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鳳姨娘的身子微微顫抖了一下。


    好熟悉的聲音啊!帶著點兒蠻狠,帶著點兒刁鑽,更多的,卻是媚意和甜味。


    從少女時期,嚴淑玉說話就是這個嗓音了,好像無時不刻的在對人撒著嬌一樣,聽的人耳朵裏癢癢的。


    如果你之前不認識她,或是你從來不曾討厭過她,那這聲音便是悅耳動聽的。但若是你被她欺過,騙過,負過,棄過,你就會覺得這聲音實在是太可怕了。


    彩鳳姨娘的身上微微顫抖起來,好像又迴到了當年伺候在海姨娘身邊的時候。


    “奴婢拜見皇後娘娘。”海姨娘跪地磕頭,身上一陣一陣戰栗,甚至連手帕都握不住了。嚴淑玉的人能夠在這地方截住她,想必已經跟蹤她很久了,那麽,之前她去嚴清歌處,必然被看的一清二楚。


    嚴淑玉有多厭惡嚴清歌,一直看著她們姐妹倆從小鬥到大的彩鳳姨娘最清楚不過了,這下,做了牆頭草的她恐怕要完了。


    屋裏沒有點燈,但是嚴淑玉身上的陰森有如實質,透入空氣之中,讓彩鳳姨娘瑟瑟發抖,恨不得磕頭求饒。


    “姨娘的包裹裏放著什麽?”嚴淑玉略有些嘲諷的嗓音傳來。


    “是……是一點兒銀子。”彩鳳姨娘不敢隱瞞,迴道。


    “打開來給本宮看看。”嚴淑玉道。


    彩鳳姨娘咬著牙根,哆嗦著將褡褳口綁著的抽繩解開,露出裏麵的一堆小銀錠,每個銀錠十兩重,恰好三十個。


    “嗤!”一聲膽小從嚴淑玉口中傳出:“這就是姐姐賞你的東西麽?便是打發叫花子,也不至於這麽窮酸。姨娘,你滿意麽?”嚴淑玉一邊說著,一邊伸出鳳頭靴,輕描淡寫的將那堆銀子撥了撥,好像它們是一堆垃圾一樣。


    “貴人有所賜,奴婢不敢……不敢拒絕。” 彩鳳姨娘又驚又怕,心底深處還有個地方隱約生出怒火。


    明明害她像個叫花子一樣上了嚴清歌門上乞討的正是她嚴淑玉,她有什麽資格來嘲笑自己。嚴清歌就算是打發叫花子,也給了她三百兩銀子,嚴淑玉又給了她什麽?


    “姨娘可是在怨我?”嚴淑玉用嬌軟的聲音問道,嗓音裏帶上了幾絲冷厲:“姨娘,你太心急了。隻是一時半會兒看不到迴報,就去找了姐姐。現在,你後悔不後悔?”


    彩鳳不知道怎麽講才好,一陣搖頭,幹巴巴的哀求著:“娘娘,奴婢不是這個意思,隻是家裏實在吃不上飯了。”


    “你說說,姐姐在做什麽。”嚴淑玉冷冷道。


    “大小姐跟寧王爺在家中園子裏烤肉,奴婢不敢打攪,拜見過大小姐就出來了。”彩鳳實話實說道。


    嚴淑玉的眼中閃過一絲淩厲之色。


    現在整個大周都是多事之秋,雖然皇帝病重的消息並沒有傳開來,但實際上,已經不是什麽大秘密了,一陣陣暗流在朝堂和世家中湧動,各家都是心思不安的很。


    一旦皇帝死,新君立,整個大周的上層會重新洗牌一次。嚴淑玉的皇後位子本來得的就名不正言不順,而且肚子裏還懷了個不知道是好是壞的孽種。她這些時日擔心的日夜不眠,竭盡心力,從未有過一個時辰能完全合眼安眠。


    但她那嫡姐竟然還有心情烤肉做樂,實在是不能忍!


    一陣陣的恨意和嫉妒在嚴淑玉的心中翻騰,憑什麽她就過著這樣朝不保夕的日子,嚴清歌卻能那麽悠閑愜意。


    明明在小時候,最得寵愛的就是她了,但是自從六歲那年迴到京城,一切都變了!這全都要怪她這個嫡姐從中作梗。


    嚴淑玉的指甲扣進自己的掌心,壓出一層鮮紅色的小月牙。


    “既有烤肉,那她們的席上有沒有酒?”嚴淑玉問道。


    彩鳳姨娘迴憶了一下,那琳琅滿目的盤盤盞盞,她印象很是深刻,卻並不記得有酒,倒是有小瓶琉璃罐裝著的漂亮粉色花露擺在桌子邊兒,非常顯眼。


    見彩鳳姨娘搖頭,嚴淑玉露出個冷笑:“我就猜著沒有酒!”


