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這樣的問題,鄭光自己都覺得很荒唐,很不可思議,搖搖頭,深吸了一口氣,鄭光看著高世明,緩緩說道:“我想,應該不是吧……我怎麽可能會是幾百年前的人物……不過,你能帶我去忠武公的祠堂,看一看嗎?”


    高世明抿了抿嘴唇,極為複雜的看了看鄭光,然後點了點頭,對身後的自己一方的族人們大喊:“今日收隊,迴去吧!”然後看了看陳玉兒,語氣不善道:“今日算你運氣好,來日再找你們算賬!叫陳大成準備好!”


    陳玉兒杏目一瞪,不甘示弱地瞪了他一眼道:“這句話該由本姑娘來說,對付你們,何須兄長出手!”


    高世明一怒,又要說話,鄭光上前一步怒道:“夠了!同鄉之人,低頭不見抬頭見,為何要結下如此大仇?!出門在外,難道不知道同鄉是多麽重要的人嗎?結下這樣的大仇,成天打打殺殺,對你們有什麽好處?二百年前忠武公對你們說的話,都忘了嗎?這樣的話,你們還有臉麵談起忠武公?!統統給我迴去!”


    高世明剛想反駁,看著鄭光憤怒的神色,奇異的感覺叫他反駁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陳玉兒看了看鄭光,眼中閃過奇異之色,也別過頭去,沒再說話了,兩隊人馬就此分開,朝著不同的方向退去,一場血雨腥風的械鬥,居然就真的被如此戲劇性的化解了。


    戲劇性的發展直叫徐渭和鄭勇以及他的小夥伴們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鄭光帶著徐渭等人隨同高世明一起往高氏一族聚居地而去,路上,高世明沒有說話,鄭光也沒有說話,方才的消息太具有震撼性,讓鄭光一時之間難以反應過來,這樣的情況,其實就是告訴鄭光,自己來到了兩百年後的世界,而之前自己在大宋的奮戰,並未改變什麽,淩霄城按時陷落,大明按時建立,一切都沒有改變,唯一不同的,是鄭光這個名字,依然存在。


    高氏一族的聚居地外,早有大量婦人兒童站在門口翹首以盼自己的丈夫和父親平安歸來,每一次械鬥,必然會有人家變成寡婦之家,必然會有孩子成為失去父親的孩子,但是為了一族的生存和榮耀,這是無法避免的,他們唯一所奢求的,就是家中男人盡可能的不要死,死了的話,也能帶來更多的好處,死的有價值。


    不過這一次,他們似乎不用提心吊膽了,黑壓壓的隊伍歸來的時候,甚至沒有見著受傷的,似乎完全是完完整整的迴來了,這叫大家都好生疑惑,說好的械鬥,怎麽沒有造成傷亡?大家是用什麽方式械鬥的?對罵嗎?


    “阿大,這是怎麽了?沒打起來嗎?還是陳家的沒來?”一個白發老者在迎接隊伍的最前麵,緊皺著眉頭上前迎上了高世明,顯然憋著一肚子的疑惑,高世明見著白發老者,便急忙說道:“二伯,事情有點特殊,今天沒打起來。”


    白發老者皺起眉頭疑惑道:“沒打起來?出了什麽事情?陳家的認慫了?不會啊,那陳大成年紀小,火氣可不小,幾次事情都是這小子挑起來的,比起他爹更難對付,怎麽會沒打起來呢?這不對啊,他們會不會有什麽陰謀?”


    高世明有些無奈的說道:“不是這樣的,二伯,今日那陳大成根本就沒有出現,來的是他的妹子,陳玉兒那個女魔頭,也不知道陳大成出了什麽事情沒來。”


    白發老者皺眉分析道:“不對啊,陳大成從沒讓他的妹子參加過械鬥,怎麽這一次破例了呢?阿大啊,你可能要再派幾個人去查探查探,免得讓陳大成給算計了,這一次,那些土地咱們勢在必得,不得有失啊!”


    高世明還沒迴話,鄭光已經按耐不住,一下子走上前,對著那白發老者怒道:“老人家,你作為長輩,理應勸阻晚輩的魯莽行為,怎能推波助瀾呢?聚眾械鬥那是大罪!論起來,可是要追究責任的!”


    白發老者奇怪的看著鄭光,看著鄭光一身官府的製服,便陰沉下了臉,對高世明道:“世明,官府的人怎麽會在這裏?”


    高世明臉上露出尷尬之色,剛要開口,卻被鄭光搶先了:“老丈,我是不是官府的人不要緊,但是這種事情,這種聚眾械鬥的事情,動輒就是數十上百人死傷,你們怎能視若兒戲一般?年輕人火爆魯莽也就罷了,你身為老人家,本該勸阻這種行為,為何還要推波助瀾呢?”


    白發老者的臉色愈發陰沉:“咱們和官府井水不犯河水,已經百餘年了,我們該納的賦稅一分都不少,官府也就不管我們的內務,你又算什麽人,老夫可警告你,知府都不管的事情,你也不要管,免得把自己的性命賠上!”


