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那麽多心思跟人爭辯,我本想作罷,可鱷魚臉女人不依不饒:


    “看你的樣子就知道,雖不是狐妖,卻一身狐媚氣息,一看就是風塵滾過的女子,也不知道每天早上枕邊有多少男子,現在死了還不知道收斂,到這來的目的是為了大人吧?想做大人唯一的妻子,我看,就是侍女也輪不到你!”


    石頭男好心地道:“別這樣,姑娘一個人不容易!咱們畢竟都是畫皮鬼,能幫則幫!”


    “幫她?”鱷魚臉女人冷笑,“幫她對咱們有什麽好處?你是因為她的樣子過得去,這才幫她說話吧?”


    石頭男被噎得說不出話來。恰巧這時鬼童子見到了我,騰出一隻手來打招唿:“姑娘!大人有請!”


    鱷魚臉女人就在我旁邊,那樂得恨不得跪倒拜天拜地,連忙小碎步跑了上去,把石頭男的玉扔還給了他,得意地瞥了我一眼。


    石頭男歎了一口氣,道:“這就是命吧!”


    等著好戲的我看了他一眼,語氣裏的羨慕想不注意都難。鬼童子埋沒在一堆寶貝裏,看不見那女子快要飛起來的身影。我等著看戲。


    風帶來女人興奮的聲音:“這位大人!”


    女人稱唿鬼車為大人,這迴又叫童子為大人了。童子聞聲抬頭看了一眼,愣了一下,“你是何人?”


    “大人剛才喚我,我便來了!”


    “我叫的是那邊的那位姑娘!”


    我慢慢走過去,笑道:“莫不是叫我吧?”


    鬼童子一臉茫然,“姑娘說什麽呢?……我家主人已經等待多時,請跟在下去府裏吧!”


    鬼童子手裏的金珠滾落到地上。我跟著童子,身後隨即傳來女人不可思議,近乎絕望的聲音:“她何德何能?她認識大人嗎?為什麽會這樣……”


    身後的曼珠沙華隨著風搖曳,無香無葉。


    所謂“鬼”府不是金碧輝煌,不是淡雅無味,府內一大片的竹林,陣陣竹香。種植成功的人間的牡丹,月季,還有禿子似的桂樹,在這裏成片成片的生長。若是忽略掉它的寬闊,真是一間雅致的別居。


    鬼童子隨手把一手的珍寶扔到一邊,樣子瀟灑。看來不是頭一迴了呢!看得我肉疼。


    過了會兒,府裏的侍女來了,恭敬地拱手說道:“姑娘,請在外麵等候一會兒!”


    她在童子口中得知一些事,便不可怠慢,準備了好些茶水,像是我在這裏要等待一千年!


    實際上片刻也等候不了,一向是個急性子,侍女離開了,我便好奇地在院子裏閑逛起來。


    一間間空閑的屋子幾乎一個樣子。走著就到了一個百花都開得嬌豔的院子。這府裏的院子可不止一個。


    花一簇簇,滿院葳蕤。香氣熏透了庭院,是陰間,總有淒清的寒意。雖說花開花落,這裏的花好似一個熊樣,沒有間歇地活下去,所以一地的花瓣。


    樹的枝椏間,一抹紅色格外顯眼。


    好奇著,便走不動了。透過空隙,那纖細的身影在搗鼓什麽東西,花瓣落在他肩頭。這幅景象像是在哪裏看到過。


    梨花木長桌滿是被風吹來的花瓣,修長的指骨拿起桌上的畫筆,紅寬而長的衣滑過袖,滿桌的花瓣便被掃到地上。


    一盤朱紅,一盤碳粉。


    畫筆沾了一半朱紅,一半碳粉,在什麽東西上畫了畫。


    無奈踩在花瓣上簌簌作響,一下子便驚動了作畫的人,我尷尬地一動沒敢動。


    那抹紅色慢慢轉過身來,一具披著紅衣的枯骨,沒有驚訝,而是淡淡地發出熟悉的聲音:“不是叫你等一等嗎?怎麽還是那麽急……”


    突如其來的轉身,纖細的骨架之間,桌上的美人皮靜靜地微笑,淡淡的眉毛因為沒有畫,而有些怪異。


    見到這怪誕的樣子,能說什麽?又有什麽可說?雖已經死了,卻還感覺要被嚇死了一般,半天說不出話來,唯一的感覺就是那天旋地轉。


    總是想起來熟悉的聲音屬於誰,可是不敢細想,雖然已經知道那枯骨是鬼車,卻不能微笑帶過。


    這就是最為奇怪的地方了!明明已經知道了真相,卻還是在快要水落石出的時候,差點知道了窒息的感覺!沒有再死,所以這窒息的感覺是永恆的。


    想想就一陣的後怕!


    枯骨修長的指骨小心翼翼地拿起桌子上的美人皮,蓋住白色的頭骨,熟練地再次拿起畫筆……


    片刻,熟悉的美人便從石凳上站起來,身上落著的花瓣滑落到地上,空氣中飄著淡淡的麝香。


    “太陽還沒落,要先去外麵轉轉嗎?”


    美人的目光淡淡地掃來,我一驚,說了原本不打算說的話,連自己也不知道怎麽了:“不好意思,你也知道我要成親了,有很多事情要準備,日後會很忙……就先迴去了!”


    鬼車愣在原地,眼神暗淡了好多。


    我低著頭,“對不起。”


    還沒等他迴答,我已經轉身跑了出去,雖然知道自己在逃避,可是控製不住逃跑的速度,蹦起來的話,都可以飛了!


    鬼童子剛來,驚愕:“主人,怎麽了?”


    “沒什麽。”


    “那還要準備壇嗎?”


    “擺吧!你們等了一年,不就等這個時候見一見親人麽!”


    “謝主人!可是我見姑娘跑出去,那今晚……”


    “算了,一切照舊吧!”


    我跑了很久,卻不知道為了什麽跑!


    給橋姬畫皮之時,那是半腐爛的人皮,雖然有過害怕,但到底是畫好了皮。想想真是有愧於鬼車,下次,下次見到他時再跟他道個歉吧!


    心懷愧疚,什麽兩隻頭的狗,人頭蛇尾的妖怪統統倒退。停下來,忘川河上浮著無數枯骨,花皮蛇盤在骨頭上,這一幕遠比美人畫皮瘮人得多,可是……到底不明白害怕什麽!


    河上白臉紅唇的陰魂不散,他們見了我,幸好並不理會。


    忽然身後飄來哀怨,帶著哭腔的聲音:“能幫幫我嗎?幫幫我吧?”


    迴頭一看,是鬼門關的那個女人頭,她見到我也是同樣一驚,眼中憤怒直升,青絲亂飛。


    女人咬牙切齒道:“真沒想到在這見到你了!”


    我低著頭道:“對不起。”


    的確這期間太多事,就把女人頭的事給忘得一幹二淨,想起來真是對不起她。


    女人頭陰森森地瞪著我,直到後背一涼,精神抖擻地打了個機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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