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一樹的黃葉簌簌響,我呆了一會兒,忽然聽見熟悉的招魂鈴,響的特別急促。


    血淋淋的老馬身上掛著腸子,白森森的兩條後腿骨頭顛著跑,費勁地拖著車軲轆滾動。


    隻見一隻滿是血的手突然伸出來,突然從車裏滾出來一個人。


    我奪門而出,飛奔到門外,那虛弱的人一見是我,管他鮮血淋漓的手臂,露出無所謂的笑來。


    可他畢竟受傷了,硬撐著滿不在乎地搖搖頭,這麽多年還是不知喊疼,可我都快認不出來是他了。


    易川伸出另一隻完好的手,我抓住他,緩緩引他坐下,“你怎麽成這樣了?”


    “不知從哪裏跑出來一隻兇獸……總要有人去製服的。”他抓我已經沒有力氣了。


    我見過胸口中了一箭的他,強撐著和我談笑風生,至今還留下傷疤,卻從來沒見他麵色慘白成這樣!不由得心疼:“就不能往後躲躲嘛!”


    易川虛弱地扯了扯嘴角,都快說不出話了,硬是從懷裏摸出來一塊角,放在我手裏對我道:“是那兇獸的角,點燃有奇香。”


    說完,他禁閉眼睛倒在我懷裏。


    ……


    診斷之後,鬼郎中說他太虛弱,需要修養,還要進補。


    這些都沒問題,我拎著藥罐子已經熬了幾個時辰了,鬼車也已經拿著架子在幫他修補壞掉的肉。


    這時,玉狸匆匆跑來,拉起我就往外麵跑,我拉停了她,“玉狸,怎麽了?”


    玉狸麵如死灰一般,轉過頭呆呆地望著我,突然掩麵哭了起來,含糊不清地說道:“末生受了傷,他叫我來找你!”


    “末生?”那隻時男時女的狐狸?


    “是,他是我家族最小的孩子,也不知道他外麵招惹了什麽,他現在昏昏沉沉,卻隻要你過去!清秋,咱們快走吧!”


    我指著藥罐裏的藥:“可是……”


    “沒什麽可是的,快走吧!”玉狸心切,顧不得那麽多,拉著我衝了出去。


    由神狐拉的車像飛在九霄雲上,我本以為是去酆都城,沒想到玉狸把我帶到了狐族的狐洞裏。


    青山直插雲霄,滿滿的全是黑窟窿,都是大大小小的洞,這些也分三六九等,普通狐狸在下段,略有仙姿就在半山腰上,族長的洞則是在半山腰上麵一點。


    我問:“那頂上的是誰?”


    “那是成了仙的九尾大人!隻有成仙得道的狐狸才能住在山頂。”


    玉狸屬於略有仙姿,其實從她的姿色就能看得出來,豐腴柔美,尤物一隻。


    而並不是每隻狐狸都有絕代風姿,普通狐狸就連人形都沒有。一輩子住在山腳下。


    玉狸下了車後,瘋了似的拉我進洞,我追不上她的步伐,她沒注意到我,跑進洞裏就不見了,而我隻能是快步跟在身後。


    洞壁鑲嵌著會發光的寶石,整個洞穴熠熠生輝。


    忽然聽見洞裏一聲大哭,我忙趕了進去,隻見寬大的床上安靜地躺著一個有姿色的男人。


    玉狸紅了眼眶,大喊:“末生,末生!姐姐來了!你睜開眼看看我,清秋也來了……”


    我見一旁族長的眼中含有絕望,看來末生傷得很重,否則一向精神抖擻的族長不至於頹廢,仿佛已經放棄了。


    “族長,末生他會好的。”


    那個狐狸眼的中年男人緩緩看向我,點了點頭。


    “清秋。”玉狸招我過去,“末生醒了!”


    末生以男兒身示人,是為了治療方便,我一進來就可以看見他脖子下露出來的長長疤痕,還沒有結痂,凹陷了一塊肉下去。


    他艱難地翻了一下身,已經十分有力無氣了,“夜卿……他……他發狂了,在黑……”


    話說到一半,他實在沒有力氣撐下去了,半閉著眼睛,也不知他是不是暈了過去。


    我怕觸碰到他的傷口,小心地點了一下他的臉頰,“末生,末生?”


    “沒用的……”玉狸鼻子紅紅的,啞著嗓子,“末生受傷太重了,很難再醒過來了。”


    “傷在哪裏?”


    “心口一掌,其他都是外傷。”


    我皺著眉,略有所思,緩緩走到洞口。想著末生剛剛說發狂的夜卿,隱隱覺得有什麽事要發生,可惜末生隻說了一半,現在一點頭緒都沒有。


    玉狸跟在我身後,嘴角微微起了一點弧度:“抱歉了清秋,昨天你才和大人成親,馬上就把你帶到這裏來了,都沒時間給你們溫存!”


    我輕拍拍她:“既然有需要我的地方,談什麽抱歉?”


    “大人不會介意吧?”


    “這……我還真不知道,咱們出來還沒和他說過呢!”