    吃烤肉合該喝酒的,且嚴清歌跟開酒坊的淩霄關係那麽好,她的桌上倒是沒酒,這更加讓嚴淑玉認定了自己的猜測:淩霄開的那個酒坊,一定有鬼!淩家也算是老牌的貴族世家,若能抓住淩家的小尾巴,她就又多了個助力了。


    彩鳳姨娘不知道是怎麽迴事,嚴淑玉擺擺手,道:“ 今日我見你的事情,你絕不能告訴任何人。你下去吧!還有,以後有事沒事,多去寧王府走動,看到什麽,聽到什麽,第一時間告訴我。”


    彩鳳姨娘心中一涼,嚴淑玉這是將她當成探子用了。若是給嚴清歌知道,她根本就不用活了。


    低著頭推下去,彩鳳姨娘心裏沉甸甸的。她那時候給嚴鬆年臨幸,成了嚴家的姨娘以後,本以為這輩子都衣食無憂了,但好日子沒過多久,壞日子就接踵而至。現在的她,根本還不如當丫鬟的時候安穩。


    嚴清歌絲毫不知道嚴淑玉在借著彩鳳姨娘打聽她的消息。


    她懷上這一胎,總是覺得困,還時不時的發燒,整天裏精疲力竭,又不能隨便吃藥。


    歐陽少冥來給她看過兩迴,隻叫她平時多吃點肉食和補物。


    她這次懷相不好的原因,歐陽少冥也說了,是因為她這幾年太過勞心勞力,內裏空虛,懷孩子本來就對女人是很大的負擔,在身體本來就不好的情況下,才會頻頻不適。但隻要調理得當,並不會造成大礙。


    可是放在府裏的婆子嘴裏,就不是這樣了。


    “娘娘,我看啊,您這胎保準是個男孩兒!都說女孩兒疼娘,懷著的時候要多安生有多安生。這懷上男孩兒,就不一樣了,可真是折騰的緊!咱們府裏馬上就又要多個小少爺了。”來送雞湯的陳婆子一邊兒笑,一邊兒對嚴清歌道。


    嚴清歌無奈的搖搖頭,她前麵懷了兩次胎,元晟和阿滿都是男孩兒,可是也都沒有這次懷著的時候難受,歸根究底,都是她自己的身體差。


    這陳婆子一家都是她收攏的難民,這婆子是個爽利人,還識得幾個字,非常淳樸,雖然嚴清歌並不在乎自己肚子裏的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可還是挺感激她的。畢竟在大部分大周人心中,男孩兒都是多多益善的。


    桌上的雞湯散發著淡淡的香味,裏麵放了筍幹,山珍以及紅棗、枸杞和老母雞,在瓦罐中吊了一夜,熬出來的厚厚一層油已經被撇淨,隻餘下美味的清湯和入味的雞肉。


    嚴清歌才盛了一碗,炎修羽就牽著兩個孩子從外麵蹭進來:“隔著半個院子我們爺幾個都聞著香味了。”


    嚴清歌嗔笑道:“真是個三個饞貓!”一邊笑,一邊叫丫鬟又盛了三碗雞湯出來。


    她本來沒什麽胃口,但旁邊炎修羽和阿滿狼吞虎咽,甚至炎婉兒都吃的香甜極了,自己也跟著多用了半碗。


    吃完飯,嚴清歌又叫針線房的人來,給兩個小的試這幾天新作的冬衣,四口人一團和樂融融。


    就在這時,懷菊匆匆跑進來,道:“娘娘,淩姑娘那邊報信兒,說是有人在繡莊上鬧事兒,非要闖到咱們後院兒去,給看門兒的人攔下了。”


    嚴記繡莊已經關門歇業有時間了,以前嚴清歌在的時候,沒人去鬧事兒,現在反倒有人鬧事兒,連淩霄都驚動了,必然不是小事兒。


    炎修羽看嚴清歌黑生生的眉毛微簇,趕緊上前,道:“我去瞧瞧,你在家裏呆著。”然後對阿滿和炎婉兒招招手:“跟爹走,爹帶你們上街玩兒。”


    阿滿和炎婉兒歡唿一聲,一人拉著炎修羽一邊兒手就朝外跑。


    嚴清歌無奈的笑著搖頭,炎修羽迴家後沒幾天,就徹底的擄貨一兒一女的心,變身成超級奶爸。


    阿滿一邊跑,還一邊喊著:“爹,要騎大馬!”炎修羽一笑,將阿滿整個抓起來,抗在左邊肩頭坐好,然後對炎婉兒道:“婉兒要不要?”


    炎婉兒現在頗有幾分閨秀樣子,閃動著大眼睛,有點不好意思道:“要出門兒,婉兒不坐!”但如果換了在家裏沒外人的情況下,她肯定會霸占住炎修羽另一邊肩頭的。


    自打炎修羽迴來後,家裏滿是歡聲笑語,讓嚴清歌心裏暖極了。


    一個家庭怎麽可能沒有男主人呢?嚴清歌越是自立自強,就越是意識到這點。她是可以靠著自己努力,來代替很多男人才能做的事兒,但父親和母親對孩子的意義是完全不同的。


    下午時分,炎修羽迴來了,道:“沒什麽事兒,那人說是繡莊之前賣出去的一樣繡品有問題。我叫他拿出來看了,上麵的繡線有些脫,但那荷包已經被用了好幾個月了,說不清是誰的問題。我問他當時怎不找來,這人便不敢兇了,灰溜溜離開。”


    炎婉兒咕嚕嚕轉著大眼睛,拆台道:“才不是這樣呢!那個人根本不聽爹解釋。然後還是爹把他帶來的幾個家丁全都打趴下了,那個人才嚇走的。”


    炎修羽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爹這叫以力服人!”


    嚴清歌忍不住哈哈笑起來,將炎婉兒抱在懷裏一通順毛:“我們婉兒是淑女,可不要學你爹。”


    “可是爹這樣看起來很威風啊。”炎婉兒露出一口潔白的小米牙,笑的眉眼彎彎:“為什麽爹不敢跟娘承認呢?爹,你很厲害的,別害羞了,老實跟娘說就好,娘親不會笑話你的。是吧,娘親?”


    一家人又是哄堂大笑。


    就在這時,一個婆子進來,通報道:“娘娘,嚴家的彩鳳姨娘求見您。”


    嚴清歌不解:“她前幾天才來過,怎麽又來了。”<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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