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暑這一天,蘇打就會躲在一個池塘的小船上慶祝自己的生日,這時候他會喝酒,想起很多事情, 懷念他的父親。


    他父親在這個村上也是有個響當當的人物,都叫他屠夫蘇二。


    父親在死之前告訴蘇打,他不是親生的,但比親生兒子好。然後父親就死了。蘇打想起這件事情來會流淚,還會歎一口氣,他父親是個屠夫,為此他繼承了他父親的肉鋪。每天在肉鋪裏殺豬宰牛,日子還算湊活,就這樣一天一天平淡的過,然後每年的處暑到這個池塘上來,喝酒吃肉。每個人都是有夢想的,蘇打想成為世人敬仰的大俠,一名刀客,懲惡揚善。但現實的是他的歲月裏隻有一把殺豬刀。


    現在蘇打二十七歲,相貌英俊,至今未婚,村裏有人說他是個鼠妖。如鼠在地下穿梭,偶爾露出頭來。會在茅房看到女人的屁股,被澆一臉尿。或者閨房裏的女孩在更衣,人家剛脫光,他就冒出來了,嚇得女孩嗷嗷叫。久而久之,人人都認為他不僅是個妖。而且是個好色的妖。


    後來,有個六十歲的老寡婦非要上吊自殺,說是蘇打在廁所裏偷窺她,毀了她一生的名節。村長告訴蘇打一定要負責。蘇打說,我願意贍養她,為她養老送終。村長說不行,你必須娶她。蘇打說我已經訂婚了。村長說,你騙人。蘇打說,不信你問王媒婆。村長隻好說,好吧,那我就去告訴老寡婦,你不許騙人。然後村長扛起一片豬肉就走了。當晚,蘇打就花了五十兩銀子,請王媒婆為自己買了個女人。可是王媒婆要過幾日才能把新媳婦送到家。


    但村裏大多數人對他印象不壞。人們每天都會到肉鋪裏購買新鮮的牛羊豬肉,蘇二肉鋪的肉,品質新鮮從不短斤缺兩。


    不過這幾天買肉的人也少了,村子裏謠傳有妖獸出沒,村民早早關門閉戶,使他生意慘淡。


    傳說這妖怪有人的麵目,卻長著猴子的身軀。這妖怪每年就會出來一次,村裏的長輩都稱這妖怪為山神。受其害的村民則叫它為妖怪。


    這一天晚上,卻來了個姑娘。


    那個姑娘先是敲開了蘇打的肉鋪子,她問蘇打:“這裏有沒有客棧?”


    蘇打正趴在桌子上打瞌睡,他睜開眼,看到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蘇打笑著說:“這裏野外荒村,很少有人來,哪裏有客棧, 這麽晚,姑娘來這裏做什麽?”


    “這村子裏有妖,我是專門來捉妖的。”姑娘眼若月牙,笑起來眼睛彎彎的,她問道:“小店主,怎麽稱唿?此地可是王家莊?是否有位名叫蘇二的屠戶?”


    “我叫蘇打。這裏就是王家莊,蘇二是我爹,他去年已經病逝了。”蘇打反問:“姑娘怎麽稱唿?與家父可曾相識?”


    “我叫朵兒,與家父不曾相識,隻是慕名而已。小店主,可否借住於此?”姑娘笑著把一塊碎銀子扔給他。


    蘇打拿在手裏掂了掂分量,笑著說:“姑娘,你是要在這裏住上一段日子?”


    “妖怪難對付,自然要住幾天,你快去準備飯菜。我餓了。”


    “實在對不起,過兩天我要娶親,還請姑娘另尋他處。”


    “那我就住一晚。”


    “姑娘還是去別的地方吧,要是有妖怪被你引來,毀了房屋,受了傷的,那我就慘了,我還沒有結婚呢。”


    “囉唆。”朵兒姑娘幹脆地又拿出一塊碎銀子拍在桌子上:“快上飯菜,我餓了。”


    蘇打把手裏的那塊碎銀子也放迴桌子上,拒絕道:“不行。”


    朵兒眼珠一轉,笑著問:“你那未過門的妻子你可曾見到過?姓甚名誰你可曾知道?”


