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有人說自己老婆好美麗。


    蘇打覺得自己真該迴家去看看了。於是他找了家客棧,洗了熱水澡,換上一身新衣服。


    王家莊的蘇二肉鋪排滿了長隊,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絡繹不絕。


    蘇二肉鋪已經改了名字,叫西施醬肉鋪。


    排滿的隊伍裏有焦急的等待聲,還有醬肉西施的忠實食客。


    “西施肉鋪,我愛你,我要醬豬蹄。”


    “西施肉鋪,我想你,我又來賣你的醬牛肉了。”


    “郝美麗,那骨頭給我留了嗎?”有的人則像癩皮狗抓住老板娘的刀不肯放手。


    “再不放,就切了你。”郝美麗發了脾氣。


    “切吧切吧,死在醬肉西施的刀下,我樂意。”


    郝美麗用一包骨頭砸在那人臉上,笑著說:“留下錢,給我滾蛋。”


    蘇打看到這場麵也忍不住笑了,男人要有這樣的老婆,肯定難受。


    眼尖的人看到了蘇打就喊起來了。這人是蘇打的發小,姓王,叫王有才。王有才大聲喊:“蘇打你迴來了,還不快幫你老婆切肉。”


    “什麽!蘇打迴來了。”


    “哎喲,蘇打,什麽時候辦喜宴?”


    賣肉的人群裏還有那王媒婆:“是什麽急事讓你說走就走了。發財了吧。這衣料子一看就是綢緞做的。”


    蘇打苦笑著,一言不語。從側麵看賣肉的女人相貌是很漂亮,若要再看另一個側麵,那漂亮的臉蛋上有一塊大青斑。


    賣肉的女人低著頭也不去看蘇打,隻顧忙著手裏的活。麻利地用刀把砧板上的熟肉切好,用幹荷葉包成一包遞給顧客,收的銅錢往錢櫃裏一扔,繼續切肉。


    於是王阿婆知趣的一聲不響,買了肉便溜走了。五十兩銀子在村子裏可以置一大片田地了。可蘇打就買了一個大青斑老婆迴家過日子。


    倒是王阿婆的男人說了句話:“蘇打,窮人三寶,醜妻,堿地,破棉襖。你算是撿到寶貝了。”


    “王阿婆,不是說她好美麗嗎?”


    “是,是,這個女娃姓郝,叫郝美麗。”


    蘇打隻好苦笑了。他走上肉攤子,從郝美麗的手裏拿過刀子,說了句:“美麗,累了吧,我來。你管收錢。”


    郝美麗先愣了愣,然後微微一笑。


    賣肉的人看了這情景又開始說三道四。


    “還沒辦喜事,就知道疼媳婦了。”


    “晚上你要小心了,我們會來捅窗戶紙的。”


    “蘇打,還不快親親你媳婦,就親她臉上那塊青斑。”


    “對,就是,快親一個。”


    蘇打不說話,盡量擺出一副笑臉,手起刀落,更加利索。


    後來是一陣鞭炮聲和一個男人的話吸引了這些排隊的食客。那男人隻是喊了一句:“老街新開張的蘇家客棧,為了招攬生意,今天擺了酒席,凡是王家村的親戚朋友免費去吃。”


    於是買肉的人也不買肉了,都一路小跑,有的奔了老街,有的跑迴家帶著一家老小去蘇家客棧吃飯去,推車的來不及卸下車上的劈柴,人就不見了蹤影。騎馬的劉財主也舍得用皮鞭子打在老馬的屁股上,喊一句:“咱也去捧捧場。”


    轉眼間西施肉鋪隻剩下蘇打和郝美麗一對夫妻了。


    蘇打和郝美麗對視了一眼,說:“收攤吧。”


    “不用管了,你先迴屋歇著,我給你做飯去。你想吃啥?”


    “醬牛肉,一壺好酒。”


    郝美麗咬著嘴唇點點頭。蘇打拿出一塊醬牛肉擱在砧板上,自己用刀切起來。


    夜晚,對於孤男寡女來講是心癢癢,對久別的夫妻來講是肉癢癢。對洞房花燭夜的新人來講是心癢癢,肉癢癢。


    蘇打現在就渾身癢的難受,但這是另一種癢。他覺得很不自在,他喝一杯酒,郝美麗就給倒一杯,他想吃一口牛肉,郝美麗卻端了三四盤菜上來,有豬蹄,有羊肚,有辣子肥腸,還有一碗羊湯。


    吃飽了飯,郝美麗又端來一盆洗腳水。她客氣地對自己的男人說:“洗洗腳,休息吧。”


    若是哪個男人找了這樣的老婆,一定是幸福的。若那個男人不知足,說明這男人是賤骨頭,一定要遇到母夜叉,才會歎息賢妻的美好。


    蘇打沒有遇到過母夜叉。所以他有點犯賤,感覺很不自在。說白了這是第四種癢,下賤之癢。


    蘇打躺在床上,他脫了鞋沒洗腳。他在牲口鎮的裕祥客棧洗了花瓣澡。所以他的腳還不夠臭。他覺得自己喝醉了,兩壇子高粱酒,嘴裏還泛著一股酒香。


    這時候郝美麗在柴房裏洗花瓣澡,皮膚白皙的豐滿女人,身子是迷人的。浴桶旁邊還放著她嫁過來的時候穿著的紅衣服。


    她還記得出嫁那天下著小雨。陰陰的,涼涼的,為了展現窈窕的身姿她穿得很少。所以在花轎上凍得哆嗦。王媒婆對她的父母講這男人是個屠夫,跟了他有肉吃。她那時候就想這男人一定是肥白大胖的。她臉有青斑也隻能這樣了。後來轎子抬到了家門口,男人卻不見了。送嫁的人都各自迴了家。隻剩下她一個孤零零的女人呆在肉鋪裏,因此她難受傷心了幾天,但人總要活著,於是她就摘了蘇二肉鋪的招牌,換了一塊西施醬肉的牌子,開了醬肉鋪,兼買生肉。


