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晟好奇的盯著炎修羽的臉看個不停,迴他:“就這麽跑過來的!”


    他從小就特別皮,在鳳藻宮的時候,經常刺溜一下不見人影了,伺候的人得找好久才能把他找到。現在稍微大點兒,這逃跑的功夫更是出神入化,他不想讓人發現他,就能躲個嚴嚴實實,找翻天都沒人能找到他。


    炎修羽心裏激動的不得了,伸出手指輕輕的碰了碰元晟的臉蛋,忍了好久,才忍住到了舌尖兒的那句兒子。周圍那幾個太監,可不是吃素的,有些話不能從他口中說出來。


    他的目光在元晟的臉上上上下下打量,這孩子的臉型像清歌,耳朵像清歌,別的地方都像他!


    炎修羽不知道那些人是怎麽做到安排他和元晟見麵的,但是他現在隻恨不得時間能夠無盡拉長,可以讓他一直跟自己的孩子呆在一起。


    元晟坐在炎修羽膝蓋上,顯然也覺得舒服極了,小臉上掛著跟炎修羽小時候幾乎一模一樣的臭屁頑皮笑容,有點兒吊兒郎當道:“你為什麽跟我長得這麽像!”


    小孩兒還沒有問別人是誰的概念,但是卻對新奇的事物抱有強烈的好奇心。


    炎修羽沒答話,他身後的幾個太監開始犯嘀咕了,這小孩兒難道不是炎修羽家的大女兒?竟然還會問自己的親生父親這種問題。


    而且,他們之前沒聽說寧王妃娘娘會帶著孩子進宮覲見,難道是突然決定的不成。但這孩子來了,寧王妃娘娘在哪兒呢?


    這幾個太監翹首以盼,終於,院門口慌慌張張的跑來了幾個人,一邊跑,嘴裏還喊著:“元晟殿下!別玩兒啦,快出來吧!”


    元晟不想給那些奶娘們捉到,不知道怎麽的,雖然眼前這個男人沒跟他多說什麽,可是他見到這男人就覺得親近。他生的跟他好像,而且,他的眼神那麽亮,身上的味道那麽好聞,讓他想要跟這個男人呆在一起。


    他刺溜一下從炎修羽膝蓋下跳下來,蹲在地上,借著炎修羽的身體擋住自己,做了個噓聲的姿勢:“別出聲!說我不在!”


    那幾個太監的臉一下子變得雪白雪白的。


    這小男孩兒竟然是皇六孫?不!這不可能!隻要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這孩子跟炎修羽有血緣關係。他們到底是知道了什麽不得了的秘密,他們的項上人頭,還能保住麽?


    大家都知道皇六孫元晟養在鳳藻宮,但真正見過他的人,屈指可數。還是從皇後死了以後,加上太子公務繁忙,偶爾奶娘會帶元晟來給太子請安,但轉臉就走,旁人根本看不到這孩子正臉。


    誰能夠想到,這孩子被這樣嚴密養著的原因,竟然是因為他的身世有如此大秘密呢?


    這幾個太監在宮裏麵也算是呆了有年頭,自然曉得太子的處事手段,更曉得不管什麽事情發生在宮廷裏都不足為奇。


    他們的腿已經軟成了麵條一樣,甚至有一個膽子小點兒的,牙齒叮叮當當響起來,渾身打著寒戰。


    元晟蹲在地上,好奇的抬頭看著這太監,問道:“你很冷麽?”


    炎修羽摸了摸元晟的腦袋:“他不冷。”然後道:“看,那邊的人找來了,你先迴去吧, 下次我們再見。”


    元晟這才別扭的站起來,握住炎修羽的手:“我明明能躲得很好的。”顯然是不想迴去。


    “我知道,你很厲害!”炎修羽笑起來,鼻子上微微的皺起來一點兒,看起來溫柔起來:“但你不能這麽躲一輩子。迴去吧,別讓人擔心。”


    元晟深深的看了看他一眼,像是要將他的一切都記在心裏,然後,忽然伸手一拽,將炎修羽係在腰上的一個淡青色荷包揪下來,塞在袖筒裏,又鄭重其事的把自己腰上的玉佩解了,遞給炎修羽:“給你。”邁開小短腿,快速跑到亭子下麵。


    “我在這兒!”


    元晟喊道,他小小的背影站在路中央,在夾道的樹木映襯下,看起來小極了。


    握著手心硌人的玉佩,炎修羽的心裏一時難過的快要滴血,恨不得翻欄而下,將這孩子抱在懷裏,再也不放開。


    但他最終卻什麽都沒有做,什麽也沒有說,眼睜睜瞧著這孩子被一群驚慌失措的宮人們帶走了。


    他的嘴裏彌漫著淡淡的血腥味,是他牙關咬得太緊,生生將牙齦壓出血。


    這一輩子他都順風順水的,即便小時候得了怪病,他也從來都不覺得那是磨難,反倒覺得那是老天爺對自己的恩賜。


    哪怕是後來被精偊王重傷,艱難偷生,乃至不會說蠻話,還要冒著九死一生的風險假扮自己是個蠻人的時候,都沒有產生過這種叫做“無能為力”的感覺。


    曾經,他以為這世界上什麽都不能打敗他,但現在他卻明白了,有些事情,他不行!他現在能做的最好的事情,就是隱忍。


    不知道過了多久,炎修羽的心情才稍微的平複了一點。


    他站起身,迎著已經不如剛才那樣的陽光,略有些蕭條的朝監禁自己的屋子走去。


    這迴元晟跑到這裏來,太子不多久肯定就知道了。今後他再見元晟,便難得多了,但卻並不是完全沒有機會。


    太子的書房,元晟正坐在一個比他還要高的圈椅上,滿臉好奇的看來看去,一雙小腳懸空,在空中這兒踢踢,那兒踢踢。太子坐在書桌後,專心的批閱著奏折,似乎並不在意自己屋裏多了個孩子。


