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邢應苔起身洗漱,抽空寫了點文章後,等陳半肖醒來,邢應苔便問:


    “你今天上班嗎?”


    陳半肖眼圈發黑,好像沒睡好的樣子,呆呆地說:“工傷,休兩天。”


    邢應苔點點頭。


    陳半肖有點疑惑邢應苔為什麽問這個問題,但很快明白了,他道:“你要讓我帶招財去絕育,是不是?”


    “嗯。”邢應苔客氣地說,“再等兩天也好。”


    陳半肖看了一眼從客廳中央穿過、體形豐滿的胖貓,摸著下巴笑,本想說兩句俏皮話,可剛一開口,猛地想起什麽,不由歎了口氣,不再多說。


    邢應苔和導師約好時間,在他辦公室上課,用了一個上午講翻譯方麵的事情。下課後導師請邢應苔到食堂吃飯,似乎是想起了什麽,邢應苔那位五十多歲、認真嚴肅的導師說道:


    “現在想起來,我也看過幾本你叔叔翻譯的作品。要不是他英年早逝,你就可以請教他,遠勝於我在這裏班門弄斧了。”


    邢應苔一愣,一時想不明白導師怎麽知道崇善是自己的小叔,後又突然想到幾個月前他以參加崇善葬禮而請假的事,便點了點頭,說:“他外文方麵是有造詣的。”


    “我桌上還有幾本他寫的書。”導師道,“不僅是他翻譯的文獻,寫的小說也看過不少……要不是崇善去世後公布他的筆名,我也不敢信他竟然會寫這樣的小說。”


    邢應苔尷尬地笑笑,低下了頭。


    崇善的名字在翻譯界內算是比較有名的,可當他另外一個身份被揭露出來後,所有人驚訝的發現,原來他不僅是個翻譯家,更是披著‘三千人’的筆名、寫出了許多膾炙人口的小說的名作家。


    許多人不敢相信,因為崇善翻譯的作品嚴肅正派,和他寫小說時的風流銳利截然不同。


    這種反應,和邢應苔當初也無甚區別。


    那時邢應苔才十幾歲。上高中後,邢應苔的功課更加繁忙,一個星期才迴一次家。可迴了家也沒什麽可做的,於是他總想往小叔家裏跑。


    崇善對邢應苔是非常好的,好到了有求必應的程度。有時崇善在電腦桌前伏案寫著什麽,但聽到邢應苔的腳步,他都會放下筆,笑眯眯地迴頭看那個滿頭卷發,生著一副好相貌的小侄子。


    天氣很熱,邢應苔穿著到膝蓋的短褲,大概是仍嫌太長,又向上卷了幾圈,一直卷到大腿根部,露出被陽光曬得發紅的皮膚。他穿著拖鞋,腿上還有沒有幹的泥。邢應苔右手拿著塑料袋,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我跟同學去撈了點魚……送你一些啦。”


    一看他這樣就沒迴過家,所謂的‘一些’很有可能就是全部。不過崇善也不戳穿,隻道:


    “你請我吃魚,我請你吃更好吃的東西呀。”


    邢應苔問:“什麽?”


    “你想要什麽,”崇善說,“我就給你什麽。”


    邢應苔笑了一聲,沒認真。


    偶聽門外有幾個小孩路過,什麽都沒說,就扔了塊泥巴,砸在門上。


    有小孩道:“裏麵住這個瘋子。”


    “快扔,繼續扔,看能不能把他引出來。”


    “我……我有點怕。”


    “怕什麽?他被鎖著呢!跟我家大黃似的,跑不出來。”


    崇善朗聲道:“別扔了,我出來給你看看也不是不行啊。”


    那兩個小孩一驚,當他們發現崇善並不是他們想的那樣,不由有些失望。然而早已準備好的兒歌自然而然唱了出來,多是譏諷崇善腦子不好的。


    邢應苔聽得生氣,道:“別罵了!”


    崇善本來聽得津津有味,邢應苔這麽一吼,自己反而嚇了一跳。


    那幾個小孩嬉笑道:“一個老瘋子,一個小瘋子。”


    崇善怒道:“我哪裏老了?”


    “……”


    崇善上前一步,手握欄杆,用力搖晃,發出巨大的聲響。他臉上露出猙獰的表情,怒吼:“我要殺了你們!!”


    小孩連聲尖叫,嚇得連爬帶滾離開了這裏。


    崇善鬆開手,看到一旁愣了的邢應苔。


    崇善本來笑著的臉沉下來,他問:“你也怕我?”