    現在看見了這個蘇打,相貌英俊,身體健壯。怎麽也不像有些村裏人背後議論的那樣,說她的男人有古怪,是個愛鑽女茅房的妖。


    郝美麗迴到寢室的時候,蘇打已經唿唿睡著了。她想為蘇打解開衣襟,蘇打卻一個翻身趴在了床上。郝美麗不想驚醒他,便熄了油燈,自己脫了衣服,隻穿著一個紅布兜兜在蘇打身邊躺下來。她的手在蘇打身上摩挲著,一邊感受蘇打的皮膚,一邊心裏竊喜。皮膚溫熱,光溜溜的,是個正常人。她的手繼續摸下去。摸到一個很敏感的地方。心裏又喜,果真如娘親說的那樣,又軟又硬,是個正常男人。


    蘇打很難受,因為生理反應。


    幹柴烈火總有降溫的時候,有時候是外來因素。院子外響起了敲門聲。蘇打說:“我出去看看。”然後他就像一條滑不溜丟的魚從郝美麗的手上滑出去。一直從窗戶跳到門外麵。


    “店老板,開開門,我們是來投宿的。”


    蘇打看到了三個人,這三個人他都認識,也讓他很驚訝。


    小七姑娘看到蘇打也吃了一驚,無邪看到蘇打手去捉刀,胖子迅速按住無邪的手笑嘻嘻地說:“我們是來辦事的,還是少惹麻煩,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以前的事一筆勾銷。”


    穩下無邪,胖子又對蘇打笑著說:“大哥,上次一別,別來無恙。”


    蘇打簡單明了:“有事直說。”


    “我們三個半夜來到王家莊,可惜那蘇家客棧已經客滿。所以特來借宿一宿。”


    蘇打不說話眼睛盯著無邪,無邪的態度令人意外:“在王家莊,過去的事暫且一筆勾銷,出了這村子我再找你算賬。”無邪說罷,像一隻夜蝙蝠消失在深夜裏。


    胖子說:“隨他去吧,我們住下。”


    小七姑娘點點頭。


    結果蘇打非要躲在胖子的屋子裏,談情敘舊,而小七姑娘則像一條冷冰冰的蛇睡在了郝美麗的身邊。蘇打對郝美麗說:“這是小七姑娘,我姑的三舅媽的兄弟的孫女,關係比較繞嘴,其實親戚很近。她膽子小,今天晚上你們就睡在一起吧。我去陪胖子說兩句話。”


    郝美麗勉強露出一副笑臉,對小七姑娘說:“表妹,吃了沒,我再去弄幾個小菜。”


    “不用了,嫂子,不用太麻煩。”小七姑娘冰冷,卻會演戲。蘇打偷偷告訴小七姑娘:“我要離開一些日子,保護好她。”


    說罷,蘇打提著酒壇子上了樓,與胖子喝起酒來。


    胖子還年輕,也就二十歲的模樣。他喝了酒就感歎起自己的人生來:“我是個孤兒,五歲那年的冬天,父母都死了。走在冰天雪地裏,誰可憐我,沒人可憐我。小刀會的刀主給了我一口飯吃,讓我活命。後來我就不停的殺人,殺過十歲的孩子,殺過十五歲的孩子。殺過比我壞的壯漢。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會死。”


    “我的命比你強一點。我不知道父母是誰,後來被一個屠夫收養,我繼承了這個豬肉鋪子。”


    “江湖上,人們都說天下高手,莫過於三傑四俠五鬼六妖七刀子,天下刀客皆不敵七刀子,七刀子中,屠夫蘇二的刀法堪稱一絕,久仰大名,可否讓我瞻仰一下蘇前輩的屠刀呢?”


    蘇打拿出刀送給胖子:“你喜歡,送你了。”


    “一個刀客會把自己的刀送人,有刀的刀客才是高手,沒有刀的刀客是羊羔,定要被屠殺的。”


    “我父親告訴我,刀客隻要出刀,必須見血,見血則人亡,所以除了殺豬,我很少拿刀。”


    “你那次用刀輕而易舉地捅了無邪的屁股,我就知道你是個頂尖的刀客。”


    “我那隻是偷襲罷了,你們來這裏是為了舍利刀?”


    胖子不說話。


    蘇打說:“不說話就是默認了,進入刀塚,你們三個人能活下來的恐怕隻有無邪。”胖子開始沉默不語,隻是喝悶酒。


    蘇打接著說:“胖子,我要離開這裏一些日子,你在這裏願意住多久就住多久。再見。”


    “我叫劉阿寶。不叫胖子。”胖子說完話,蘇打已經飛出了窗戶。看著在空中笨拙的黑影,胖子笑了:“輕功不好,每個人都有缺點的。缺點是致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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