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人仰馬翻,一片混亂的當口,卻不聞方夢龍發出撤退的信號,林鋒盡管兩眼滿布紅絲,被那陣陣漫飛的石灰粉未刺激得涕淚交流,嗆咳不停,亦隻好勇往直前;他人已不能大模大樣的騎在馬背上,想學馮丹的“鐙裏藏身”又沒有這等技巧,幹脆人下了馬,手勒韁繩,縮在馬腹下急速前衝,那種跌撞奔竄,慌不擇路的狼狽之狀,委實夠瞧。

    馬兒在彎曲狹窄的穀道中驚竄急奔,連連擦撞著山壁,也就連連悲嘶不絕,石塊仍在拋落,箭矢依然不停,林鋒雙目炫花,但覺耳邊風響雷動,望出煙騰霧繞,他不禁暗自懷疑--這可是到了哪一處修羅場啦?

    眼前的情況惡劣至此,這誰也顧不得誰了,就算有心伸援,限於地形及處勢,根本亦沒有機會,林鋒咬牙切齒的悶頭狠衝,腳步蹭蹬間,他的那乘黃膘大馬摹地全身痙攣,一聲淒厲的嘶嗚之後,前蹄人立而起,又打橫摔跌於地--林鋒緊躍三步,迴頭探視,乖乖,馬兒躺在那裏,血出如漿,通體上下,竟然插著大小十餘支箭矢,馬頭一側更已血肉橫糊,連鬃毛都黏結成了一團!

    看著這匹自己有生以來第一次擁有的坐騎,落到如此奄奄一息的慘況,林鋒不發未免心酸,畜牲能忠心護主,硬是拿著軀體去搪弩石,不管畜牲是有心無意,君不悔卻賴以逃過一劫,在感受中,竟有一股深濃的慚疚與悲愴……。

    突然一機伶,林鋒想起了此為何地,此乃何境!這可不是感情用事的時候,他慌忙抬眼四瞧,才發覺自己業已衝過穀道,來到峽穀的這一端了,一陣興奮剛剛升起,視線所及,又仿佛被兜頭澆下一盆冷水,從頂門涼到腳底!

    峽穀出口三丈之前,一字排列著五個人,四個男人,一個女人。

    四個男人當中,一個身材偉岸,花白頭發花白胡子的老人,這老人臉上那隻通紅的獅子鼻最為突出;另一個大頭小身子,兩隻手掌卻又粗又厚,張在那兒宛如蒲扇;第三位麵似滿月,豐腴白淨的若富家翁;最靠邊一的個生了張鍋底臉,銅鈴眼,掀唇獠牙,活脫火煉地獄裏逃出的惡鬼,入黑碰上,不用打扮就能嚇死人:四位仁兄山停嶽峙般站著不動,氣勢上卻備極威懾。

    那個娘們,大約三十出頭,穿著長狐披風內襯湖綠褲襖,一雙水靈靈的眼兒飄呀飄的媚態隱露,微翹的鼻端配上菱形的櫻唇,越見三分治豔,有股子說不出的風騷味道,她的唇角上挑,望著人,就似衝著你嬌笑。

    這四男一女,林鋒陌生得很,顯然不是他們這邊的夥計,而他們的人呢?方夢龍和他的八個幫手呢?卻是上天入地全去了何方?

    雙方直愣愣的對瞧了片刻,那花信年華的婆娘忽然格格一笑,帶著點兒鼻音,膩著聲道:

    “你這潑皮可是在找尋你那幫夥伴?據我所知,你們一共來了十個人,四個上了穀頂,六個竄進穀道,不過也真叫黏纏,就這幾步路,卻怎麽等都等不著人,枯候了老半天,才等著人一個……”

    林鋒喉嚨裏宛如掖進一把沙,他清了清嗓子,暗啞的道:

    “不用急,他們馬上就會到達,便聚不齊十個,至少也不至於讓我唱獨腳戲。”

    那女人眼波一轉,笑得益發風情萬千:

    “我們不急,我們有耐心等,怕隻怕你越等越膽寒,越等越心慌。”

    吸了口氣,林鋒硬著頭皮道:

    “別看你們人多,我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要是心存畏忌,也不敢上‘棲鳳山’觸你們黴頭,早早遠閃著風滾去了!”

