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邢媽媽口中的‘小叔’自然就是崇善了。這個稱唿是按照邢家的輩分排的。實際上邢應苔被收養前和崇善是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血緣關係淡的可以忽略說沒有。


    邢應苔剛被邢家人領養不久,曾經遠遠見過崇善一眼。


    確切的說不是見到,而是‘聽到’。


    八歲的邢應苔被邢媽媽牽著手,路過一間看起來很氣派的樓房,卻見樓房的窗戶和大門都關著,上麵還有手指粗細的鐵欄杆,好似防著裏麵的人出來。


    遠遠的,聽見裏麵有人發出痛苦的吼聲。那聲音聽著是男子,不知多大歲數,讓人覺得有些可怕。


    邢應苔握緊邢媽媽的手,問:“媽,裏麵的人怎麽了?”


    邢媽媽也緊緊握著邢應苔,口中說:“沒怎麽,以後你離這裏遠點。“


    “為什麽?”


    “你……”邢媽媽想了想,彎著腰,湊到兒子耳邊,說,“這裏麵是你小叔,他腦袋生病了,會打人。媽擔心你,所以讓你離他遠點。”


    邢應苔記住了,日後路過崇善家,也離得遠些。


    現在邢媽媽卻讓他去給崇善送飯。


    邢應苔起身放筆,端著盤子,往小叔家走。


    他和崇善第一次見麵,也就是在這一天。


    邢應苔八歲來杭州,今年已經十五歲,不僅說的了杭州話,這裏的事情也知道了不少。


    他知道崇善的親生母親去世後,崇善的精神狀況就不太好,後來父親取了繼母,更是鬱鬱寡歡。等父親也去世後,他便患了精神方麵的疾病,好的時候就是正常人,但隻要一發作,就會狂躁不安,攻擊性很強。


    他這樣的精神病人,就算殺了人也不會追究責任。


    所以邢應苔是有些怕這個從未謀麵的小叔的。


    盡管崇善精神有問題,但很會賺錢,聽說是從事電腦方麵的行業,具體做什麽沒聽說過,隻知道小叔天賦極高。不犯病時他就在家裏工作,這些年攢了不少錢。要不是因為這樣,崇善的繼母早就不和他一起生活了。


    可崇善的繼母比崇善也大不了幾歲,還是愛玩的年紀。有時她出門去旅遊,就會拜托邢家父母給崇善送飯。


    邢應苔膽戰心驚地走到崇善家。


    正是中午,天氣炎熱,四周十分安靜,偶爾有風吹過,蕩下片片落葉。


    邢應苔緩步走到崇善家的門口,左右看了看,沒在屋子裏見到一個人影。


    他敲了敲門,也沒人答應。


    邢應苔就想把餐盤放到地上。這一彎腰,他才發現門外的鐵欄杆離地麵有一個巴掌高,好像正是為了放餐盤進去的。


    邢應苔伸手往前一推,不經意間,看見右邊有一雙男鞋。


    下一秒,那鞋子突然動了起來。


    邢應苔一怔,還沒反應過來,便聽得一聲大喊。他正全身防備,聽了這聲,隻嚇得渾身一抖,連頭皮都麻了。


    邢應苔麵色發白,一聲不吭,猶豫了一下,轉身離開。


    在屋裏的男子見嚇到了邢應苔,本來心裏還很高興,可邢應苔竟然隻是震了一震,連驚恐的叫聲都沒發出。男子暗自覺得無趣,看著邢應苔的背影,輕輕哼了一聲。


    那時邢應苔正好初中畢業,正在過一個漫長的暑假,因此第二天還是邢應苔給崇善送飯。


    這次邢應苔已經做好了準備,他走到崇善家門口後,放下餐盤,停都沒停,轉身就走。


    崇善本來躲在門後想嚇嚇這個小孩,可看邢應苔戒備森嚴,就算突然喊出聲他也不一定會嚇到,隻好作罷。


    大概是太無聊了,崇善對著邢應苔的背影,突然喊了句:


    “喂!小孩,你過來。”


    邢應苔猶豫著停下腳步,但沒往迴走。


    崇善道:“你還要不要你昨天送來的餐具啊?”


    邢應苔想了想,果真朝這邊走來,但站在離崇善家門兩三米處的地方,並且右腳後退一步,隨時做好逃跑的準備。


    崇善明白邢應苔是什麽意思,他笑眯眯地看著邢應苔,開口問:“你叫什麽名字?”


    邢應苔心想,他是自己的小叔,再說說個名字也沒什麽大不了,便道:“我叫邢應苔。”


    崇善想了想,說:“你是邢家的大兒子,原本姓應的那個?”


    邢應苔沒有迴答,隻道:“你把餐盤給我。”


    崇善平時在家工作,很少出門,見得最多的就是跟他毫無共同語言的繼母。此刻見了邢應苔,忍不住想留他多聊幾句。


    崇善道:“你就要走了嗎?昨天,你送飯時,手一抖,可把湯都給弄灑了。我昨天一天都沒有湯喝,你說我心裏有多難受?”