    “沒有,不知道。”


    朵兒抿嘴笑了:“本姑娘我就是。”


    蘇打先是一愣,然後吞吞吐吐地說:“你坐下,我給你去弄吃的。”


    蘇打切了牛肉,加一盤豬腳端上桌,又熱了一壺茶。朵兒姑娘很美,吃起東西來,卻也狼吞虎咽。看那一雙髒鞋,是走了很多山路。


    朵兒反客為主:“蘇打哥哥,麻煩你再去燒些熱水。”


    蘇打看著朵兒臉上的倦相,不再多說話,隻好應了聲:“嗯。”就去柴房了。


    柴房裏的鍋有一股豬油味,還有一隻剛放完血的死豬。蘇打也顧不了這麽多了,在鍋裏填滿水,劈柴燒火。夜也越來越黑了,在遠處黑色的樹林裏有一雙雙閃亮的眼睛。蘇打習以為常,對於一個屠夫來講,隻要身上有刀,隻有畜生怕他,哪能他怕畜生。


    柴房裏,彌漫著一股血臭味道。蘇打拿了刀子俯下身,誤以為死豬發了臭:“打了個瞌睡,你就發臭了。”


    蘇打用刀子先把豬頭割下來扔到準備好的木盆裏。他總是在殺死畜生後,先把頭割下來。這是蘇二教給他的。之後再準備一刀刺入豬腹,劃開豬膛,用手掏出內髒肥腸。


    恐怖的是蘇打看到一隻無頭豬屍站立起來活蹦亂跳的,像個賣弄風騷的胖女人扭捏著屁股走起路來。這時候,柴房的屋頂上突然跳下一隻人麵猴身的妖怪,妖怪把手掌伸進豬的頸腔裏掏出一根脊椎骨。那脊椎骨挺立如刀,露出銳利鋒芒。


    妖怪看著蘇打露出喜悅的微笑,說:“小家夥,跟我走吧。”


    蘇打受到了驚嚇:“朵兒姑娘,快來,這隻妖好醜,嚇到我了。”


    “咣當!”一聲。柴房的門子被踢飛,朵兒早就站在了門口。


    “妖怪,本姑娘在此,休要害人。”朵兒右手甩出一把飛刀。妖怪用豬脊骨橫擋,看似鮮嫩的骨頭卻與飛刀相碰出火花。


    朵兒伺機又連續使出飛刀,九把飛刀插在牆壁地板屋頂上,唯獨沒有插上妖怪。


    妖怪無影無蹤,豬屍卻出人意料地撲上朵兒,朵兒沒有躲閃,手腕一翻,又是一場飛刀雨。


    豬屍無所畏懼,任由飛刀穿透它的軀體,挺軀直前。豬屍腹內突然穿出一把脊骨刀徑直刺入朵兒手臂。


    為救朵兒,蘇打用屠刀攔擊豬屍。妖怪從開膛破肚的豬腹裏鑽出來,揮起脊骨刀,硬擋下來。蘇打的屠刀斷成兩截,人被震飛出去。妖怪也一個翻身,穩穩落在遠處。


    蘇打摔在地上,痛得咬牙:“妖怪果真厲害,朵兒姑娘,你快走,我纏住他。”