    那婆娘眼眉含春,竟像是在吊林鋒的膀子:“咱們閑著也是閑著,在恭候他們各位大駕光臨前的這段空檔裏,咱們不妨聊聊,我先介紹我自己,我叫曹蘭,是龔棄色的原配夫人,這一位--”

    她望了望哪個花白頭發花白胡子的魁梧老者,又笑著道:

    “是龔棄色的義父,人稱‘就來報’尚剛尚老爺子,尚老爺子旁邊的一位,別瞧他貌不驚人,卻大有來頭,江湖上名如風雷的‘大鷹爪’尉遲英德就是他,慰遲大叔是老爺子的結拜兄弟,金蘭之交,所以他在此地出現,也就不足為奇了……”、

    頭大身子小的慰遲英德齜牙一笑,蒲扇般的兩隻大手微微伸屈,一陣骨節劈啪密響中,他不懷好意的道:

    “稍待一會兒,小子,我們得親熱親熱。”

    林鋒隻覺得背脊梁有些透寒,嘴裏卻不說:

    “包管叫你如意,老家夥!”

    嘿嘿笑了,尉遲英德道:

    “不服輸總是對的,年輕人多少得有幾分骨氣,但骨氣該有本事支撐才行,小子,且看你的火候如何了!”

    曹蘭一指那麵團,有如富家翁的仁兄,嬌滴滴的道:

    “這一位,是我們當家的拜兄,‘生死算盤’保大和,名號都挺好記的;那一個,你看他那副長像不怎麽討人喜歡,其實卻最是慈悲為懷,總是殺人殺到死,送佛送上天,決不會留著半截兒叫人受罪受苦,他呢,號稱‘輪迴役’名叫古憐生,真個古憐生,是吧?”

    林鋒硬梆梆的道:

    “也是姓龔的哥們?”

    曹蘭“晴”了一聲:

    “看看你,你多聰明,一點就透,難怪刀法那麽好,下手那麽毒,你是林鋒,嗯?”

    輕咳一聲,林鋒感到頭皮發炸:

    “不錯,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是林鋒!”

    曹蘭笑得十分婉然和氣,不像是麵對著殺夫的仇人:

    “正如我們尉遲大叔說的,你果然挺有骨氣,林鋒啊,看你表麵上土裏瓜嘰,實則另有乾坤,隻有你這種角兒,才容易叫人看走了眼,大無白日混栽斤頭,我們當家的該有多精明,卻也玩不過你這套貌似忠厚呢。”

    林鋒不由肝火上升,嗓門也粗了:

    “你犯不著明譏暗諷,拿我消遣,我貌似忠厚至少還有個貌似,那龔棄色卻十足十的一條色狼,一個淫棍,比諸於我,差了不止一頭!”

    曹蘭半點溫惱不現,隻幽幽怨怨的歎啃著:

    “林鋒,你可是講對了,我們當家的沒別的毛病,就端好這個調調,如今卻因此吃了大虧,遭到這等作踐,‘十全堂’不曾圓滿,自己倒落得受傷破相,幾乎送了一條命,你說慘是不慘,冤是不冤?”

    林鋒沒有迴答,他知道對方這娘們是在講反話,後頭必有一番刻毒潑辣待發,心理上得預做準備。

    果然,曹蘭的一張粉臉猝而變化,不見笑靨,不見柔婉,迅速凝結在麵容上的是一層嚴霜,一層酷厲怨毒的嚴霜:

    “你不敢說話了?林鋒,我們當家的或有不該不是之處,卻罪不致死,可恨你卻如此殘忍暴虐,下刀出手,全朝絕子絕孫的狠路數走,你安了心要他的命,鐵了肝腸要破他的相,林鋒,你不是個人種,你是頭兇獸,毫無良知理性的兇獸!”

    林鋒按捺著衝頭的憤怒,控製著腔調:

    “曹蘭,你休要含血噴人,自以為是;我幾曾要取龔棄色的性命來著?是他先傷了我,又待置我於死地,我不得已才奮力自保,重創了他,假設我存心要他的命,大可趁勝追殺,斬草除根,如此,姓龔的還有機會迴來向你們哭訴求幫,捏造事實?”

