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光的考卷和作答雖然極為優秀,不過,本次會試強者如雲高手如雨,閱卷官和副主考分為三派,各執己見,一派拿著一份卷子強力推薦,無論如何都無法相互說服,孫承恩有所顧慮,沒敢把話說的太死,也的確,這三份試卷都是極為優秀的,讓他來做選擇的話,的確非常難,所以,孫承恩最終決定,將確定前三名順序的決定權,還給皇帝。


    嘉靖皇帝雖然偷懶,不過對於會試這樣的大事件也還是保持著相當程度的關注,這一次,他下令孫承恩要把他們確定的前二十名的考卷都拿來,讓他仔細的過目查看,看看這些考官是否秉公判斷,有沒有私心之類的,總而言之就是對自己的臣子不大信任,不過這也難怪,曆年來的會試都有爆出一些小道消息,隻是查無實據,也就不了了之了。


    孫承恩帶著前二十名的試卷抵達西苑萬壽宮之時,已經是夕陽西下十分,嘉靖皇帝完成了一天的修道,正在休息,準備進晚膳,得知外麵有人傳達孫承恩帶著科舉考卷前二十名前來請示的時候,他便急忙宣孫承恩進殿,這一次,他雖然明裏暗裏的給孫承恩打了招唿,但是這個古板的老頭子是否會按照他的心意來做,還真不敢保證。


    另一方麵,鄭光是否有真正的才華,能否經得起真正的考驗,還有待商榷,所以,他擔心鄭光無法進入前十,便刻意將前二十名的考卷都要來觀看,如果前二十鄭光也進不了,皇帝會親自要求他們把鄭光的考卷拿來,重新檢查一番。


    孫承恩帶著考卷進入大殿,見到了端坐在上首的皇帝,便行禮道:“臣孫承恩拜見陛下,吾皇萬歲。”


    嘉靖皇帝有些急切,伸手虛扶道:“孫卿平身,這前二十名的考卷,都帶來了嗎?”


    孫承恩點頭道:“是的,陛下,這是前二十名的考卷,不過,關於前三名的評定,考官分為三派爭論不休,似乎難以抉擇,臣不方便就此作出評斷,所以,將我等爭執不休的三分考卷也帶來,請陛下親自裁決。”


    嘉靖皇帝有些驚訝道:“哦?竟然有這等事?連你們這些考官都難以抉擇?那會是何種文章,何種政論?你先把這三份卷子給朕看看。”


    孫承恩把三份不能決定排名的考卷遞給了迎上來的黃錦,黃錦捧著這三份考卷遞給了嘉靖皇帝,嘉靖皇帝接過三份考卷,便細細看了起來。


    這第一份考卷,對於自己親自出的那道天下有道的題目,是從論語本身來注解迴答的,這是很正統的解答方式,而整篇文章都是聖人言語,為聖人立命,雖然沒什麽新意,但是措辭用句非常精巧,起承轉合銜接的極為嚴謹,一看就能看得出文章作者深厚的經義功底,嘉靖皇帝不由得連連點頭:“不錯,不錯,這文章比起上一科的會元的文章還要好,寫這文章之人功底深厚,紮實,是個可塑之才,嗯,朕很滿意,隻是,顯得有些老成的過了頭了,黃錦,拿裁刀來,朕要看看這是誰的文章。”


    黃錦立刻把那黃金刀柄的裁刀抵了過來,嘉靖皇帝拿起了裁刀,挑開了糊名紙,一看,便說道:“難怪了,李春芳,揚州人,年三十七,難怪,難怪,三十七歲,和朕的年歲差不多大了。”


    說完,嘉靖皇帝就把這份卷子放到了一遍,孫承恩瞧著,覺得這份文章雖然寫的十分好,但是可能其中的立意並沒有得到皇帝的欣賞,沒寫到皇帝的心坎兒裏,雖然有些惋惜,不過他最差也是探花郎,注定可以入翰林院當值,也不算浪費了他數十年苦讀的功夫。


    嘉靖皇帝開始看第二份考卷,看著看著,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嗯,這篇更好一些,言之有物,功底紮實。”說完,嘉靖皇帝又翻到後麵,去看他的策論,一看之後,又是皺起了眉頭,繼而歎息道:“唉,還是一樣的老成了許多,總感覺不敢說,不會說,縮手縮腳,怎能辦大事呢?謹慎是好的,可謹小慎微,就不太妙了啊!”


