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然轉身,眼睛瞪向同昌公主停屍的方向,胸口急劇起伏,悲愴與憤恨如同有形的火焰般在他身上燃燒,讓他幾乎要傾覆了麵前的公主府,殺掉麵前所有人給自己的女兒陪葬。


    望著女兒所在的地方,也不知過了多久,灼熱的怒火終究慢慢變得冰涼,哀痛從頭頂如水銀般貫入,侵襲了他全身。火焰終究被寒意吞噬,他忽然明白,曾經抱在懷中的那一團軟軟的肉,已經不在了;曾經咯咯笑著喊他父皇的那個聲音,已經不在了;曾經抓著他的手臂撒嬌乞憐的那雙手,已經不在了;始終仰望著他的那雙眼睛,也已經不在了。


    他疼愛了二十年,那個任性、驕傲、倔強的女兒,不在了。


    “楊崇古,就算你把整個京城翻過來……”皇帝緩緩抬起手,擋住自己眼中湧出來的眼淚,卻擋不住聲音的哽咽、身體的顫抖,他極慢極慢的說著,仿佛怕自己的氣息一旦鬆懈,就要慟哭失聲。


    “在公主出殯之前,你要給朕一個交代。朕要……看著兇手在公主靈前挫骨揚灰!”


    黃梓瑕默然,隻跪下向他叩首,鄭重地說:“是。”


    “差點沒命了……”


    公主的遺體停在正廳,一離開之後,周子秦就擦了把汗,低聲自言自語:“夔王爺在哪兒啊,他不在我好怕……”


    黃梓瑕目光看到廳外正站在那裏默默無言的駙馬韋保衡,便示意周子秦噤聲,走到駙馬麵前行禮。


    韋保衡勉強抬手示意她不必多禮了,他的眼中全是淚,雖然竭力抑製,可依然滾滾落下來,無法自已。


    “都是……都是我的錯。”他喃喃說著,聲音虛浮,“夔王和你,都早已叮囑過我……說過要守著公主……可她要出門,我卻沒攔住……”


    黃梓瑕黯然,也不知該對他說什麽,隻能說:“駙馬請節哀。”


    他點一下頭,聲音哽咽,也說不出話。


    黃梓瑕見他這個模樣,也隻能再勸慰幾句,帶著周子秦出了公主府。


    出了公主府所在的十六王宅,黃梓瑕呆住了,周子秦也呆住了。


    李舒白的馬車正在等著他們。而車旁站立著一個人,正是張行英。


    黃梓瑕和周子秦麵麵相覷,她先迴過神,沖張行英點點頭,趕緊到馬車旁邊行禮:“王爺。”


    李舒白正在車上看公文,眼皮都不抬:“限期幾日?”


    “出殯之前。”


    “還好,皇上對你也算是寬容了。”他終於抬眼瞥了她一下,將自己手中的公文合上,說,“公主去世時,呂滴翠身在獄中,顯然沒有作案可能。”


    “而這三樁殺人案,很有可能是一個兇手連環作案,作案的手法,參考的是那張畫。”黃梓瑕沉吟道,“所以,滴翠是前兩樁案件兇手的可能性,並不大。”


    “那個張行英——”李舒白的目光轉向窗外,“一直在大理寺外蹲著,像什麽樣子?你讓他迴家安心等消息,或者幹脆將他從京城防衛司調過來,跟著你一起辦案,替你們跑個腿也行。”


    黃梓瑕有點驚訝地看著他:“王爺的意思……是寬恕張行英了?”


    李舒白微微眯起眼看著她,說:“廢話,你這遮遮掩掩和他私下來往的模樣,誰看見了不煩?”


    “多謝王爺……”黃梓瑕理虧地低頭,然後趕緊說:“那我先帶張行英去大理寺,看滴翠會不會有什麽新的供詞。”


    他微點一下頭,示意她上車,又隔窗對周子秦說道:“子秦,你和張行英先去大理寺,我們馬上就來。”


    馬車向南而去,是鄂王府方向。黃梓瑕知道他要帶她去哪裏,默然問:“王爺也覺得,這是那幅畫上的第三幅塗鴉?”


    “死於鸞鳳之下……九鸞釵就是飛撲而下奪命的那隻鸞鳳,不是嗎?”他微微側目看著她,又將那幅捲軸打開,目光從上麵的三塊塗鴉上緩緩移過。


    被雷劈焚燒而死的,是薦福寺中的魏喜敏。


    死於嚴密鐵籠之中的,是坐困囚牢的孫癩子。


    死於鳳鳥飛撲啄心的,是被九鸞釵刺死的同昌公主。


    李舒白抬眼看她,問:“你認為呢?”


    黃梓瑕點頭,說:“一個兩個,還能說是湊巧。可到了這種巧合的地步,不去找鄂王,大約說不過去。”


    第98章上窮碧落(3)


    鄂王李潤往常隻要無事,一直都靜待在府中,今日李舒白又已派人知照,因此他們到的時候,他已煮好了茶,靜候著他們的到來。


    在他的手邊,放著一個扁平的盒子。


    “四哥,聽說同昌在平康坊出事了?”他親手為他們斟茶,沸騰的茶水煙氣裊裊,氤氳的氣息讓整個茶室都變得虛幻起來。


    李舒白點頭道:“是出事了。”


    “受傷了?”他又問。


    李舒白搖頭:“已經薨逝。”


    李潤頓時手一滯,有一兩點茶水濺到了外麵,他卻毫無感覺,隻怔怔地看著在茶杯中旋轉的茶沫子,嗓音艱澀得仿佛是從喉口硬擠出來的一樣:“是……怎麽死的?”


    “是被她最珍愛的那支九鸞釵刺死的。”李舒白說。


    “誰刺的?”他又追問。


    李舒白搖了一下頭:“當時場麵混亂,沒能抓到兇手。”


    李潤放下茶壺,發了一會兒呆,低聲說:“同昌身為公主,怎麽可能就這樣死得不明不白,簡直是匪夷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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