    不等曹蘭迴話,那尉遲英德已重重接口道:

    “林鋒,你說你不曾趕盡殺絕,隻是你個人的飾詞,龔賢侄是你傷的沒有錯吧?看那落刀切肉的手法,招招俱指要害,著著斷人生機,若說不想要他性命,誰人能信?再則,你們一大票牛鬼蛇神強闖‘棲鳳山’直逼‘九美居’,又是打的什麽惡毒主意?這不是明擺明顯要刨賢侄的根,抄他的底麽?人已傷成這樣,你們猶竟不甘不休,妄圖聚眾殲殺,寸草不留,用心之狠,手段之毒,真正令人發指!”

    曹蘭雙目中赤光隱現,神情陰鷙,有如一條撲咽獵物之前的百步蛇:

    “所以,林鋒,你們不打算給我等。留餘地,也就怪不得我們不發慈悲了,今天你們強闖‘棲鳳山’,來的是十個人,迴去的將是十個鬼,半張活口亦不能留!”

    君不悔是說不出的不舒服,一時之間,好像全身上下都不得勁,一顆心更是晃悠悠的難以落實;他不相信他們十人都會變成鬼,但有一部份已變了鬼卻無可置疑,變了鬼的固然不能再出現,可是還有那沒有變鬼的大活人呢?計算時間,也應該出來亮相了哇!

    曹蘭仰望狹穀上端,又移視向道出口,唇角的冷笑如刃:

    “到了這辰光還不見有人現身,怕是俱化冤魂了,冤魂有知,希望他們找得歸途才好,‘棲鳳山’不是葬身之地,他們大概不會喜歡!”

    林鋒 呐呐出聲,也不知是衝著誰在說話:

    “事情會槁到這步田地,委實大大出人意料……我們這次前來,並非要對龔棄色刨根抄底,我們……呃,我們隻是打算讓他表示歉意,當眾宣布戒除淫行而已,萬未想到形勢逆變,竟悲慘至此……”

    一聲暴笑,尉遲英德道:

    “阿蘭,你聽到這小子的話啦?真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鳥之將死,其鳴也哀!”

    曹蘭冷哼一聲:

    “既便姓林的跪地求饒,也一樣要把他大卸八塊,挫骨揚灰!”

    又是“大卸八塊”,又是“挫骨揚灰”!林鋒暗自苦笑,龔棄色身邊這幹浪貨,不但兇潑刁悍如出一轍,連言詞語氣亦多有近似之處,這家夥調教得真不差!

    一直沒有開過口的尚剛,忽然低沉的出聲道:

    “時辰該到了,阿蘭。”

    曹蘭更不多說,隻向那一側的古憐生努了努嘴,於是,形同惡鬼般的古憐生摹地振吭長嘯,嘯聲亢厲悠長,幾若虎吼獅號,就在餘音嫋繞迴蕩於群峰之際,穀頂已有六條宛似負荷著什麽物件的影於疾若飛鴻般瀉落,眨眼間來到近前--好俊的輕功,好帥的身法!

    迎向領先的一名大麻子,曹蘭嬌滴滴的問:

    “大哥,上麵的事擺平了嗎?”

    大麻子獰笑著將扛在肩頭上的一具屍體,狠狠摜向地下--林鋒移目注視,不由形色驟變,天爺,這血糊淋漓的死人,可不正是那賀耀祖!

    第二個歪脖子斜嘴的仁兄走了上來,同樣丟下一具屍體,這一具。則是與賀耀狙一齊攀登峽穀的伍力生。

    於是,緊接著另一位於瘦幾如骷髏的仁兄放下了毛子軒,一個蔥白水淨的大姑娘亦不嫌血汙的卸下肩扛的霍長,當然,毛子軒與霍長也早就斷了氣。

    從穀頂下來的這六個人,共是三男三女,林鋒也不認識,然而有一點也卻清楚肯定,賀耀祖他們的四條命,必是喪在這六個人手中!

    曹蘭情笑如花,樂不可支:

    “行,大哥,還是你們行,就這一會功夫,不僅通通殲滅了摸上穀頂的四個狗才,連穀道之內的來敵也收拾得差不多了,我們在這兒卻於耗得發慌哩!”

