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上,嚴清歌靠在炎修羽肩頭,身上被裹了件大大的皮毛鬥篷,舒服的昏昏欲睡。今天白天一家人遊湖,她興致上來,拉著炎修羽親自劃槳,又是玩又是鬧,累得太過了,現在恨不得立刻迴到家裏躺床上去。


    車子慢慢停了下來,是寧王府到了。


    嚴清歌動了動身子,剛想起身,炎修羽溫柔道:“我抱你迴去。”說完攔腰將她抄起來,擁在胸前,跳下車子。


    嚴清歌略有些不好意思,但又舍不得出來,便把臉深深的埋在他胸口裏。


    後麵炎婉兒和阿滿看見嚴清歌給炎修羽抱著下來,都吃驚的瞪大了眼睛。


    阿滿剛想喊:“我也要抱抱!”卻被奶娘捂住了嘴。


    炎婉兒卻是看著炎修羽,問身邊的丫鬟:“爹為什麽抱著娘?因為爹是伺候娘的下人麽?”“小姐說笑了!王爺那是跟娘娘親近才這麽做呢。”奶娘笑眯眯的對炎婉兒解釋:“等婉兒姑娘您嫁人了就知道了,現在您還小呢。”


    “嫁了人就得被抱著麽?婉兒還是喜歡自己走的。”炎婉兒認真的說道。


    前麵嚴清歌隱隱約約能聽見後頭孩子們的對話,一張臉更是燒的通紅,但是她就是舍不得從炎修羽的懷裏下來。


    進了屋,炎修羽又服侍著她脫鞋子,換衣裳,舉止溫柔的不像話。


    真躺到床上,嚴清歌反倒精神起來,沒有睡意了,叫了懷菊進來,道:“叫廚房做了熱湯飯來,多點些醋和辣椒,還有,記得多用些薑。”


    今天在外頭玩了一天水,現在天氣已經涼了,若不吃點兒發汗暖和的,她怕自己和炎修羽生病。


    這邊交代完,懷菊應了一聲,道:“娘娘,白日裏您出去了,有人送來一封信,沒標是誰寫的,但那送信的人指明叫您親拆。封信用的是蜜蠟,上頭還蓋了個戳,瞧著不像是一般的信件,您要不要現在就看。”


    嚴清歌道:“拿來吧。”


    懷菊這邊讓小丫鬟交代去廚房讓做飯,自己親自將那信送來了。


    這是一封很普通的黃色牛皮紙做成的信封,信封口用熔化的蜜蠟做封,上麵蓋了個古篆文圓戳。


    嚴清歌一看那戳的印記,僅剩的幾分疲憊和慵懶全都去了。


    那古篆文分明就是個樂字,這封信肯定是樂家送來的。


    嚴清歌趕緊叫住懷菊,問道:“來送信的人什麽樣子?”


    “是個蠻人,長得高高大大,黃頭發、藍眼睛,把信一遞,他人就走了。”懷菊努力的迴憶著。


    現在城裏麵的蠻人很多,尤其是蠻人的婦女不講究大門處二門不邁,他們的男子也基本上沒什麽活幹,整日裏在街上閑逛浪蕩,迎麵碰上十個人,總有那麽三五個是蠻人。


    京城的人已經漸漸習慣了自己的生活中多出來蠻人,但還沒有增加如何辨認出這些蠻人的臉的能力。除了個別長的非常奇特的蠻人外,其餘的蠻人在大周人的眼中,相貌都差不多,唯一的區別就是他們的發色跟眸色不同。


    所以,懷菊跟嚴清歌說的這蠻人的特征,基本上等於沒說。


    更何況,這個蠻人有可能根本不是大周的蠻人,他說不定是樂毅直接從玉湖城派來的。


    嚴清歌一時也顧不得別的了,將信封粗暴的撕開,露出厚厚的一疊信紙來。


    樂毅不管寫什麽,都很注重言簡意賅,這麽厚厚的一疊信,裏麵的內容必然超級多。


    嚴清歌前前後後看了半個多時辰,來迴讀了好幾遍,心中激起千層波浪。


    京中這段時間發生的鬧劇,總算是有了個圓滿的解釋!


    嚴清歌看信的時候,依偎在炎修羽的懷裏,炎修羽也跟著嚴清歌將信讀了幾遍,他的脊背越挺越直,麵色亦是非常凝重。


    樂毅去歲春節前受了重傷,一直養到今年五月份才勉強可以處理公務,之前的那段時間,一直是青州的監禦史代他處理事情。就是這五個月裏,青州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一州之地,最高級的官員,除了州牧,便是監禦史。州牧執掌一州,而監禦史則是從中央派來,監察這州情況,並輔佐州牧的官員。在很多州,州牧與監禦史乃是水火不容的政敵。


    但在青州,因情況特殊,樂毅和監禦史晁琇春,全都直接聽命於假扮為青州守將的皇帝。


    嚴清歌抓到的那名叫做靜心的和尚,事涉重大,樂毅病的不能下地,將這和尚移交給晁琇春,交代他一定要將這和尚和他的口供帶去給皇帝,說不定能夠找到突破口,可以解決現在蠻人和大周僵持的局麵。