    玉狸輕推了我一下,壞笑道:“你看你小女人姿態,笑得這麽開心……不過,我聽說三殿下和我家末生一樣,也受傷了,他怎麽樣了?”


    她三句離不開末生,我輕歎一聲,和她說了易川傷了手臂的事,玉狸略有所思道:“說不定和傷我末生是同一兇獸?”


    她抬頭瞅瞅我,對我的狀態很是疑惑:“怎麽了?看你心不在焉的樣子。”


    我想到弄丟了那兩張寫著婚約的紙,總是會不自覺地就去想它。


    “沒什麽,對了!”我突然想起來易川放我手裏的角,“你看看這個!”


    那是一塊如炭一樣的角,放在手心不久就會變得灰黑。


    玉狸大大咧咧地接到手裏,但凡和末生有點關係的東西她都要仔細看看,可是不到一會兒指甲就被染黑了,她丟給我,好像是有了結論。


    我問:“你知道這是什麽了嗎?”


    玉狸微微點頭,“可能是……窮奇?據說他抑善揚惡,體壯如牛,長著跟鳳凰似的翅膀,它的的叫聲像狗,最喜歡吃人了!這塊應該不是他的角,而是他的羽毛……”


    經過那一番思慮,兇獸到底是什麽我們還沒有頭緒,暫且認為是窮奇吧!


    這麽一會兒時間,末生醒來了,卻隻是盯著我喘粗氣,大汗直流,郎中看了又看,卻看不出是什麽,玉狸直罵“庸醫!”


    “……末生別怕,姐姐護你!”


    “玉狸太心急了,族長,不知道有沒有人可以醫治末生?郎中不行,有沒有神醫之類的?”


    狐狸眼的中年男子就是族長,他心痛地撫摸末生的腦袋,低沉地我道:“咱們狐族就有一位,他醫術高超,有起死迴生之妙,隻不過那位早已經得道成仙,他立下規矩,狐族不見狐族,我們見不到他的。”


    “山頂的九尾大人?聽玉狸說過!”想要末生好起來,看來——隻能是去拜見他了!


    爬山而已,既然他們狐族不好出麵,那我去不就得了?


    玉狸對這個想法很吃驚,激動地抓著我的肩膀道:“你知道嗎?曾經我還是小狐狸的時候,見過大人的娘子,她就從山頂上掉下來,後來又爬上去了!”


    玉狸說的是鬼車愛過的那個女子,畫中的仙子,不過又如何?我並不是她。


    我苦笑道:“末生難受的很,我就不久留了,你代我和鬼車說一聲,我去山頂會會你們那位九尾大人!不過,要是見我掉了下來,千萬記得要救我!”


    玉狸點頭道:“這是當然!”


    好在開始的地方挺高,距離山頂的路程是最短的。我暗自安慰自己。


    可我低頭看看腳下的風光,不知道有多高,掉下去肯定就要粉身碎骨了。


    幹脆抬頭看,隻顧著往上爬就是了!


    直到夜黑,月是一點螢。


    我吃力地往上摸到了一塊石頭,不大不小,邊上空無一物。這是到頂了嗎?


    我歡歡喜喜地蹬了一腳,果然踏上之後,視野一片空曠。抬頭就是漫天繁星,而不遠處的三座茅草屋連在一起,燈火通明。


    冷霜連成一片薄薄的雲,看得不真切,隻覺得前麵隱隱有一個人影,正朝我走來。


    我眯了眯眼,漸漸有了一個輪廓。


    我小心翼翼地向後退,“那個,打擾了實在是對不起,不知道閣下是不是九尾大人?”


    他沒有說話,慢慢停下腳步,忽然彎腰拾起了地上的什麽東西,轉身就要走。


    我追了上去,“你是九尾大人嗎?”


    撥開那些薄霧,隻見那人長發如瀑,垂到了地上,一身仙氣十足的白衣更襯托他的黑發。


    他聽見我的聲音,身形一頓,緩緩轉過身來,一雙藍色的狐狸眼盯著我,小巧玲瓏的雙唇可愛得像是成熟的桃花瓣,一對毛茸茸的狐狸耳朵長在頭頂,看到我時動了一下。


    真不愧是狐族的,一雙奇異的狐狸眼暫時不說,就這相貌,怎麽說也是仙氣靈氣共存,美的不可褻瀆。


    “閣下是九尾大人嗎?”我低眉順眼,這已經是第三次問了,他要是不迴答,我大概是認錯人了。


    卻沒想到他冷笑一聲,指著我嫌棄地搖搖頭,又有些自嘲的味道:“一個稀奇古怪的女人也來找我了?時至今日,我已經墮落到這個地步了嗎?”


    聽這話,他是九尾大人無疑,可是聽著語氣,說我是稀奇古怪的女人,真的好想一塊石頭砸在他臉上……


    可是末生還受重傷,這頭不得不低啊!


    我暗自苦笑。沒想到一向抬頭走路,高傲有恃無恐的我,如今也要低頭求人,時至今日,我已經墮落成這樣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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