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鄭光換了一身衣服去客廳接見客人,看見了客廳裏的那兩個坐在椅子上喝茶的人的時候,突然之間警戒之心大起,在大宋的九年歲月裏,他無數次的見過這些人,這些人無論身處何方,永遠將自己置於最適合戰鬥和撤退的位置上,並且無時無刻不打量著四周,觀察環境,一雙眼睛滴溜溜直轉,一般人還看不出來,以為是一般客人。


    他們的這種行為,也是一種本能,一種稍加掩飾的本能,但是他們根本不知道,本能是無法完全掩飾的,無論他們多麽善於掩飾,本能也是掩飾不了的,他們長年累月在生死關頭闖蕩,生命恐懼死亡的本能已經讓他們稱為了生存專家,即使心裏告誡自己,但是身體已經本能的做出了趨利避害的舉動,因此,他們無法掩飾自己。


    常人看不出來,可是鄭光在那九年裏無數次的麵對蒙元派來的殺手的襲擊,甚至是假扮為想要投靠自己的人來刺殺自己,最長的一次,那人居然潛伏了三年,幾乎成為中高級將領的時候,才動手,深深震撼了鄭光。


    鄭光暗暗的戒備著,不知這兩人是敵是友,也不知他們是什麽勢力手下的爪牙,既然來了,就意味著自己至少進入到了某些人的視線裏,成為可能對他們造成影響的人,盡管這不是目前的鄭光希望見到的事情,但是,既然發生了,鄭光也無法不去麵對。


    “二位貴客久等,真是對不住了,在下這廂有禮了!”鄭光露出和煦的笑容,快步走入客廳,舉起雙手向這兩位行禮,表達自己的歉意,馬濤和趙六連忙站起來還禮:“哪裏哪裏,貿然來訪,還請鄭老爺不要怪罪,我等不是本地人,不知道鄭老爺閉門讀書的事情,若不是事情實在是太過重要,我等絕對不會來這裏打擾鄭老爺。”


    鄭光露出一副好奇的樣子,暗暗戒備道:“在下不過一個舉人,能有什麽重要的事情需要二位與在下相商?哦,還不知二位是?”


    馬濤看了看四周,低聲道:“雖然有些冒犯,但是,鄭老爺,這裏並不是說話的地方,接下來的話,在下希望可以尋找一個僻靜之所,與鄭老爺單獨相商。”


    鄭光摸不清這家夥的來意,看來也是相當有經驗的老手,讓自己無法探聽到任何有意義的消息,現在看來也隻有一個辦法,按照他說的去做,然後摸清他的來意和所屬勢力,不過鄭光渾身的肌肉都繃緊了,一旦此人暴起發難,鄭光也能迅速做出反應,並且立刻與之對戰,保護自己,保護家人。


    故作疑惑道沉吟一會兒,鄭光抬起頭,疑惑道:“既然如此,也隻能這樣了,那,客人,這邊請。”


    馬濤笑了,然後轉身對趙六使了個眼色,開口道:“你在這裏等待,不要亂跑。”


    趙六立刻點頭:“小的明白。”


    鄭光便在前麵帶路,馬濤在後麵跟著,走著走著,便走到了所謂的“僻靜治所”,鄭府後院的假山群中——鄭光考取舉人的消息傳來之後,全城歡動,在鄭光迴來之前,大家紛紛跑到鄭光府上為老夫人和鄭氏慶賀,而此前與鄭氏有過仇怨、試圖謀取鄭氏田產的兩大家族慌了神兒,得知鄭光考取舉人,生怕鄭光會動用自己的力量為鄭氏報仇,於是商量了一下,與其花錢請人來對付鄭氏鬧得越來越不妙,還是主動破財消災吧!


    於是兩大家族一起出了一筆錢,弄來了一些假山石,為鄭府擴建了一個較小的後花園,裝扮了一座假山,前兩日剛剛完成,正待引水進入,還未投入使用,此時,這裏是沒有人的,正好符合了鄭光的意思和馬濤的意思。


    鄭光走到了這裏,一個迴頭,遠離馬濤幾步,緊緊盯住了馬濤,臉上帶著冷然的笑意,說道:“貴客,這裏已經沒有人了,是真正的僻靜之所,貴客有什麽想說的,請說。”


    馬濤心中暗暗驚訝於鄭光的警戒和表現,臉上卻依然是溫和的笑意:“鄭老爺這話說的,怎麽讓在下覺得您以為在下是敵人,如此的防備呢?在下可沒有絲毫的惡意啊,鄭老爺可不要誤會了。”


    鄭光冷笑道:“誤會?你坐在客廳裏,表麵上觀賞四周書畫和擺設,實則眼光流轉,探查地形,看似身體放鬆,實則暗暗警戒,渾身蓄力,雙手雙腳擺放位置和常人有異,一旦有變,你絕對可在最快的速度內反應,毫發無傷,並可迅速反擊,這份功夫,除了常年遊走在生死線邊緣之人,還真是想不出會是什麽樣的人才能擁有,說吧,貴客,來此何為?”