    平時伺候太子的桃兮,並不在屋裏,唯有朱六寶彎腰拱背的站在元晟坐著的椅子後麵,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護著元晟。


    朱六寶早就知道這孩子的身份了。


    隻是太子執意如此,他這做奴才的,當然不會多說半句。


    幸好,太子現在最看重的是元側妃生的孩子元堇,太子對元堇的功課抓得很緊,才這麽大年紀,就時常給他講朝政上的事情了。將來得承大位的,必然是元堇。隻要不混淆皇家正統血脈,元晟這小東西,留著給太子解解悶,又有什麽關係呢!


    朱六寶心裏打著好算盤,當然對元晟更是和顏悅色。平日裏哪怕太子不吩咐,他自己也常叫人給元晟送去各種各樣的好東西,一般都是小孩兒家愛的吃的玩的,最好能夠將元晟養成個紈絝才好。


    元晟不太坐得住,在椅子上呆了一會兒,自己跳下地,喊道:“父親大人還要多久!晟兒要出去玩兒。”


    太子頭也不抬,淡淡喚了一聲:“朱六寶!”


    朱六寶趕緊一把抱住元堇,不讓他亂動亂喊,柔軟黏熱的大手掌捂住元晟的嘴,將他抱迴到椅子上,對著他耳朵熱乎乎的哈著氣,小聲道:“小殿下呦,您快點兒乖乖的坐著吧,千萬別出聲兒了。太子殿下忙著天下大事呢。”


    他聲音帶著太監獨有的尖銳,語氣裏滿是詭秘和恐嚇,聽起來像是鐵絲,刮在元晟的心頭,讓他一雙眼睛不由自主的瞪大了,好像受到極大的驚嚇一樣,一雙小拳頭緊緊握住,揮手一拳打在要抱他的朱六寶臉上。


    朱六寶給他正打在眼珠子上,疼的沒忍住,悶哼一聲,坐倒在地。


    小孩兒家手沒個輕重,朱六寶那隻眼瞬間看不見了,隻覺得天旋地轉。


    “啪”的一聲響,是太子重重將筆扔在桌麵上。


    太子站起身來,黑眼珠裏全都是莫測之情:“來人呐,把六皇孫帶迴鳳藻宮,禁足一年!”


    “父親大人,我不要!我要見那個人,我要見跟我很像很像的人,晟兒要找他玩。”元晟的脾氣差的很,立刻大叫起來。


    “禁足三年!”太子的聲音裏,前所未有的帶上了怒氣和冷意。


    朱六寶疼的渾身冒汗,雖然眼前看不見,還是跪地磕頭:“太子殿下,六皇孫殿下不是有意的,小人位卑身賤,這點傷不在意。”


    但太子卻死死的盯住兩個奶娘都摁不住的元晟,薄薄的嘴唇抿成一線,半句話都不說。


    這還是朱六寶伺候太子這麽多年,頭次看到他情緒失控。


    至於太子情緒失控的緣故,朱六寶再清楚不過了。


    太子對元晟下的心思,比對他其餘任何一個孩子都多,但是元晟對太子卻並沒有很親近。而且這孩子的性格太無法無天了,小的時候還能說是活潑,現在大了,簡直可稱囂張。


    最傷太子心的,是元晟才頭迴見炎修羽,就口口聲聲喊著不要跟太子呆在一間屋裏,要去見炎修羽,這是太子絕對忍不了的。


    朱六寶雖然眼睛疼,可是心裏麵卻升起來一絲狂喜之情。


    他知道自己是個閹人,不能幹涉朝政,可是他同時也是個男人,同樣有著男人想要操控天下的**。


    在太子身邊呆久了,他知道有時候自己也是可以做一些事情的。就譬如說,如何讓這個身份不能說的元晟失寵。


    亂踢亂鬧的元晟到底年紀小,雖然極力反抗,到底還是被幾個聞訊而來的奶娘死死抱住帶出去了。


    禁足三年可不是說著玩兒的,如果真的執行下來,元晟這輩子可就廢了。在年幼時候就因為犯錯給禁足三年之久的皇家子孫,不管他做的到底是什麽,注定背負上一個大汙點。哪怕太子膝下的孩子隻剩下他一個,大臣們也會建議從宗室中另選明君而繞過他。


    即便如此,朱六寶還是覺得不保險。


    太子屋裏冷清下來,唯能聽到他粗重的唿吸聲。


    “你下去歇著吧,養好了再說。”太子終於恢複了寧靜,看了看整個眼白已經因受傷充斥滿恐怖血紅色的朱六寶,道。


    朱六寶磕頭謝恩,乖乖倒退著出去。心裏在思量著:有空也好,有了時間,這幾天他剛好能做上幾件事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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