    邢應苔才知道剛剛崇善是裝的,他說:“沒你這麽騙人的。”


    “騙人又怎樣?”崇善道,“我最愛演戲,最愛騙人,你……你……”


    厚臉皮如崇善,不知怎麽的,耳尖竟然有些發熱。


    邢應苔自然看不出崇善此時的窘迫和曖昧,他放下書包,說:“我這次英語試卷的完形填空又錯了一大半,有幾個想不明白,你幫我看看吧。”


    崇善說‘好啊’,心中還在震驚,自己剛剛想說什麽?


    我最愛演戲,最愛騙人。你嫌棄我嗎?你喜歡我嗎?


    給邢應苔講題時思緒還在到處亂飛,他一邊罵‘這麽簡單的問題怎麽還錯?’一邊後悔,剛剛為什麽沒真把那兩句話問出來。


    邢應苔去崇善家,十有八/九會看到崇善在電腦或書本麵前寫字、發呆。後來崇善反駁自己不是發呆是在思考,可邢應苔覺得好像沒什麽區別。


    等邢應苔和崇善關係更進一步後,邢應苔就問他,你到底是幹什麽的?天天在家待著,還能有錢賺。


    崇善嗔道:“什麽叫在家待著,我每天都在學習好不好。”


    邢應苔‘啊’了一聲,不置可否。


    崇善反問:“你覺得我是做什麽的?”


    “大概是作家吧。”邢應苔小心翼翼道,“有一次,我看到有人給你寄書,好多本。而且你每天都在看。”


    崇善說:“是,但也不全是。你很想知道嗎?”


    邢應苔堅定地點點頭。


    崇善笑著逗他,道:“知道有什麽用,我就是我啊。”


    邢應苔說:“感覺很厲害,想告訴我的朋友。”


    “我可以告訴你,但你不能告訴其他人。”崇善說,“更不能用來吹牛皮,哈哈哈。”


    邢應苔麵紅耳赤:“你說話真討厭。”


    崇善想了想,道:“我呢……我一開始是做翻譯的,太累。寫了幾本小說,發現賺的不少。現在就寫小說多點,翻譯少點。”


    邢應苔問:“寫什麽小說?”


    崇善道:“不告訴你。”


    然而後來邢應苔還是知道了小叔的筆名。十幾歲的邢應苔曾經虛心請教,湊過去壓低聲問:“為什麽叫‘三千人’這個名字?”


    崇善微微一笑。


    就在崇善以為自己會聽到一係列引經據典、旁征博引時,崇善以一種略顯散漫的語氣說:“因為……因為後宮佳麗三千人,哈哈!唉,當初本來想叫‘坐擁三千佳麗’來著。”


    聽到這個名字,邢應苔就有種不妙的感覺,他翻著編輯送給崇善的樣本書,問:“我能帶迴去看嗎?”


    “小夥子,”崇善道,“你成年了嗎?沒成年,就不要看了。”


    邢應苔說:“可是……我們班有的同學也在看你的書。”


    “是嗎,”崇善不甚在意,摸了摸邢應苔的頭,說,“那也不許你看。”


    可這口頭上的勸阻怎麽能阻止少年一顆熱切的心?邢應苔原本以為崇善是從事電腦軟件行業的,直到今天,才發現全都錯了。他轉而發現,原來同班同學討論過的作家,就是和自己十分親密的小叔,心中的興奮簡直要像氣球一樣爆炸,好像得知了天大的秘密。所有人都不知道,唯獨自己是特殊的。


    當然崇善的工作和筆名都是禁止告訴別人的,但這不妨礙邢應苔偷偷去書店買‘三千人’著的書,並且當天晚上躲在被子裏,打著手電悄悄看完。


    看完後第二天再興衝衝的到崇善家,炫耀似的說他看完了某某小說。


    崇善總是夾著一根筆,饒有興趣地看著他,問:“然後呢?”


    “……還挺好看的。”邢應苔誇道,“可你為什麽要寫……那種東西……”


    崇善便笑:“什麽東西?翻雲覆雨,香詞豔調兒。怎麽樣,寫得好不好看?”


    “我說了好看啊。”邢應苔忍不住問,“你什麽時候把我寫到小說裏?我也想當主角。”


    崇善思索一陣,道:“也不是不行,應苔,英抬。一方英烈,支手抬天,也很好啊。”


    邢應苔一怔,抱怨道:“我名字就兩……就三個字,你錯了兩個。”


    “傻小子當真傻,難不成用你的真名?”


    “咦,哦,你……你怎麽罵我?”


    崇善勾了勾嘴角,抬起他纖長的手指,輕輕戳了戳邢應苔的左胸。


    “因為你這心一個竅都沒有,”頓了頓,十分含糊地說了句,“讓我媚眼拋給瞎子看。”又怒道:“不罵你罵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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