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瑤接到消息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上的事。


    她和顧景遇匆匆的趕到醫院,病房內的氣氛死一般的沉重。


    慕容霖半跪在病床前,垂著頭,臉埋在掌心裏,雖然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卻感覺得到他周身彌漫出的巨大的悲慟。


    而楊曦躺在病床上,閉著眼睛,樣子平靜而安詳,和平時睡著的時候一樣。隻有一旁的監控機器裏不時的傳出刺耳的滴滴聲,監控畫麵上是一條前行的直線。


    楊曦是在慕容霖有些走調的歌聲裏睡著的,她睡得很平靜,唿吸,心跳和血壓看起來都很正常。


    然而,她卻再也沒有醒過來,天亮的時候,監控器突然發出刺耳的聲音,楊曦的心跳停止了跳動。


    醫生進行了緊急搶救,但楊曦沒能恢複心跳,她就這麽平靜的離開了,看起來沒有痛苦,也沒有遺憾。


    死去的人是不會傷心的,傷心的隻有被留下的人。


    謝瑤跌跌撞撞的走進病房,那一刻腦子裏一片空白。


    雖然,她昨天就有所感應,母親可能要離開她了。然而,當她親眼看到母親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時,她才發現自己根本就無法接受。


    謝瑤跌坐在病床邊,顫抖的伸出手,拉住楊曦的手。


    此時,楊曦的手是冰冷的,沒有一絲的溫度。


    謝瑤睜大了眼睛,看著母親的臉,恍惚間,似乎看到母親睜開了眼睛,溫柔的對著她笑。


    謝瑤感覺眼睛酸澀疼痛的厲害,她眨了一下眼睛,眼淚不受控製的湧出來。


    “你媽媽,她撐的很辛苦。我知道,她是舍不得,舍不得在你新婚當天離開。”慕容霖更咽的嗓音,在她耳邊響起。


    謝瑤聽完,彎起唇角,忍不住冷笑。“幾天前,醫生還和我說,媽媽最近的病情很穩定,至少還能堅持半年以上。拜你所賜,她提前去了天堂。”


    顧景遇對楊曦的病情一直很用心,他動用所有的關係和人脈,大把大把的砸錢,先後請了十幾個國內外的醫學權威給楊曦會診。


    雖然,得到的結果是一致的,楊曦的病情不過是拖日子而已。


    但對於顧景遇來說,哪怕是多拖一日也是好的。他不希望看到心愛的女人傷心。這一天的到來越晚越好。


    顧景遇幾乎是在用錢替楊曦買命,好在,錢砸進去很有效果。楊曦的病情趨於穩定,如果沒有昨天的意外,楊曦至少還能再撐半年以上。


    醫生和護士走過來,一邊勸著家屬節哀,一邊取下楊曦身上的醫療器械,對於一個已經過世的人,這些醫療器械已經沒有任何的意義。


    隨後,護工把白色的被單蓋在了楊曦的臉上,把她推出病房。


    謝瑤撕心裂肺的喊了一聲:“媽!”


    慕容雨彬失控的追出病房,被慕容霖攔住。


    楊曦的葬禮辦得格外的隆重,但人已經過世了,死後的尊榮又有什麽意義。再隆重的葬禮,也是給活人看的。


    謝瑤昨天還穿著婚紗,今天卻換上了喪服,周身都彌漫著一股生人忽近的冰冷,像一隻提線木偶一樣,從頭到尾都沒有一絲的表情。


    顧景遇一直形影不離的陪在她的身邊,卻極少說話,盡量的降低存在感。這種時候,謝瑤需要的並不是安慰,而是陪伴。


    他想讓她知道,她並不是一個人。


    慕容雨彬也少有的沉默,微紅著眼睛,有條不紊的接待著前來吊喪的賓客。


    慕容霖看起來好像蒼老了十幾歲,不動也不說話,一直抱著楊曦的遺物坐在角落裏。


    大概,人隻有在徹底失去的時候才知道什麽叫做追悔莫及。


    他一直不敢對她說,他知道錯了,他早就後悔了。


    這些年,他經常夢到他們年輕的時候。她坐在窗子前畫設計稿,窗外陽光明媚,她臉上的笑容比窗外的陽光還要燦爛。


    還夢到過她失眠頭疼,纏著他唱歌。她嫌棄他唱歌難聽又走調,卻賴在他懷裏睡著。


    每次從夢中醒來,慕容霖的心都是空蕩蕩的。


    如果,如果能夠永遠活在夢裏該有多好。他們一直在一起,哪怕一輩子沒有孩子,隻要能守在她身邊,看著她笑,陪著她鬧,伸手就能擁她入懷,他就知足了。


    可惜,這個世界上已經再也沒有楊曦了,他懷裏抱著的隻有一張冰冷冷的照片。


    楊曦下葬之後,他們在墓地停留到傍晚,慕容霖才隨同慕容雨彬一起迴到家。


    慕容雨彬異常的深沉,穿著黑色的西裝,胳膊上還戴著孝帶。


    他捧著楊曦的照片進門,迎麵就遇上了張檬和慕容雨薇母女。


    張檬的手裏拎著一隻行李箱,顯然是迴來收拾東西的。


    這個女人一直都很懂得審時度勢。以前是賴著不走,現在慕容雨薇闖了這麽大的禍,她跑的倒是快。


    慕容雨彬的目光不緊不慢的落在張檬拎著的行李箱上。箱子不大,但看起來很沉,裏麵裝著的應該是張檬的全部家當了吧。


    慕容雨彬曾經聽慕容老夫人無意間說起過,張檬的家境普通,家裏還有正在讀書的弟弟妹妹,負擔很重。


    她嫁進慕容家的時候,隻帶著幾件衣服和用品。而當了這些年的慕容太太,想必是賺的盆滿鍋滿了。


    “雨彬,你迴來啦。”張檬臉上掛著虛假的笑,哀歎道,“人死不能複生,你節哀啊。都怪阿姨不好,沒有看管好雨薇,讓她跑出去胡鬧。可她畢竟是你妹妹,年紀小不懂事,你別怪罪她啊。”


    慕容雨彬瞪著發紅的眼睛,看著張檬和慕容雨薇母女,像一隻嗜血的獸,隨時都能撲上去咬死人。


    他根本不相信張檬是無辜的,慕容雨薇敢跑到婚禮上大鬧,其中必然有張檬的慫恿,甚至是幫襯。


    張檬在慕容雨彬迫人的目光下,多少有些畏懼,她下意識的抓緊了手中的行李箱。


    然而,慕容雨薇顯然沒遺傳到她媽的心機和氣度,膽子還大得很。


    她瞥眼慕容雨彬胳膊上的孝帶和手裏捧著的遺像,撇了撇嘴,冷嘲熱諷的說:“慕容雨彬,你進門之前難道不會換一套衣服麽,從墓地迴來,晦不晦氣啊。還有,你把這個女人的照片帶迴來幹什麽?你當我媽是死的麽!我媽才是名正言順的慕容太太,是這個家裏的女主人!一個小三,就算死了也別想登堂入室……啊!”


    慕容雨薇話沒說完,就被慕容雨彬抬手狠狠的甩了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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