    大麻子畸畸怪笑,一副躊躕自滿的德性:

    “這四個該死的東西,才往上攀就被我們盯牢了,地形我們熟,要在哪裏下手便利,什麽位置猝襲比較可靠,我們明白得很,隻等他們氣喘如牛的爬進絕地,啊哈,我們便兩頭一齊發動,四個龜孫連招架的功夫都沒有,業已被我們全部宰盡!”

    那歪脖子斜嘴的一位,更是唾沫四濺,口不關風的渲染著:

    “他娘,這邊宰完了四個,山穀底下可正熱鬧,前頭是沒有人騎的空馬,後頭是有人騎的實馬,還有一個在賣弄著‘鐙裏藏身’小把戲,打譜消遙過穀哩,我們一邊三人,立時便將早就備妥的滾石白灰對準了朝下拋,幾位娘子軍的弓弩尤其瞄得精確,穀裏的那幹熊人可真倒了邪黴啦,什麽叫人仰馬翻,什麽為鬼哭狼嚎,嗬嗬,這就是了,老子殺得性起,幹脆也拾起一個連珠弩,專對那‘橙裏藏身’的雜種發射,那雜種連人帶馬一起翻滾,未了,壓在馬身上,爬不出來,我一發狠,直射得他成了個刺狠才罷手……

    林鋒 感到一陣惡心,幾乎翻胃,曹蘭卻眉開眼笑,益見興奮:

    “二哥,你看清楚沒有?峽穀裏的來人可已完全解決了?”

    被稱做“二哥”的這位歪脖子斜嘴笑著道:

    “應該是一個不剩,可也不能把話說滿,或許還有一兩位留著口殘氣在喘亦未敢言,但我卻敢打包票,保證沒有個囫圇的!”

    大麻子這時一指林鋒,形色在遺憾中竟然帶著三分怒氣:

    “娘的皮,隻這個東西腿快身子滑,居然叫他瞎碰瞎撞

    (缺)

    原來大麻子叫花大川;他粗聲笑道:

    “尚公寬念,棄色是吃了碎不及防的虧,我他娘早就心裏有數,任他千變萬化,也不過就是一把破刀,決計討不了便宜!”

    此刻,“生死算盤”保大和、“輪迴役”古憐生兩個也圍到近處;保大和用的家夥是一把生鐵算盤,古憐生使的則是一條兩頭帶鉤的硬竹扁擔,這兩宗玩意看上去雖然笨拙,卻絕對可以碎骨裂肌,不折不扣是要命的東西!

    林鋒瞧在眼裏,肚中雪亮,這可不是又要以眾淩寡啦?任這些人個個有名頭,人人俱有來曆,每在拚命豁戰、的當口,卻都拉得下麵皮來玩這等死不要臉的把戲,武林規矩,江湖道義,對他們而言,隻是個鳥,屁的約束力也沒有!

    幹澀澀的吞了口唾沫,林鋒沙沙的開口道:

    “看情形,你們又待並肩子齊上,這多人硬吃我一個?”

    尉遲英德淡淡的道:

    “所謂藝高人膽大,你含糊什麽?”

    林鋒苦著臉道:

    “不是我含不含糊的問題,說起來各位也是場麵上亮字號,上台盤的人物,朝庭有法,江湖有道,怎麽一上來就打算群鬥欺少?你們不怕遭人物議,將來臉上無光?”

    尉遲英德泰山不動般道:

    “生死搏命,也就顧不得這些陳腔濫調了,林鋒,你亦不必白費心思,以為拿些話可以套住我們,明白的說,今天我們非解決你不行,什麽道理用在此時都不靈光啦!”

    花大川也在叫囂:

    “隻要取得你的首級,慢說遭人物議,他娘便被人操翻了祖宗八代亦不關痛癢,姓的雜種,你就認了命吧!”

    咬咬牙,林鋒微現激動:

    “也罷,我這次出道以來,淨是碰上像你們一般的下三濫,不管有著多大的名望出身,一待性命攸關,全能扯下麵皮,耍無賴,好,便讓你們一齊上,我倒要看看是否奈何得了我!”

    曹蘭在那頭笑了:

    “是否奈何得了你,林鋒,就要瞧你自己了,別動氣,氣躁則心浮,你想多活一陣,還要穩住才行!”

    花大川一聲嗆喝:

    “夥計們,我先打頭陣!”