    說著,鄭光一伸手,從不知何處拿出了一支長棍,單手握在手中,看似毫無亮點,但是馬濤卻看出了不平凡之處,這棍子,這份姿態,如果自己有什麽動作,這棍子絕對能瞬間擊打向自己,看來自己的懷疑是多餘的,鄭光,鄭平之,僅僅憑借這份功夫和警戒,就真的足以取得那樣的功績了。


    “唉!好了好了,不裝了,鄭光,你很不錯,之前本同知還懷疑你取得那樣的功績有假,現在本同知不懷疑了,就憑著這份警覺和功夫,你配得上這樣的功績。”馬濤聳了聳肩膀,把雙手向兩邊攤開,表示自己絕無惡意。


    “同知?官家的人?哪一省,隸屬何人,來此何為?做到同知這份上,可不是低級官吏了,還能有這般身手?”鄭光有些懷疑,警戒絲毫未減。


    馬濤笑了笑,從懷裏拿出了一塊牌子,丟給了鄭光:“看看吧。”


    鄭光接過牌子一看,心神劇震——那是一個大大的“錦”字!


    答案唿之欲出,眼前這人,隻能屬於一個機構,一個組織,那就是錦衣衛,聯係到目前特殊的曆史環境,他隻會屬於一個人——錦衣衛指揮使,陸炳,明代最強錦衣衛指揮使,僅此一家,別無分店!


    饒是如此,鄭光依然不能辨別此人到底是敵是友,所以依然緊握木棍,將牌子丟迴給馬濤,死死盯著他:“錦衣衛?”


    馬濤饒有興趣的接過腰牌,看著鄭光,好奇道:“尋常人看到這麵牌子就算不嚇得屁滾尿流也會六神無主,生怕遭了死罪,怎地你還敢拿著武器對著本同知,你不清楚本同知這個職位是什麽職位嗎?在錦衣衛裏,算什麽樣的人嗎?那我給你解釋一下,大都督陸炳以下,同知二人,從三品,另一個戰死了,目前,僅剩我一人,錦衣衛內,大都督之外,一言以決百官生死者,我!馬濤!”


    一言至此,馬濤渾身殺氣四溢,緊緊鎖著鄭光,鄭光隻覺得自己麵對著一頭洪荒巨獸,隨時都有被撕碎的風險,這一刻,鄭光想起了一個人,一個成就自己最大威名,也是曾經給自己帶來最大生命威脅的宿敵——阿術。


    然而阿術是死在自己手上的。


    “我一不貪汙,二不賣國,奉公守法,從未偷稅漏稅,也從未坑蒙拐騙,至今為止還未及冠,也僅僅是個舉人,我不明白錦衣衛為何會找上我,還要治我的罪?害我的命?”鄭光擺出了攻擊的姿態,迎麵對上了殺氣四溢的馬濤,這卻叫馬濤大為驚訝了,但麵色上依然不變,冷然道:“錦衣衛讓誰死,誰就要死,不問罪名,不看功績,管你是誰?更別說我乃三品同知,而你僅是一個巨人,不下跪行禮也就算了,卻還以武器對著本官,如此,就可治你的罪!”


    鄭光毫不示弱的說道:“我是舉人,有功名在身,此刻,除了皇帝親臨,就算是首輔在此,我也絕不會下跪!更何況你是武官,我為文人,若要治罪有功名在身之士子,隻有提督學政才可以,錦衣衛也不能亂來!”


    馬濤眯起了眼睛,深深地看著這個年僅十七歲的少年,良久,殺氣消散,馬濤露出了笑容:“好了,好了,鄭光,放下棍子吧,我沒有惡意,也不是來治你的罪,找你的麻煩的,是上麵有人托我來找你,吩咐詢問你一些事情,方才隻是一時興起,試探你一下,沒想到啊沒想到,蘇州這等人間仙境之地,也能出現你這樣剛強的士子,很好,很好,將來,有沒有興趣來錦衣衛?”


    鄭光頓時一臉懵逼,剛才還是殺氣四溢的要治罪,現在就一臉春風的要拉攏,翻臉比翻書還快,這是要鬧哪樣?


    看著鄭光一臉懵逼的樣子,馬濤哈哈大笑起來,渾身一鬆,席地而坐,用手托著下巴,很隨意的笑道:“坐吧坐吧,沒事兒了,把棍子放下,我不會殺你的,也不會害你的,我都說了是受命而來有要事相商,區區一個小舉人,就算要殺,也不值得本同知親自出手!”


    鄭光愣了一會兒,深吸了一口氣,把木棍丟到一邊,席地而坐,直視著馬濤,不出一言,馬濤見狀開口笑道:“方才那話不是說說玩兒的,我對你很有興趣,將來要不要來錦衣衛?別去考什麽勞什子的進士了,來錦衣衛,保證你吃香的喝辣的,在京城也能橫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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