    邢應苔一愣,沒想到崇善會說這樣的話。


    南方人愛喝湯,這邊風俗更是如此,即便昨天是崇善先嚇他在前,自作自受,邢應苔卻還是說:“對不起。”


    崇善笑道:“那你怎麽賠我?”


    “我……一會兒再給你送一碗過來。”


    崇善搖搖頭:“不夠,不夠!”


    邢應苔猶豫了一下,道:“一盆總夠了。”


    “一盆很了不起嗎?”崇善看著邢應苔,慢慢道,“我要你留在這裏陪我說說話。”


    邢應苔是吃過飯才來的,因此也不著急迴家。實際上他本來也不想那麽早迴家。


    聽崇善言辭表達清晰,眼神清明,邢應苔畏懼的感情少了一些,他猶豫著站在離崇善家門口一米左右的地方,問:


    “你腦子的毛病好了嗎?”


    崇善道:“沒有。”


    眼見邢應苔臉上的表情變得難看起來,崇善又補充了一句:“不過,我的病大概半年才複發一次。”


    邢應苔點點頭,道:“昨天你是發病了才對我大喊。”


    “沒錯,”崇善微笑著說,“接下來我有半年都不會發作,你放心吧。”


    邢應苔放了心,他找了個地方坐著,向崇善家裏望去。


    都說崇善家裏有錢,此話當真不假。


    邢應苔隻看了一眼,就說:“你家裏真好。”


    崇善道:“好嗎?我也不知道,你要不要進來看看?”


    邢應苔搖搖頭,說:“我有點害怕。”


    崇善覺得這小孩實在是老實,忍不住安慰:“怕什麽?中間有鐵柵欄,我還能跳出去打你不成?”


    邢應苔說:“你要是不打人,也不會把你關在家裏了。”


    話說完,果真向前走了走。但還是擔心,所以停在崇善伸手夠不到的地方。


    崇善說:“你坐在這裏,不要走。我給你拿零食吃。”


    邢應苔點點頭,崇善就轉身去了。


    不一會兒,他拿來了七八個糕點盒,還是全新的。崇善拆了兩盒,順著鐵欄遞了出去,說:“吃吧。”


    邢應苔接過來,有點不好意思,所以隻拿了一塊,放到嘴裏。


    杭州小吃最是精致,即使是當地人也吃不厭,邢應苔細細嚼了會兒,就道:“謝謝你,我要走了。”


    “好吧。”崇善一邊說,一邊把手邊的所有糕點一股腦都推了出去,“這些都給你,拿迴去吃吧。”


    邢應苔道:“那怎麽好意思?我拿一塊就夠了。”


    “有什麽不好意思的,這是我的東西,我想給誰給誰。你要是不要,就扔在那裏吧。”


    邢應苔想,這樣熱的天,扔在外麵不到半小時就壞了。於是他抱著一大堆糕點往迴走。糕點盒堆得太高,幾乎看不見前麵的路。


    崇善在後麵喊:


    “小孩,明天你再來,我請你吃更好吃的糖。”


    第二天邢應苔果真來了,他蹲在離崇善不近不遠的地方,左手摟住膝蓋,右手向前伸,接住崇善遞給他的糖。


    崇善仔細看看他,然後說:


    “一看你就不是邢家人,他們夫妻倆臉都是方的,你卻是尖的。”


    邢應苔一聽,垂下眼簾不說話了。


    崇善感覺他有些不高興,一轉眼珠,說:“那你一定是更像你親生媽媽。看你長這樣,你媽媽一定是個大美人。”


    聞言邢應苔果真打起精神,眼裏有喜悅的光。


    他道:“我哥哥長得更像我媽。”


    盡管嘴裏含著崇善給他的糖,但也阻止不了口中苦味的蔓延,邢應苔喉嚨像是被什麽堵住一樣,哽得他說不出話。


    崇善說:


    “那你倒是比我還可憐。我隻死了親爸親媽,你比我多死了個哥哥。可你現在有爸有媽,我隻有個後媽。算扯平了吧。”


    邢應苔聽著崇善亂七八糟的話,不知怎麽的,竟然點點頭,他問:“你是因為爸媽死了,所以腦子才出毛病嗎?”


    崇善哼了一聲,沒說話。


    邢應苔卻突然有點理解了。


    陽光恰好照過來。邢應苔第一次不再害怕、認認真真的看了崇善的臉。


    陽光明媚,令那人的臉清清楚楚映在邢應苔的眼瞳裏。


    久不見陽光略顯蒼白的男人,麵龐白淨,斜眉俊目。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左眼下的兩顆痣,位置生得很好看,不僅不突兀,而且給男人淩厲的長相平添了一絲溫情。


    邢應苔說:“明天我還來找你,行嗎?”


    崇善勾起嘴角,他道:


    “當然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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