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崇善恍然大悟。他覺得很有可能是前些天自己給邢媽媽發短信的那些內容讓邢媽媽突然做出這樣的舉動。當然這件事還是不說的好,別人主動提起和經過別人提醒後做的事,畢竟不一樣,看應苔現在的模樣好像有點高興,那他還是不說出來讓邢應苔多高興一點的好。


    崇善做出一副‘我也不知道’的表情,站在邢應苔手臂旁,緩緩傾著身,用頭頸來迴摩擦主人的手臂。


    邢應苔心中一動。他放好罐頭後,反手摸摸招財的頭,然後抱著他到了餐桌上,問:


    “怎麽不變迴人?”


    崇善應了一聲,緩了緩,決定還是暫時先用貓的身體。你看,應苔還是很喜歡自己用貓臉蹭他撒嬌的。


    邢應苔最近越來越忙了,除了準備畢業答辯外,所有時間都分給創業這項磨人的苦差上,其中心酸難以言表,崇善作為一個旁觀者,都覺得十分心疼。


    邢應苔也沒有把父母給他的錢用於買房上,而是拿來當做創業基金。邢家父母對此沒有異議,總之是給邢應苔的,他想怎麽用都好。


    兒子畢竟大了,不好管——當然還不大的時候就管不了。


    那次見到崇善後,邢媽媽被嚇得夠嗆,很擔心邢應苔會受崇善欺壓。後來聽邢應苔細細解釋,就沒覺得怎麽樣了,因為就算是前世邢媽媽也是站在希望邢應苔與崇善和好的立場上。


    可她聽邢應苔言辭委婉的表示崇善假死後一直住在邢應苔那邊,心情就有點微妙了。她覺得自家大兒子很可能瞞著什麽重要的事情,否則一個大活人藏在邢應苔家,怎麽能一年多沒被發現?


    ……還是她太不關心邢應苔了?


    邢媽媽神情凝重地迴到家,隻覺得頭痛欲裂,第二天就生病,然後躺在床上起不了身。


    邢爸爸本來以為就是普通的感冒,後來邢媽媽一連病了快一個星期,他才覺得不對勁,連忙和邢春霖一起把她送到醫院。


    然而檢查下來就是普通的感冒,至於遲遲不退燒,醫生說可能是精神太緊張。


    邢爸爸就覺得,妻子是被崇善嚇到,所以直到現在還沒緩過來。


    他坐在床邊,握住妻子的手,用商量的語氣問:“……要不,把老大叫迴來?”


    “叫他做什麽?”邢媽媽怒道,“孩子忙著呢。”


    “跟他說說崇善的事。”


    “老大的事我們能管?”邢媽媽說,“崇善給老大遺產那次我就知道了……要留著這個兒子,有關崇善的事,就得什麽都不能管。你也知道的,是不是?”


    邢爸爸張了張口,輕輕歎了口氣。


    邢媽媽生病的事,從頭至尾邢應苔都沒得到半點消息,偶爾給家裏打電話,家裏的迴應都是‘好,好極了,什麽都特別好’。


    而他也沒時間迴家,自然什麽都不知道。


    其實,他也想跟家裏人仔細說說自己跟崇善的事,可又不好意思開口。說什麽?說邢應苔喜歡崇善,要跟崇善過一輩子?想想都覺得尷尬,因為家裏人好像並不在乎他有沒有交往對象,也不在乎他跟崇善到底是什麽關係,突然交代清楚,總覺得有些自作多情。