    “要走我們一起走。”背後偷襲,朵兒的尖刀穿透了妖怪的右胸。站在妖怪身後的朵兒,雖受了傷,卻無所畏懼。


    此時,那隻剛剛癱瘓的豬屍卻像猛獸一樣再次複活了,橫衝直撞。 朵兒措手不及,被撞倒,摔了個手腳朝天。


    可怕的妖怪自己用手拔下人麵頭顱,人麵頭顱下連接著一段細長如刀的脊椎骨,妖怪把手裏的頭顱脊椎插入迎來的豬屍裏。


    脫離頭顱的猴子身軀癱倒在地上。轉眼之間,豬屍變成了一隻人麵豬身的妖怪。豬妖狂奔出屠夫的家,消失在一片黑色叢林裏。


    天色初明,馬車已備好。


    朵兒陷入昏迷,昏迷前她告訴蘇打:“東行三百裏,有一山穀,叫做雲穀。山穀中有一碧龍潭,潭主雲玉龍可救我性命。”


    蘇打心急如焚:“不能再耽擱了,我這就得走。”


    離開王家村,蘇打依依不舍地把肉鋪子的門關好。又怕這突如其來的女孩是個騙子,於是在門上貼了字條,字條上麵寫著:我有事出趟遠門,未婚妻若送來,請先住下,等我迴來再辦喜事。家裏還有五十斤麵粉,和十兩銀子。還有二十斤臘肉,一隻肥綿羊,剛秤過,重七十七斤。


    一路上, 蘇打駕著馬車。馬不停蹄。


    行程的顛簸,蘇打覺得屁股酸痛地難受,整個人迷迷糊糊,想昏昏入睡,又被顛簸搖醒。後來熟睡的蘇打滾下了馬車,待他清醒,馬車已經飛馳出了很遠。


    “本打算英雄救美的,現在誰來救我?”蘇打摸摸疼痛的胸口,望著四周白霧茫茫的山穀,自語道:“還是快趕路吧,找到朵兒。”


    蘇打覺得自己迷路了。深穀裏入夜,鬼哭狼嚎的風聲不絕於耳。蘇打一直前行,不想逗留太久,雖然他平常殺豬宰羊慣了,但現在的氣氛不是在家裏,後來大風讓迷霧退去,天空上露出閃亮的星星,蘇打走累了,依坐在一塊大石頭上,拿出在家鹵好的牛肉和酒一邊吃喝一邊歎息起來:“聽村裏人說這雲穀是個妖穀,也不知道朵兒怎麽樣了,我買來的老婆不會是妖吧。” 自言自語著,疲倦不堪的他睡著了。一直到天明。


    “小兄弟,醒一醒。”


    蘇打被喚醒,見到一位白衣人,他一雙杏眼直直地看著蘇打,客氣的說:“在下白樸,兄弟是那個洞府的?”


    蘇打不知如何作答,反問:“在下蘇打,請問白樸哥哥是那個洞的?”


    白樸摸了摸自己硬直的刺發,笑著說:“狐黃白柳灰,在下是雲穀白府的人。”


    蘇打說:“這地方就是傳說中的雲穀?”


    白樸說:“是,你不是雲穀的人?”


    蘇打說:“ 雲穀都是妖,哪裏有人?”


    白樸笑了:“我們隻不過比凡人功夫高了一點,喜歡隱居山野。妖是害人的。我們是善良的,怎麽會是妖。”


    蘇打說:“你真的不玩人?不殺人?不吃人?”


    白樸笑了:“那是心理變態的人妖做的事。我思想陽光,表情燦爛,內心友愛,蘇打兄弟,我的外貌很猙獰嗎?”


    蘇打說:“白樸哥哥,你知道這穀裏是否有個叫朵兒的姑娘。”


    白樸笑著說:“這雲穀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有大小三十六洞府,不知道這朵兒姑娘是哪個洞府的?”


    蘇打說:“你可知道碧龍潭?”


    白樸麵露難色:“這碧龍潭裏有隻老龍妖,蘇打兄弟莫要去那,我猜你一定是誤入這雲穀的凡人吧?”


    蘇打點點頭:“我是來救人的。”


    白樸眼珠一轉,笑著說:“你身上一股人肉味,若被吃人的妖怪尋來就壞了。兄弟,這樣吧,你先到我那裏去,安穩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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