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馬的弱點?”徐渭皺起眉頭,用詫異的目光看向鄭光,思考了一會兒,然後說道:“自有史以來,先人們選擇了馬作為騎乘之物,並且投入戰事,為何不用牛羊,不用驢騾,不用獅虎,顯然,先人也是有考量的,認為馬是最合適的,最容易馴服,也最為忠誠可靠,所以先人才選用馬作為騎乘之物,要是戰馬有什麽明顯的弱點,數千年來,早就被淘汰了,也不至於沿用至如今。”


    徐渭的分析合情合理,但是鄭光還是搖搖頭:“先人認為是對的,到了咱們這個時候,就不一定是對的,日子一天天過,每一天都和前一天不一樣,我從不相信這世上有完全正確的事情,也不相信這世上有完全錯誤的事情,戰馬既然可以存在數千年而不被棄用,隻能說在之前的時代,戰馬的弱點並沒有被發現或者說並沒有什麽東西可以威脅到戰馬,正如火器出現之前,我等也完全不能想象可以用爆炸來殺傷敵人。”


    徐渭微微抬起頭,把目光投向遠方,而後轉向鄭光,開口道:“你的意思是,能夠威脅戰馬的,可以打敗戰馬的,就是火器?”


    鄭光微微搖頭道:“以目前的火器之威力,一萬火槍兵和火炮兵在平原之地也對付不了一千鐵騎,但是我始終相信火器有可以對付騎兵的那一天,可現在不是那一天,所以,要在目前我們所擁有之物裏,尋找到可以克製或者說牽製騎兵的東西,列裝於大明軍隊,倭寇並不是大患,真正的大患,還是在北方。”


    徐渭不置可否道:“倭寇還沒收拾,你就開始思考對付蒙古人了?”


    鄭光笑了笑:“畢竟,這也是我的心願之一,大明朝這南倭北虜的困局,不能無視啊,無論如何都是要解決的,早一些晚一些都是一樣的,倭寇沒有什麽騎兵,靠的是水師戰船海上稱雄,蒙古人還是千篇一律的騎兵,自春秋戰國以來,中原苦於騎兵久矣,我希望能在我的手上,將之終結!”


    徐渭心中略有些震撼,但還是沒有表露出來,隻是輕笑道:“終結騎兵,大明朝人人可都恨不得朝廷有一支強大鐵騎來對付蒙古人,你卻要終結騎兵,這牛皮吹得太過了,可就不妙了啊!”


    鄭光笑道:“你這話說的不對,沒什麽是不能終結的,就像是古人的陣法,什麽一字長蛇陣天地三才陣,或者是傳說裏諸葛武侯的八陣圖,現在要是在我麵前誰敢用這樣的烏龜陣法等著我去破,那就是找死,拉來幾百門火炮一頓轟擊,我倒要看看這個破陣還在不在,你說,曾經大行其道的陣法現在已經沒人提起,騎兵的淘汰,也不是不可預見的。”


    徐渭被說的一愣,而後笑道:“你說的也不無道理,或許終有一日,騎兵是會被淘汰,但是現在,還是遙遙無期的,腳踏實地,想想實際的法子,一步一步來吧,你說要自行研究火器,還要資助火器人才研究火器,等你當官以後,就去做吧,你要是真的可以製作出強力火器,你的功勞就大了去了!”


    鄭光是行動派,一念至此,立刻起身道:“說做就做!”


    看著鄭光匆忙的背影,徐渭連忙喊道:“別忘了備考會試!那是最重要的!”


    朱紈抵達蘇州的時候,沒有帶什麽大的排場,也沒帶幾個隨從,很低調的進入了蘇州城,當時已經是夕陽西下的時候了,朱紈進入蘇州城後不久,蘇州城門就關閉了,一隊接著一隊的巡防兵開始出動,包圍著蘇州城的安全,目睹這一切的朱紈不由得點點頭,對身邊隨從說道:“戰場果然是磨練人最好的地方,這些衛所兵的精神頭就是和其他地方的兵不一樣。”


    之後,朱紈不打算直接去巡撫衙門,而是自己尋了一個小店住了下來,收拾好房間之後,下樓吃飯,叫了幾個菜,一壺酒,就開始慢悠悠的喝酒吃菜,品味家鄉味道的同時,注意側耳傾聽那些酒樓裏麵的人們的“高談闊論”,這在他看來是很有效的掌握情報的方式,這些市井之徒也往往有著旁人所不及的情報手段。


    這還是朱紈在各地輾轉做官得到的經驗之一。


    古人們有著食不言寢不語的教訓,但是在今人看來是沒什麽意義的,在飯桌上喝酒吃飯,怎能不聊天呢?有時候,聊天的話題才是最好的下酒菜,那些在晚上閑的沒事幹的閑漢們最喜歡的就是搬弄是非,比起一些八卦婦人來說更厲害,隻是他們所談的都是一些實事敏感話題,所以特別被朱紈重視。


    “所以我就說,小鄭老爺不一般,你看看那些城防兵,現在一個個的都和以前完全不一樣了,以前見著咱們這些小攤販不上來勒索銀錢就是好的了,拿上一兩個就走簡直是開恩,現在整天裏巡邏抓盜賊,一到晚上,尤其是西城門,被守的嚴嚴實實的,要是沒有小鄭老爺打那一仗,怎會有今日呢?”


