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王李汶畢竟年輕,見她和自己差不多年紀,趕緊跳出來追問:“你就是破案的人嗎?我正百思不得其解呢,你趕緊跟我說說,這案子不是四方案嗎?為什麽南西北都出了命案,最後一個卻不是在東麵?”


    黃梓瑕抬頭看皇帝,見他點頭,才解釋道:“這隻是人心思考慣性,結合了‘常樂我淨’菩提四麵之後,又見案件發生在京城北、南、西各麵,便認為兇手殺人的規律是東南西北。誰知兇手殺人,正是借了這個名號,卻不是以這個規律來的。其實之前兇手殺的第三個人,是在城西南常安坊,根本不是城正西。所以我想,按照四方來定案,本就是一個錯誤。”


    昭王李汭趕緊追問:“那麽,我事後聽說,你們第一日將兇手下手的目標定為京東南,第二日定在京西北的普寧坊,又是什麽原因?”


    “此案千頭萬緒,要從莊真法師念錯的那一句法言說起。”黃梓瑕細細說道,“那日在建弼宮,我聽諸位王爺說起案件細節,那位莊真法師在盂蘭盆會那日,想必念的經文洋洋灑灑不外千言,但兇手卻能一下子聽出佛經中那念錯的一個字,若不是佛門中人,必定是熟知佛家經典的信徒。而京城宵禁,若要在各處殺人唯有當日事先留宿於各處,前幾個事發之地沒有佛寺等,一個和尚留宿必定引起他人注意,因此,信徒作案的機會較大。而此人殘殺多人,必定不是真正皈佛之人,定是被民間歪門邪道所迷。迷信之人,必有信賴。按照前麵推斷,此事不是依照四麵八方的傳言而來,於是我又想到,迷信的人還經常有一個習慣,就是行事必看曆書。”


    所以她在翻看了曆書之後,發現兇手行兇的方位與曆書上當日測定的吉利方位完全契合,第三次兇案發生之日,曆書上寫著大利西南,又翻看前兩次殺人之日,一個是大利正北,一個是大利正南,正合兇手殺人方位。因此她猜想,兇手殺人,必定以曆書為準,而非眾人猜測的,四方各一人。


    而李舒白也在她翻看曆書之後,立即注意到了這一點,於是在大利西北的那一日,兩人才一起埋伏在普寧坊那個孕婦家前,來個守株待兔。


    “原來如此!”李汶趕緊又問,“那麽,你是怎麽知道兇手肯定會對那一家下手的?怎麽知道這一次的目標必定是孕婦?”


    “因前麵三人喪生,一個更夫是老人,一個是壯年鐵匠,這兩人被殺尚且不提,善堂的那個小孩,卻孤弱衰竭,正在瀕死之際,就算不殺他也活不了幾時了,兇手殺他又為了什麽?”黃梓瑕說著,略一停頓,才說,“然後我注意到了一件事,便是那位壯年鐵匠,他被殺害的地方,是在藥堂——換言之,他是在去看病的時候,被殺害的。”


    李汶還在思索,李潤在旁手握酒杯,輕嘆道:“人生四苦,生老病死。”


    “正是如此。一老,一病,一死。如今唯一剩下的,隻有生字——而那個孕婦,正是長安西北即將生產臨盆的唯一一個,若兇手要在那一天下手,盯上的隻可能是這個目標。而那天他前去殺人時,又剛好遇上產婦臨盆,他大喜過望,還以為是上天在幫他完成這個‘生’。”崔純湛嘆道,“大理寺和刑部聯手審訊,兇手供認不諱,原來他家人遭災,一月之內死得隻剩他一人。他懼怕憂思之下,信了西域傳來的一種教派,此教在西域也是人人喊打,誰知卻傳到了中原,上麵有一種邪法,是說災厄可以傳渡給他人,他邪火上身,信了那說法,以為殺了那四個人,自己便可以超脫四苦,自此後逍遙自在,無病無災。他現在身陷牢獄,還執迷不悟,在獄中大吵大鬧,說自己是以佛經度人度己,真是死不悔改!”


    殿內一片寂靜,皇帝揮手說:“朕看也不必等到秋後了,既然已經供認,又物證齊全,這樣罪大惡極的東西還留著幹什麽?這幾日你們把案情理一理,免得他還唿叫吵鬧。”


    “此事定然是死罪,不知皇上的意思是?”


    “腰斬吧。”


    京城喧鬧數月的血案就此落下帷幕。眾人想著那幾樁慘案,又見麵前這個十六七歲的瘦弱小宦官,站在那裏就跟一枝初春的柳條似的。可就是這樣一個纖弱少年,從所有人束手無策、毫無頭緒的一堆亂麻中,輕輕巧巧扯出了第一根線頭,理出了所有思路,不覺心中都油然湧出一種莫名的情緒來。


    李汭笑道:“這小宦官真是聰明靈透,難怪上次我向四哥討要,四哥都捨不得點頭。”


    李舒白笑道:“九弟胡說,我當時未曾說過一個不字。”


    “是啊,我替四哥作證。”李汶也插嘴道。


    皇帝脾氣甚好,一直笑著看他們鬥嘴,直到身後有女官進來在他耳邊輕聲說話,他才笑道:“四弟,你近日雙喜臨門,朕先給你設個家宴。等到你大喜之日,朕與皇後必親臨你的王府,替你賀喜。”


    一群人頓時個個露出驚喜的神情,康王李汶第一個問:“四哥擇定王妃了?是哪家的姑娘?”


    皇帝笑道:“反正不日就要發金書玉冊了,你們就忍著好奇心再等等又如何?總之四弟的王妃,當然是天下數一數二的名門閨秀,和四弟一對璧人,相映生輝。”


    第9章身為宦官(3)


    春日宴,一群人在宮中推杯換盞,到紅日西斜才各自散了。


    黃梓瑕跟著馬車出了宮門,剛剛鬆了一口氣,李舒白已經掀起車簾,叫她:“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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