    就在這劍拔彎張,一觸即發的時候,穀道之中,猛的掠出一條人影,那人淩空旋轉,著地於丈許之外,卻在落腳的一刹踉蹌數步,但見他連連跳動,方才站穩,這人竟然隻有一隻右腿--我的天,那是方夢龍!

    林鋒見狀大出意外,驚喜交集下,他不禁振奮的大喊:

    “伯父,方伯父!”

    方夢龍眼下的形狀實在是狼狽,滿頭滿身的石灰未斑斑沾染,衣衫破裂了好幾處,臉盤上也有大片瘀青,顯然是死裏逃生,吃了不少苦頭;他喘籲籲的穩住勢子,衝著林鋒擠出一抹比哭猶要難看的苦笑:

    “小友,今天這個斤頭可是大了,六個闖關的人隻剩下我們兩個,上麵那四位還不知吉兇如何……”

    林鋒啞著聲道:

    “全完啦,怕父,他們四具屍體就擱在那邊。”

    移動的眼神在觸及賀耀祖等四具遺骸的一刹,立時引起一陣強烈的痙孿,方夢龍臉色灰敗,悲痛難仰,他哺哺自語:

    “果然全完了……八條生龍活虎似的漢子,就這麽眨眨眼,便煙消雲散,一個不剩,卻是死得好慘,好不值啊……”

    林鋒有意提醒方夢龍,現在不是傷心哀切的時候,更艱險的局麵還在後頭呢;他向方夢龍挨近一步,打了個隱喻:

    “伯父,死者已矣,活著的人卻得盤算求生之道:且請節哀,你我爺倆好歹湊合著同你這門親戚周旋周旋!”

    方夢龍定下心神,目光四轉,這才發覺強敵環伺,形勢不妙--先前死裏逃生,好不容易掙紮著渡過那鬼門關,一個心念隻知問頭衝出穀外與眾人會合,眼花眸眩下,卻不料大局業已逆變;這一大群人不是他的夥伴,乃是一個請君入甕的閻羅陣,除了林鋒,就剩他方夢龍啦!

    又是一聲嬌笑,曹蘭那邊廂發了話:

    “我說,來的人可不是方二哥嗎?方二哥哪,你也真叫命大,槍林箭雨中,你愣是撐得過來,雖說模樣有點不堪恭維,到底生存意誌稱得上堅強,方二哥,其實你何須用這等灰頭土臉的方式闖關?隻要投張名貼進來,還怕我們不高接遠送?唉,這不是自己糟塌自己嗎?”

    方夢龍冷厲的注視曹蘭,形色凜烈:

    “不要叫我方二哥,我與你們之間,沒有任何牽連!”

    曹蘭真個視人生如戲,表情一僵又展,完全不當一迴事的格格笑著:

    “方二哥,你不記得我啦?我是龔棄色的老婆曹蘭呀,前陣子還到過你家兩次,承你殷勤款待,至今猶感念於心,莫不成你都忘了?”

    方夢龍冷笑連連:

    “我知道你是龔棄色的女人,卻不清楚姓龔的有幾個老婆,就如同我從不明白龔棄色與我有什麽親戚淵源一樣,我方夢龍雖是一介草莽,不學無術,卻也不屑有龔棄色那等卑鄙齷齪,貪色好淫的戚友,你們這一窩子是,發裏風涼哪裏去,休要殆汙我方某清譽!”

    曹蘭突兀沉下臉來,高挑著冒梢子道:

    “姓方的,別給了鼻子長了臉,拿幾分顏色倒想開染房了?你以為你算什麽東西?你當我們真得巴結你?老實說,打龔棄色受傷的那一刻開始,我們之間已勢成仇敵,勢不兩立,便是你今朝不來,日後我們也會找上門去,問你用什麽來替你那小狐狸精抵罪?龔棄色的血肉豈是如此輕易揮灑得的?虧你還人模人樣,自命不凡,姓方的,隻在眼前,你這條老命加老臉,就全得擱下!”

    方夢龍雙目圓睜,氣湧如山:

    “今日來此,我便不曾有全身而退的打算,你們有什麽手段,不妨盡數施展,橫豎殺戒已開,再說什麽亦不能改變那血腥後果!”曹蘭揶揄的道:

    “開殺戒的是我們,方夢龍,你們不過隻有挨宰的份罷了!”

