贏稷點頭:「我知道……」


    羋瑤努力睜開眼睛,這麽一個極微小的動作,對於此時的她來說,亦是極吃力的。她看著贏稷,目光中流露出無限愛戀:「大王,您一直叫我王後,能叫一聲我的名字嗎?」


    贏稷顫聲叫:「阿瑤……」


    羋瑤嘴角露出一絲笑容,斷斷續續道:「大王,我覺得此生最幸運的事,就是嫁給了您……』』


    贏稷扭頭拭淚,哽咽道:「你別說了,我、我對你……」


    羋瑤的眼睛已經睜不開了,卻還努力地想再看看他:「大王,您對我一直很好,哪怕我的母族一落千丈,可您一直保護我,不讓我受到別人的欺負。」


    贏稷隻覺得胸口堵得緊,悔恨交加:「不,阿瑤,我應該對你更好的。」


    羋瑤輕輕搖頭,她的聲音越來越低:「我母親早亡,我在楚宮受盡冷落,這一生唯一對我好的人,就是您。我一直告訴自己,應該滿足的……可我快要死了,我不甘心,我想任性一迴。我知道大王是個君子,您對我好,因為我是王後,是您的妻子。可我還想問問您,在您心中,這份好,可有一絲是給阿瑤,給我這個人的?」


    贏稷抱緊了羋瑤,溫柔地輕聲道:「在成親之前,我隻知道要娶一個王後,並沒有什麽感覺。可是在新婚之夜,我看到的是一個令人憐愛的女子,她叫阿瑤。從那一天起,到現在,我眼中看到的你,都是阿瑤,而不僅僅是王後……」


    羋瑤臉上陡然煥發出光彩來,蒼白的臉上泛起一層紅暈,跟睛也放光了,她綻開一絲笑容,吃力地說:「謝謝……」


    這一刻,是羋瑤這一生中最美的時候。


    轉瞬之間,羋瑤的笑容就凝滯在臉上,眼中的光彩一閃而沒,眼睛已經閉上。


    黃歇自離郢都,一路收羅失散的楚國兵將,又打聽羋橫等人的下落,方知羋橫等楚國君臣,因郢都被攻破,逃到陳地,倉皇棲身。


    所謂的新王宮,不過是原來的舊郡守之府,狹小陳舊,完全不能與郢都高大的宮殿相比。然而在這樣狹小陳舊的屋舍中,各派爭權奪利之烈依舊不下於郢都的章華台。


    因廳堂太過狹小,廡廊窄到沒有辦法坐人,便是開一個所謂的朝會,亦隻有楚王橫、鄭袖、公子蘭、靳尚、昭雎等六七個人在敞開的廳堂中跪坐爭辯,其餘諸人不得不在院中呈兩排站立,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此時,鄭袖尖厲而極具壓迫性的聲音幾乎劃破鼓膜:「與秦人交戰,真是笑話!子橫,你拿什麽交戰?還能夠調集多少兵將?依老婦之見,不如早早歸降,以保全宗廟,也免得黎民受苦。」


    靳尚也跟著勸道:「夫人之見有理,請大王決斷。」


    昭雎卻怒道:「大王,我楚國立國八百餘年,不曾言降。我大楚地廣五千裏,帶甲百萬,而今讓秦人占據山河,挾持君王。凡我楚國男兒,皆當泣血執刃,以報國讎,豈可言降!」


    公子蘭不以為意:「不降又能如何?難道昭雎將軍就拿我們這些人,去和秦人決一死戰?這與送死何異?」


    昭雎膝行向前,朝楚王橫伏倒,泣告道:「大王,老臣叔父一生忠心報國,含恨而亡。請大王堅定心誌,休受奸人蒙蔽,莫讓我楚國列祖列宗於九天含恨。」


    公子蘭冷笑道:「大膽昭雎!你說誰是奸人?我母親乃大王的長輩,我是大王的親弟弟,是楚國令尹。你不過是個莽夫,貪酷粗鄙,屢犯律令,每每仗著先令尹而逃脫法紀。當真要我一一說出來不成?」


    昭雎頓時語塞,他雖有昭陽之脾氣,卻無昭陽之能力,這些年來貪戀楚威後、鄭袖等財色等賄賂,竟是落了不少把柄在對方手上,此時見公子蘭威脅,又氣又怒,卻隻說得」你、你、你——」再也說不出話來。


    公子蘭見壓下了昭雎,與靳尚交換了一個得意的眼神,一齊上前勸說楚王橫:「王兄,我們從郢都逃到陳地,住在這麽破舊的地方,朝不保夕,日夜驚懼,苦不堪言。強撐著這個虛架子,又是何必呢?秦兵不日將到!這個破城能抵擋得住嗎?到時候那些兇殘的兵士可無從分辨您是大王還是黔首,若是亂軍之中刀箭無眼,豈不冤枉?」


    楚王橫聽他語含威脅,明知他不懷好意,竟是不敢拒絕,隻臉色慘自道:「你們容我想想,容我想想。」


    鄭袖劈頭斥道:「子橫一向優柔寡斷,隻怕想上百年,也未有結果:既然戰不成,早早晚晚都是答應,還想什麽想?」


    楚王橫受迫不過,滿眼哀求地看看群臣,期待有人能夠為他解圍。隻是此時能逃出來的群臣,不是鄭袖黨羽,便是畏她歷年手段的人,再者屈原被逐之事猶在眼前,人人皆知楚王橫不是個能頂事的主公,也都對他灰了心,此時此刻,自然不願意跳出來替他槓上鄭袖等人,當下皆迴避著他的目光。


    鄭袖見楚王橫惶恐無助,眾臣俯首,不禁得意,當下發號施令道:「子蘭,你是令尹,起草好文案,請大王用印。靳尚,你升為左徒,與秦國議降。」


    她話音剛落,便聽得—個冰冷的聲音自外麵傳來:「楚國危難之時,敢言降者,當以賣國之罪論處!」


    楚王橫正自絕望之時,聞聲頓時驚喜地跳了起來:「子歇一」


    眾人立刻看向外麵,卻見黃歇一身戰甲,帶著一群衣甲破舊、猶帶血跡但氣勢昂然的兵士大步闖進,一直走到廳前,方才跪下道:「臣黃歇救駕來遲,還望大王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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