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絢連夜出城,在城牆外圍睡了一宿。天微亮時起身,一路北上,離開了這座生活了二十三天的丘隅城。響午陽光熾烈,蘇絢倚坐在林蔭樹下,吃她從客棧順手遷來的饅頭。時值盛夏,萬物一片蓬勃,綠林裏翠意盎然,繁花似錦,鸚鳥鳴啼。眼前美景一片清明,令人賞心悅目。蘇絢斜著腦袋發了會呆,忽然覺得有點累了。


    人生路漫漫,前途卻一片迷茫。茫然忐忑和不安,像一塊巨石壓在她了胸口。該何去何從,成了她最大的難題。她會做什麽?她能做什麽?跳芭蕾、彈鋼琴、彈吉他、唱歌、還有空手道,這個還拿過獎呢……可所有她會的這些,都迎合不了這個時代。蘇絢想找張長期飯票,可照目前的情況來看,那簡直就是妄想。想想上一世的時候她好歹還是個風靡全校俊男的校花兒一朵。可穿來的這副身體……嗯,夠強壯?夠健康,夠醜。蘇絢對自己目前所在的這個樊國一無所知。也許真是她史書讀得太少,印象中根本沒有這個國度的存在。後來陸陸續續向人打探了些,在別人鄙視的眼光中知道了這裏的人都知道的常識。


    樊國,東北接壤金遼,西南臨南容,周遭散布零星小國。都城樊丹。現任帝王皇甫麟,皇甫一族為皇室貴族。在樊國,男子以武、力為尊。女子以才、貌為貴。複姓基本上都是貴族,單姓平民,無姓為貧民或俘虜。


    蘇絢還記得當時她與店小二哥打聽這些時,那小二哥聲色並茂的一句:“樊丹乃帝王之都,吃穿用度都是大樊最好的!玩的樂的更是花樣百出。城裏邊住的個個都是達官貴人商賈大戶,打發叫花子的錢都是按兩算的!”


    蘇絢便是在那時有了得去樊丹的打算。當然,她不是為了乞討而去的。為的,是目睹它的繁華。


    休息片刻,蘇絢繼續趕路。她得在天黑之前找到一個小鎮或者村落,否則今晚就得露宿林間與野獸共眠了。


    拖著灌了鉛似的腳步,蘇絢心裏一陣陣失意的悲傷。這日子真的糟糕透了。還不如在那場爆炸裏死透了算了。許婷婷當時和她在一起,她形影不離,最好的朋友。那家夥現在應該投胎轉世了吧?蘇絢以前不信這些神神鬼鬼的玩意,可現在她都能穿了,還有啥是不可能的?


    走啊走,蘇絢念念叨叨地:“呐,傻妞,這次看準了再投胎……出生在有錢人家,做個敗家子,買三個四個超級大的泳池,一個用來洗臉,一個用來洗淨一個洗澡……還有一個就給我、你還欠我五百塊錢沒還呢……就算天塌下來都要開心,嗯開心的把它當被子蓋……”


    莫名其妙的,眼淚滑了下來。


    天黑時終於走到一座小鎮,蘇絢幾乎是喜極而泣。她現在有錢了,有錢在身的好處就是,就算你現在不像個人,別人也能把你當皇帝來伺候。


    蘇絢在客棧住了一宿,又花了五兩銀子買了兩身新衣裳,一雙鞋。思考再三,又買了匹馬兒。客棧小二告訴她,從這處到樊丹城徒步得走兩個多月。走兩個多月的路她的腳還不得走殘了?


    她買了最便宜的一匹馬。那馬矮小瘦弱,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也出奇的溫順,蘇絢騎上去它沒有反抗,反而四腿一蹬,馱著蘇絢跑了。


    店小二在身後抓狂咆哮道:“客官!您還未付銀子哪——!!”


    蘇絢樂不可支,像撿了寶似的,開心地對著匹馬自言自語:“馬兒馬兒。我給你取個名字吧……叫什麽好呢?婷婷?”


    馬兒:“……”


    “你是公的?那這個不行…叫壯壯?對,以後長得高高壯壯的。壯壯!”


    馬兒:“……”


    蘇絢想起了她的奶奶。奶奶說,動物都是有靈性的,它們能聽懂人話。奶奶家裏的那條大狼狗就很乖,奶奶叫它做什麽它就做什麽。


    蘇絢道:“以後你叫壯壯知道嗎?壯壯乖,壯壯聽話,壯壯壯壯壯壯……”


    馬壯壯咆哮一聲,示意夠了!


    蘇絢不住大笑起來。


    果然越往北走,地方上便越富裕。


    兩個月後,蘇絢抵達樊丹城城門下。


    進出城的人絡繹不絕,排起了長龍大隊。天色尚早,蘇絢也不急著進城,遂牽著馬到不遠處的茶水棧落腳歇息。


    跑腿的夥計並未因為她衣著寒磣而言色輕屑,反而因看出她是外鄉人而熱情不已。夥計給蘇絢上了茶水和幾個包子,站到一旁,問道:“姑娘打哪兒來?非樊丹本地人罷?”