    嘉靖皇帝拿起裁刀,挑下了名帖,一看,說道:“不出所料,胡正蒙,浙江人,三十五歲,倒是比李春芳年輕兩歲,但是,也是年歲不小了,沒有年輕人的那種激情了,朕還記得,早些年的時候,那些狀元榜眼探花都有二十餘歲的,年紀輕,有激情,就算在翰林院裏麵磨個三年六年九年的,出來了也還年富力強,今科你們選的這前幾名,都老大不小了,六年九年的磨下來,都快五十歲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撐到大用的時候。”


    孫承恩並不慌張:“陛下,這考卷是糊名的,我等不可能知道考生的年歲是多少,我等隻是依照陛下的要求,依照聖人之言,選拔優秀舉子,這年歲越大,讀書的年份越久遠,學識也就越紮實,被選中,超越那些年輕舉子,其實是很正常的事情。”


    嘉靖皇帝也隻能無奈地點點頭,說道:“這個,朕也明白,隻是這前三甲,注定要入翰林院成為翰林,入了翰林院,少說也是六年磨礪,朕需要有充足精力治國之人才,而不是一群暮氣沉沉之老朽,到時候白白占據了那麽好的名額,卻活不到朝廷需要他們做事情的時候,那對朝廷來說,可不好啊!”


    說著,嘉靖皇帝拿起了最後一份試卷看了起來,看著看著,覺得有些不對味兒的地方,這份試卷的文章,似乎沒有那麽強烈的保守意味,相反,文章雖然好,緊湊,經驗老道,但是文裏文外透露著一股向上的昂揚之氣,嘉靖皇帝看到這裏,連忙翻開了最後麵的策論試題,慢慢的看了起來,繼而雙眼放光,麵露笑容,拿起裁刀挑開名帖,一看之下,不由得笑出聲來。


    “哈哈哈哈!果然,果然如此!孫卿,你們可謂是慧眼識英啊!鄭光,南直隸蘇州人,年十八,哦,十八了啊?二月十一生辰?那豈不是說這小子是在考場裏麵過的生日?哈哈哈,有趣,有趣,孫卿,你且看看這三份卷子的差異之所在,年輕人就是比這些暮氣沉沉的老朽要有衝勁,朕需要的,就是這樣的人才,就算是在翰林院裏磨礪十年,出來的時候還是年富力強,充滿朝氣的!”


    孫承恩聞言就知道自己猜對了,皇帝的意思,可不就是如此嗎?選一個年輕的,有做事情的能力的,不用怎麽培訓就能直接辦事情的,豈不是上佳之選?


    當然孫承恩不知道,嘉靖皇帝看重鄭光的地方,絕對不僅僅是他平定倭患的能耐,還有一點,朝廷裏知道的人很少,基本上除了陸炳,也沒人關注,鄭光不僅在平定倭患方麵立下大功,而更值得嘉靖皇帝關注的,是他在義烏募兵的過程中,平息了義烏百年以來無法平息的宗族械鬥,並且引導他們走向了和平!


    義烏曆來被視作窮山惡水出刁民的地方,可鄭光一去,義烏立馬大變樣,拿出了義烏火腿和文豪臭豆腐乳這兩樣叫好又叫座的優秀食品,聯係了東南商家到義烏考察,投資設作坊,義烏本地人出人力物力,東南商家出錢,大家一起分成辦事情,把整個義烏給盤活了,而出力最大的始作俑者,就是鄭光,他一去,一個月之內,就辦到了每一任義烏知縣都辦不到的事情。


    這足以證明,鄭光已經具備了成為一縣知縣的能力,畢竟宗族械鬥這種涉及到民間內部糾紛的事情,沒幾個官員可以處理好,大多數都是熟視無睹,不參與也不幫忙,讓他們自己鬥,隻要按時繳納賦稅就好,別的,官府也不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萬一鬧得不好惹來刁民殺官的事件,不僅小命難保,就算保住小命,前途也沒了。


    而鄭光卻另辟蹊徑,以引導義烏本地人團結致富的手段,將宗族械鬥之仇恨疏導了,現在據陸炳的迴報說,往年因為土地糾紛而廝殺不止的義烏人,已有半年的時間沒有發生過械鬥事件,都在埋頭苦幹,********的掙錢養家,往年吃不飽肚子的情況在義烏已經大大緩解,從東南賺來的錢財,已經讓義烏整個大變樣了。


    這份行政理財的本事,才是嘉靖皇帝不惜給主考官打招唿,也要確保鄭光可以通過考試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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