    一張桌子上,一個小販模樣的人的話引起了朱紈的注意。


    “誰說不是呢?不過你說啊,這鄭家還真是了不起,早些年壯湣公為救人而死,現在小鄭老爺子承父業,又一次保護蘇州,鄭家可真是蘇州的保護神呐!也不愧皇帝給鄭家賜封三人,要我說這還是小鄭老爺隻是個舉人還沒考中進士,要不然封號會更高的,你就說前些年李家的五品兒子立了功,父母被賜封的事情,都一樣!”另一個人附和道。


    “小鄭老爺才多大?第一次參加科舉就連過四關,考了舉人,明年就算考了進士也才將將十八歲,多年輕啊!我周圍認識的那些讀書人,哪一個不是三四十歲了還在考童子試?最出格的一個,七十歲了,還在考府試,你說說,這有時候啊,人和人不能比,一比就要氣死!”第三個人如此調笑。


    “話也不能這麽說,小鄭老爺天縱奇才,可是也用在了實處上,辦了那麽大的事情,救了那麽多人,那可實實在在的,可其他的那些咱們聽過的天縱之才,辦過什麽事?有過什麽功勞?有誰是像小鄭老爺這樣還是舉人的時候就立下軍功了?沒有吧?這就是差距,小鄭老爺是能辦實事的人,一來就救了咱們的命,那些人不過文采好,辦了什麽實事?咱們也享受不到啊!”最早的小販如此說道。


    此話一出,周圍諸人紛紛點頭附和,都認為鄭光是可以辦實事的人,這樣的人可比那些空有天才之名而沒有天才之實的人好到不知道哪裏去了。


    “撫台,看來這鄭光在蘇州的名望十分之高啊,真是想不到,小小年紀有如此才華,還如此被民間所敬仰,真是後生可畏啊!”一個文士打扮的隨從如此對朱紈說道。


    朱紈點了點頭,低聲道:“每到一處,老夫最關注的就是民心向背,而要知道此處的風土人情、民心向背,最好的去處,就是這裏,這些市井之徒雖然於國沒有大的用處,卻最好的掌握了當地最重要的訊息,老夫想要知道什麽,往往就會來這裏,聽他們說,聽他們笑,然後再去做決定。”


    文士一笑:“撫台英明。”


    朱紈沒再說什麽,繼續慢慢的飲酒吃菜,聽著這些蘇州城的消息靈通人士侃大山,慢慢的對蘇州和蘇州周圍的局勢有了一個大概的了解和模糊的輪廓,心裏也漸漸地有了想法,不過很快,一微醉之人的無心之語讓他頓時皺眉。


    “你說倭寇也真是可惡,但是你那話說的不對,那些倭寇也不僅僅是日本國的強盜,嗨,知道不,前些日子,我聽我從浙江來的親戚偷偷對我說,他們那兒,有不少窮苦人家的孩子過不下去了,就把父母給送到指定的地方安頓,然後自己去投靠倭寇了,換身皮,吃香的喝辣的,日子比以前好多了。


    我那親戚自己都動心了,說什麽朝廷禁海以後,那裏的日子實在是過不下去,想種田沒田,想出海做生意朝廷不給,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怎麽辦,隻有去投靠倭寇這一條路可以走,想想也真是作孽,這倭寇為什麽鬧得那麽大,不還是海禁給逼的嗎?你就開海算了,給人家一條活路,能正正經經過日子,誰願意當賊啊!”


    聲音很小很輕,生怕被什麽人聽到,朱紈就坐在他們隔壁桌,清清楚楚的聽到了這些話,頓時心神劇震,難道,他說的是真的?倭寇不僅僅是日本過來的日本海盜,還有本國人,大明子民也加入進去了?聽這話,加入的人還不少?這可是個意外的大消息,朱紈完全沒有想到會是這樣。


    聽到這些話的文士也非常驚訝,想要和朱紈說些什麽,被朱紈阻止了,喝幹最後一杯酒,朱紈喊酒家來結賬,就率先迴到了自己的屋子裏,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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