    再加上邢媽媽又一直沒問過,邢應苔就沒再說崇善的事了。


    六月初,長江中下遊地區開始頻繁下雨,似乎提前進入梅雨季。


    幾場雨更是打壓了本來就沒熱起來的天氣。


    細雨綿綿,朦朧的水汽飄在空中,使得天地間都被霧氣籠罩。


    窗戶上滾著幾滴雨珠,有的拖著長長的尾巴,咕嚕咕嚕,落到窗沿上,消失不見。


    一隻黃黑相間的胖貓蹲在窗邊,靜靜地盯著麵前滾動的雨滴,等它消失不見後,就抬起腦袋,開始看下一滴要落下來的水珠。


    自打宋老師撤資後,邢應苔肩膀上的重擔又加重了一份,可他咬著牙硬是用他的肩膀扛了下來,到處聯係和宣傳,工作進展的像模像樣。


    崇善也為他高興,眼看快要到邢應苔平時迴家的時候,它變迴貓身,用更敏銳的目光,隔著窗子,在雨中尋找那個快把他魂兒吸走的男人的身影。


    崇善想。再等幾天……再等幾天,他就能把手中這份稿子寫完,出了書,然後找那個混吃等死的繼母,拿迴自己的錢,給邢應苔投資,替他分擔一絲重量。


    雖然勤勉向上的男人也很讓他喜歡,可崇善還是不舍的讓他這麽辛苦。


    招財蹲在窗台上看了很久,到後來天都黑了邢應苔還沒有迴家。


    他有點著急了。往常這個時間段邢應苔早就迴到家,今天是怎麽迴事?崇善想給邢應苔打個電話,但又有些猶豫,萬一邢應苔是在忙公事,自己打斷他的進程,邢應苔會不會不高興?


    就在崇善焦急地在地上轉來轉去時,不知過了多久,邢應苔終於迴來了。


    “嗷!”


    招財聽到開門聲時,箭一樣撲了過去,蹲在門口等邢應苔。


    開門的一瞬間,有濕潤的雨霧飄進門,邢應苔左手拿著重重的書包和濕漉漉的雨傘,右手拿著鑰匙,走進房間時,身上還在滴水。


    崇善就有點奇怪,外麵的雨也不是那麽大,邢應苔怎麽濕透了呢?


    招財跳著,叫著,往邢應苔腿上撲。


    那高個子的年輕男子騰出手摸了摸它的頭,而後起身去臥室,似乎是要找幹淨的衣服換洗。


    崇善心裏莫名有點急,他變迴人身,跟在邢應苔身後,問:


    “你今天怎麽迴來的這麽晚……嗯?”


    崇善發出驚訝的唿聲,他發現邢應苔不僅衣服濕透,就連發絲上也滴著水。


    他側著身,用右臉對著崇善,眼角下有一道劃痕,上麵沾著已經幹了的血印。


    崇善扭過邢應苔的身體,仔細看他的臉,待看清楚上麵的傷後,急問:“你這是怎麽了?”


    邢應苔迴答道:“路太滑,我摔了一跤。”


    崇善沉默了。他看著邢應苔的臉,又看看他變形的上衣,手背骨節處充血紅腫,心想這明明是跟人打架的症狀。


    他想大吼,問邢應苔誰打了你,或者誰惹了你讓你想去打他。但崇善壓製著自己的怒意,他深吸幾口氣,露出一個很不成樣子的微笑,說:“原來如此。”


    男人和女人是不一樣的。女人受傷可能很有傾訴的欲/望,尋求寬慰。但男人大多是不願讓任何人見到自己的傷口和弱點。


    邢應苔尤為如此。比起寬慰,他更想一個人靜靜坐一會兒。


    邢應苔洗了很長時間的澡,等他出來時,崇善已經化為貓身,躺在邢應苔的枕頭上閉上了眼睛。


    邢應苔擦著頭發,坐在床邊。


    他知道崇善很想問邢應苔到底發生了什麽,也知道崇善關心自己,感激於崇善最後沒有逼問他。


    邢應苔總覺得,是他自己要創業,吃什麽苦頭都要算在他頭上,不應該到處抱怨,應該說打碎牙也要沉默著往肚裏吞。


    工作情況風生水起,遭人嫉妒,想教訓一下邢應苔,所以今晚迴家時被社會人員堵在暗處。


    但也沒什麽的,因為邢應苔也沒讓對方討到好。邢應苔掛了彩,對方也受了傷,最重要的是邢應苔不會因為對方而精神懈怠,就沒必要再放在心上了。


    即便如此,邢應苔還是覺得有些抱歉,怕崇善擔心。


    於是他擦幹淨頭發後,把毛巾放到旁邊,自己握著招財前腿附近的腋下,把它抱到了自己身上。


    招財睜開眼睛,張口叫了一聲,沒有反抗。


    它甚至向上挪挪,找了個更舒服的位置。


    邢應苔摸著它的頭,親親崇善眼角下兩顆淺色的痣。


    因為邢應苔突然湊過來親他,崇善一時激動,用力抖了抖耳朵,邢應苔被招財的耳朵打到,便閉上眼,又在招財頭頸處蹭蹭。


    招財‘嗷’的一聲,長長的尾巴不由自主纏了上來,卷住邢應苔的手臂。


    邢應苔說:“崇善,你別擔心。我會好的。”


    比誰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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