    額上青筋暴起,方夢龍怒吼道:

    “現在試試!”

    花大川猛的一聲怪叫,指著方夢龍大罵:

    “說你熊,你倒當真熊起來啦?什麽‘毒虹’?半截破刀而已,不用雞毛子喊叫,就在‘棲鳳山’,你們老友一道去閻王殿應卯吧!”

    方夢龍五官扭曲,兩邊太陽穴急速跳動,他唿吸短促,切齒如挫:

    “好一群魑魅魍魎,便讓你一齊上來!”

    僵立了這半時的林鋒,驟而側身上前:

    “伯父,‘我們爺倆並肩子!”

    方夢龍頓時熱血沸騰,感觸萬千,他深深看了林鋒一眼,用力點頭:

    “好,患難見真情!”

    那花大川修然躍起,千頭瘋虎般撲了過來,口中狂吼著:

    “死做一堆去!”

    隨著他的吼叫,雪亮鋒利的砍刀在空氣中激蕩起一陣陣怪異的尖嘯,刹那間形成一道匹練似的光華,漫天蓋地的罩落,氣勢渾厚無比!

    方夢龍身形暴旋,一抹冷電自他手中閃射吞吐,有若虹彩隱現,而虹彩在旋飛裏流織穿舞與匹練般的光華糾纏碰擊,那一片震耳的金鐵交響,便襯托著四濺的火星益發懾人心魄了!

    林鋒已有方夢龍頂前應戰,他一麵考量是否該要聯手夾攻對方,一麵對方夢龍的身手欽佩不已--少了一條腿的殘廢人,竟然仍具這般功力,確屬不易,但看方夢龍動作之犀利,招式之老辣,已足證方若麗所言不虛!

    顯然有人不想放過君不悔,他這裏意念才隻打了一個轉,半空中一條灰黑鞭影兜頭而下,來速之快,似是它早已停留在那個位置了。

    是的,“大鷹爪”尉遲英德急著要見真章啦!

    林鋒對著抽來的蟒鞭迎上,同時弓背曲腰,又淬然伸展,在這一屈一伸之間,青焰藍光宛如飛爆倒卷,浪翻波湧,不但緊湊完密,還真透著蒙蒙的水霧之氣;尉遲英德鞭揚人起,眨眼下騰空迴繞為半弧,半弧的過程甫始完成,人又迴到原來的起點,人在飛掠,鞭出如雨,這種連貫無懈的身法步眼,也真令人歎為觀止了。

    “嘩啦啦”一片鐵珠子震響,“生死算盤”保大全加入戰圈,人一進來,沉重的鐵算盤已唿唿的對林鋒展開猛攻,算盤的揮舞聲雜著鐵珠子的震動聲,別有一種兇悍的功架,而“輪迴役”古憐生更不閑著,硬竹帶鉤的扁擔掄起,亦悶不吭聲的參予了這吃爛飯的行列!

    那一邊方夢龍和花大川的拚鬥,姓花的可是一點便宜占不到,別看方夢龍隻得一條右腿支撐,卻是運轉疾速,進退利落,手上那把精鋼百煉的樸刀揮閃旋飛,千變萬化,不但出入詭奇,更且快不可言,花大川不錯力猛招熟,在方夢龍淩厲的攻勢之下,也隻堪堪落了個自保之局,毫無得勝的希望。

    隔岸觀火的曹蘭冷冷清清的從腔裏發一聲笑,說著風涼話:

    “別看這方二哥是個一條腿的殘廢,玩意兒還真不賴,竟把我們花老大//逼成個縮頭王八啦,虧得花老大四肢健全,卻抗不過人家少了條腿的,我說歪脖子攀二哥,你瞧著窩囊不窩囊?”

    歪脖子斜嘴的仁兄吞著一口唾涎,拉大嗓門道:

    “你的意思是,弟妹,我也該上去湊湊熱鬧啦?”

    曹蘭笑道:

    “二哥不想鬆散鬆散,試試姓方的高招?”

    脖子一扭,這位攀二哥嘿嘿笑道:

    “且看我樊冒隆的威風,高招!隻等我一動手,姓方的包管哭天槍地,屁的招法也沒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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