    沒想到晁琇春本身就是信佛之人,那個靜心和尚又巧舌如簧,反將晁琇春說動,讓晁琇春把他奉為座上賓,恭恭敬敬把他送到兵營。


    當時皇帝也在病裏頭,晁琇春以自己項上人頭作保,說靜心和尚是神僧,必然能夠治好皇帝的病。那靜心和尚粗通幾分醫理,一邊給皇帝念經祈福,一邊給他開了幾幅藥,誤打誤撞,居然真的叫皇帝的病日漸起色。


    皇帝龍心大悅,以帝師之禮對那靜心和尚。等樂毅知道這情況的時候,已經勸不住了,他反倒因為苦諫幾次,惹得皇帝不悅,加上那靜心和尚吹了幾句耳旁風,皇帝幹脆將樂毅關起來,讓他病沒好以前不要出門,竟是將他軟禁起來。


    那和尚本來就是嚴淑玉的人,雖說皇帝現在待他不錯,將他奉為國師,可是嚴淑玉曾經許給他的好處,可比帝師強多了。


    於是,這和尚一心一意的說著嚴淑玉的好話,讓和嚴清歌素未蒙麵的皇帝,鬼迷心竅一樣以為嚴淑玉真的是有鳳命在身的奇女子。


    七月份,本來已經快要康複的皇帝忽然病情加重,危在旦夕,靜心和尚夜觀天象,誰是帝星犯煞的緣故,必須要有鳳星鎮壓才可,若是能在九月初八封嚴淑玉為後,便可以解決這場危機。


    於是,皇帝立刻連下十二道聖旨,一封封快馬加鞭送去京城,這才有了嚴淑玉忽然被封後之事。


    而沒想到皇帝的病情卻根本沒有好轉,那靜心和尚一直推脫,說是九月初九還沒到,等到了九月初九,皇帝的病才會有氣色。


    但一直拖到九月初十,皇帝的病反倒越發嚴重了,就在樂毅給嚴清歌寫這封信之前,皇帝竟然癱瘓在床,半邊身子再也動不了了。這中風之症,乃是不可逆的,得了以後,就隻能等死了。


    直到此時,人們才想起來之前苦諫無果的樂毅,將他放了出來。


    樂毅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將那妖僧靜心斬首,第二件事,便是給嚴清歌送信。


    嚴清歌目瞠口呆,怎麽都沒想到,這一切都是因為一個和尚的胡言亂語。


    “胡鬧!”炎修羽緊皺眉頭。他和嚴清歌昨夜聊了很久,互相說起這兩年經曆的事情,嚴清歌在青州的遭遇,已一五一十的告訴他了。他當然知道靜心這個妖僧是什麽東西。


    “現在最關鍵的問題,便是皇帝大限不多了。”嚴清歌思忱道。


    重生前的這時候,皇帝已經死了,而且也是死於風癱症,沒想到這一世他去了邊關做將軍,生活條件沒有嚴清歌重生前留在宮裏時好,反倒多活了幾年。


    現在看來,他的大限不遠了。


    這封信是樂毅托人快馬加鞭從玉湖城送來的,路上走了有半個月,也就是說,皇帝患上風癱,已經有一個月了。


    如果說他病情發展的快,說不定現在已經死了,隻是消息還沒有傳到京城來。


    信裏麵,樂毅還告訴嚴清歌,讓她放寬心,皇帝已經答應下來,等他過世後,會調炎修羽去邊關做守將,到時候炎修羽決不可能繼續被關在宮中。


    兩邊路途遙遠,消息不通。炎修羽被放出來的事情,樂毅完全不知道,他恐怕手上得到的消息,還是月餘前嚴清歌才知道嚴淑玉封後,給他寫的那封詢問情況的信件。


    “舅舅自己都這樣了,還惦記著我們!”嚴清歌感慨的迴身握住炎修羽的手:“我們將來一定要將舅舅當成自己的父親孝敬。”


    “那是自然,一日為師終身為父,若不是遇到師父,我現在一定隻是個人人厭惡的紈絝。”炎修羽清淺一笑,附身吻了吻嚴清歌頭發:“皇上身體的事情,現在恐怕隻有我們兩個知道,咱們要早做準備了。”


    “是的。”嚴清歌道。


    她憂心忡忡,太子現在還沒有登基,就將她和炎修羽逼成這樣,若是將來登基,那還得了。


    想了又想,她要緊牙根,道:“修羽,恐怕你去邊關鎮守的命令會和皇帝駕崩的消息一起傳來,到時候我們舉家搬去青州。”


    雖說對孩子們來講,於青州長大,的確不如在物華豐沛的京城長大好,但是總好過身邊兒有個毒蛇一樣的太子盯著。


    那裏天高皇帝遠,且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炎修羽獨掌軍權,到時候太子再想找麻煩,也要掂量掂量合適不合適了。


    等拖過這些念頭,她和炎修羽都步入中年,她容華不再時,她相信,炎修羽是絕對不會嫌棄她的,但太子這人,必然就不再糾纏於她,到時候事情便會好辦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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