    鄭光勃然大怒:“你們按人丁戶口繳納賦稅,一分都不少,那官府就要保障你們每個人的生命安全!這種私相械鬥,每一次都會造成大量死傷,你不管自己,也要為那些沒了丈夫的婦人和沒了父親的孩子想想!一個男人是一個家的頂梁柱,沒了男人,你要孤兒寡母如何生活!老父老母,誰來贍養?!”


    白發老者也是勃然大怒:“官府還保護咱們的生命安全?!你這小官說話真是好笑!私相械鬥又如何?每死一人,族裏都會給他的家屬足夠的撫恤,老父老母族裏幫他贍養,孤兒寡母族裏替他照料,自然會保證他們後顧無憂,這是咱們幾百年來的祖製,你這小官從哪裏來就迴哪裏去,否則別怪老夫不客氣!”


    鄭光更是大怒:“就連死一頭牛官府都要追責,更何況是死一個人!人命關天的大事,到你這裏,怎麽就變得如此簡單冷漠!你們到底是什麽仇什麽怨,非要打個你死我活才可以,連大明和蒙古人都知道打打停停,時不時的談判,你們都是大明子民,還都是義烏老鄉,有什麽事情不能坐下來慢慢談論,非要殺人不可?”


    白發老者怒視著高世明:“世明!立刻把這小官給我驅逐!咱們這裏,不歡迎官府的狗官!”


    鄭光更進一步上前:“今日沒個說法!本官絕不離開!”


    白發老者火冒三丈,立刻從高世明腰間抽出了大砍刀,一下子橫在了鄭光的脖子上:“狗官!快滾!否則,老夫立刻取你項上人頭!”


    鄭光性子裏的那股子極為別扭的倔強又發作了,不僅不退,反而毫無畏懼的進一步迎上去,用脖子抵住了刀鋒,雙目圓瞪的直視著白發老者:“大好頭顱在此!老丈請便!”


    “平之!”徐渭大喊,立刻往前衝。


    “兄長!”鄭勇提起大砍刀,帶著小夥伴就往前衝,老者身後的族眾護衛也提著家夥什護住了老者,一時間場麵劍拔弩張,高世明連忙用手抵住刀鋒,大喊道:“二伯!這是誤會!是誤會!快放下刀!放下刀!”


    鄭光也擺了擺手對徐渭等人道:“把武器放下,不要過來!在一旁等著!”


    老者眼中閃過一道奇異的光,顯然沒料到鄭光會有如此舉動,反正他活了那麽多年,也沒見著被刀抵著喉嚨還敢往前走的官,這個小官不一般,看起來非常俊朗,劍眉英目,而且雙目極為炯炯有神,很清澈,很亮,的確給人不一樣的感覺,不像那些貪官,眼珠子滴溜溜的直轉,就想著如何坑錢。


    皺了皺眉頭,老者看著高世明一臉的焦急,深吸了一口氣,開口道:“這小官是何人?哪裏新來義烏縣上任的小官?”


    高世明忙道:“二伯,他不是什麽小官,他,他是鄭光,蘇州文豪,砍了一千五百個倭寇的鄭光!”


    老者愣了愣,看向鄭光的眼神急劇轉變,手一抖,刀也抓不穩了,差點掉下來,然後忽然一下子收刀,似乎被驚嚇到了一般,可僅僅是一會兒又換上了兇猛的神色,緊握著砍刀不善的看著鄭光:“蘇州文豪鄭光鄭平之,你不在蘇州,到這裏來做什麽?你來的時候官府沒有和你說我們之間井水不犯河水的規矩嗎?”


    鄭光也平靜下來,很認真的說道:“我被蘇鬆巡撫委任為練兵守備,主管練新軍對付倭寇之事,久聞義烏民風剽悍,民皆善戰,就像來此處招募兵馬,可一來此處,大為失望!大好男兒,不在戰場上建功立業為國家出力,卻把珍貴的性命浪費在械鬥這種毫無意義的事情上!”


    老者眨了眨眼睛,臉色迅速陰轉暴雨,怒火頓時如火山一般噴發出來:“你是鄭光又如何?!義烏的事情,義烏人自己解決,輪不到你這個外人來指手畫腳!整個族群那麽多人,要吃飯的!可沒有土地,還有那麽多苛捐雜稅,怎麽才能吃飽飯,養活這些孩子!隻有得到更多的土地才可以!”


    鄭光也喘著粗氣大怒道:“那為何不與旁人好好商談,用別的方式購買或者換取土地,為何非要用人命去搶土地,看著自己的族人一個一個的死於非命,你們都覺得很有成就感嗎!?人命關天,天底下沒有比人命更大的事情!你們連自己的族人都不珍惜,自己的同鄉都不寬容,還有和臉麵日日供奉鄭忠武公之祠堂!鄭忠武公若是得知此事,定會失望至極!”


    老者包怒道:“住口住口住口!你這混帳東西!你又不是鄭忠武公!同名同姓罷了!有和資格來說我等內務!信不信老夫砍了你!”


    鄭光梗起脖子,毫不畏懼的吼道:“本官還是那句話!大好頭顱在此!老丈請便!”


    徐渭和鄭勇又喊了起來,高世明又一次的阻擋住了老者的刀鋒,鄭光和老者針鋒相對,互不相讓,場麵一度混亂非常,幾近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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