過由於混寢的緣故,他還得試問五班那兩名室友的意見。


    弱弱的聲音被室友的吐槽淹沒,不出意料,完全沒人鳥他。


    魏文蒼沒有再重複,他知道寢室長是個吃力不討好的職位,在高中他就是寢室長。


    那時候他總是早早地起床,等洗漱完畢室友還在睡覺,而他身為寢室長又不好獨自草率地離去,便幹脆幫忙搞搞值日,長此以往,室友們都自覺性地喜歡晚起,他就從指揮人幹活的寢室長淪落為了任勞任怨的清潔工。


    魏文蒼走到自己的位置,將書包裏的課本都在中間的書架裏放好,順手關上玻璃門,接著坐下拿起手機在qq空間右上角準備發表簽到圖片。


    天天愛你,如果全世界背叛了你,我會站在你身後背叛全世界。


    對魏文蒼來說,這張圖片附帶的這句話中的“你”沒有指任何人,這個“你”是虛幻的,或者說不存在,也許僅僅代表自己。


    魏文蒼也不會去管這張堅持簽到圖片到底是不是適合單身狗發,他隻是覺得默念這句話時會感到一絲絲溫暖。


    不過單純發一張圖片不是魏文蒼的作風,他有種奇怪的強迫症,發表說說前必須得加一段深沉的話:


    總有一些事,我們不願它發生,卻必須接受;總有些東西,我們不想知道,卻必須了解;總有一些人,我們不能沒有,卻必須學著放手;總有些時間,我們不願它流逝,卻發現根本無能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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