    蘇絢下意識想到她這個外地人被本地人歧視了,有點支支吾吾地說:“我、不是樊城人,從丘隅來的。”


    夥計看起來甚是驚訝,道:“丘隅?可是與南容國交界的丘隅城?”


    蘇絢:“……” 不知道。


    夥計唏噓道:“從丘隅至樊丹有數月腳程,姑娘隻身一人獨自而來?”


    蘇絢點點頭,說:“你……無需招唿客人?”


    夥計一哂道:“一碗茶水而已,若想喝便自去取,何需招唿。”


    蘇絢這才發現,這小棧雖人聲嘈雜,卻又是井然有序。喝茶的自去舀,吃食的自去取,吃喝完了把銀子往桌上一放便徑直離去。蘇絢赫然想到,這小棧隻見眼前這一個夥計,難不成是老板?


    那夥計顯然是不想走,又道:“姑娘為何來樊丹?遊玩?尋親戚?還是來參與甄秀?”


    蘇絢茫然道:“甄秀?”選秀??


    夥計一愣,道:“姑娘不是樊國人?”


    蘇絢想了想,先是點了點頭,又艱難地搖了搖頭。她自己都搞不清楚,這副身體的主人應該是樊國人吧?


    夥計來了興致,索性坐下來了,擺手道:“無妨無妨。且聽小的向姑娘道來。”


    這忠祿十八年九月,祿太祖平息與金遼,南容的戰事,贏得最終勝利。但經此長達三年之役,軍隊傷亡慘重,百姓無法農耕、糧食供應不足,商人無法經商買賣,使得大樊一度陷入頹廢之中。祿太祖為使大樊國業千秋不倒,百世不懼他國欺淩,進行了各種強國富民的改製。這國欲強最關鍵於何?便是人才。可如何能慧眼識出人才,發掘人才,善用人才?這便是難題。正是為了這一目的,便有了這三年一度的武舉大會與才女秀選大會。這大樊國,男子以武、力為尊,女子且以才、貌為貴。武舉大會自是因武而生,俱為男子間的比試。比試全程經過十個階段的選拔,最後一場由陛下、霍飛虎將軍以及兵部官吏於王宮承德門一同監證。才女甄選既是女子琴棋書畫文舞德的比試,最終的結果由陛下太後皇後一同監證。


    蘇絢不說話,望著他,知道他還沒說完呢。


    夥計接著道:“在武舉中獲得名次的壯士由陛下欽點,可入朝為武官,亦可從軍。拔得頭籌者封為一品將軍。而於秀選中脫穎而出的女子也由欽點,亦可入朝為官。”


    蘇絢心中一震,道:“女子也可做官?”


    夥計因蘇絢的震驚而生笑:“自是可以的。北疆駐邊大將軍鐵雲洛洛便是女子。吏部主事大人殷霞也乃將門之後、禮部副使乃大樊四大才女之一的蕭敏兒、桓州州府大人等皆是女子。”


    蘇絢:“……” 蘇絢眨了眨眼,腦子裏閃過一個荒唐的念頭。


    夥計忽然壓下聲音,道:“就連陛下最寵愛的樓明皇後都是在秀選中拔得頭籌,繼而入宮為主的。這樓明皇後不僅才識淵博,更有天下第一美貌女子,天下第一舞者之美稱。”


    蘇絢配合地:“哇——!”


    正巧這時,馬路上一隊人馬從遠處走來,看樣子也是要進城的。


    夥計見怪不怪,說:“瞧,這鐵定又是衝秀選而來的哪家大小姐。”


    蘇絢道:“這秀選何時舉行?”


    夥計答道:“明年秋時,八月初八麽。”


    蘇絢嘀咕:“來的太早了罷……”


    “早些準備也是好事。”夥計道:“姑娘不是為秀選而來,可是來遊玩?”


    蘇絢真想問他一句:“我那麽像有錢遊山玩水的人嗎!?” 嘴上卻自嘲道:“我要是也去,怕是沒上台就被轟下來了罷。”


    夥計道:“姑娘切莫妄自菲薄,才識在於腦,技能在於身,與人之相貌貧富並無相關。此不正是人不可貌相之意?更何況,在這世道上混,弱者越弱,若是自己先瞧不起自己了,那便不會有人再高看你了罷。”


    蘇絢靜了一會,忽地笑了。


    夥計起身,道:“姑娘早些進城罷。城裏大得很,人也雜,當心著些。進了城向西走,城西有許多小院落都做租賃之用,且比客棧便宜。姑娘若不嫌麻煩可花些時候到那處尋個住所。”


    蘇絢感激地點了點頭,道:“多謝……大哥提點。”


    夥計小哥帥氣地笑了。


    剛才那隊人馬已走近城門,蘇絢牽著馬兒尾隨他們之後。那隊人馬看起來有五十多人,三十多名護衛位於兩側,華麗的大花轎旁圍著幾名丫鬟,前麵是馬夫,後邊是擔著行李的隨從。


    好大的氣派,蘇絢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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