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清歌要編織的網,才開了個頭,自然不會輕易的收取獵物。


    她柔聲笑道:“我幫姐姐這些忙,是因為家舅跟顧大人的關係不錯,且見不得世間女子受苦罷了。”


    喬氏有些將信將疑的,別人平白幫了自己這麽大的忙,若是要東要西,或是提條件,她反倒心安些,現在人家不提要求,她心中深感不。


    就在她依舊心存疑慮時,嚴清歌開口了。


    “對了,姐姐那兩個丫鬟,我看是不要沉塘了,您家那庶子聽聲音年紀也不小了,身邊怕是缺兩個伺候的人吧。我好像聽人說,他跟遊將軍府的嫡次女訂了婚?”


    喬夫人一聽嚴清歌的話,頓時眼前又亮了亮。


    她對這些內宅的事兒,其實一直都不太上心,尤其是家裏一直是顧屏山管家,她隻要甩著袖子享受就好。那個狐媚子也是精明的很,表麵上對她姐姐姐姐的稱唿,好像多親近似的,其實暗地裏一直在給她下絆子,這也是她知道真相後分外生氣的原因。


    那狐媚子不是一直都覺得她兒子的資質天下第一麽,怕過早破身子傷元氣,所以一直拘著沒有給他找房裏人,那她這做嫡母的,可要大方點,給他賜下兩個“可心”的。


    那兩個丫鬟也是當年她精挑細選過,容貌身段和伺候人的功夫,都數一流,除了心有點黑,竟然那麽容易就被人收買,對她這個主母下手,別的地方無可指摘。


    幸虧方才她隻是叫人將她們兩個綁了,沒有說明白是什麽理由,現在就好操作了。


    送走了喬氏以後,淩霄背上出了一層汗,今天還是她們第一次使用密道和監聽的管道。


    “清歌,你說顧夫人迴家後會不會亂說,若是亂說,以後咱們酒樓的生意就做不下去了。”


    “不要擔心,一切的後路我自有安排。”嚴清歌露出個淡笑:“再過幾天,還有人來呢,你把上麵雅閣的訂單給我看看,我瞧下到底約誰好呢。”


    翻著翻著,嚴清歌眼前一亮,點著張預約的單子,道:“康府?可是端明殿學士康素生康大人,並兼著樞密使的那位。”


    淩霄點頭道:“是這位大人,他最喜烈酒,恰好我這裏有京城裏最烈的酒,名為焱刀,價格倒是不貴,每次他來都不帶人,非要喝的爛醉如泥,還交代我們不要隨意進出包間,直到他自己酒醒為止,乃是酒客裏最麻煩的一個。”


    “他身兼樞密使,必然不能雖然帶人,慎獨是他該做的第一位。我看他的包間正是觀山,妙!妙! 妙!”嚴清歌眼神發亮道。


    淩霄被她說的脊背發涼,難道嚴清歌要做的事情,涉及到了國家機密麽?


    她趕緊攔道:“清歌,你莫要做傻事!”


    “我跟康大人不談國事,隻說些家宅的事兒便好。倒是你,難道真的不知道康大人是誰麽?”


    淩霄千想萬想,都想不起來這康大人是誰,隻要搖搖頭。


    “傻子!水穆打破了腦袋想要娶的那位是誰?那位的母妃又是什麽封號?”嚴清歌道。


    “他……他想娶的是六公主茜寧,茜寧公主的母妃是誰?難道姓康麽?”淩霄倒不是真傻,她當初不肯打聽關於茜寧的消息,也是她自己刻意為之,她不想知道任何關於水穆和茜寧的消息,知道後隻會傷心。


    “對!茜寧的母親便是康妃。康妃娘娘幾年前兵禍的時候,死於蠻人之手,康大人隻有這一個獨女,當初也是因為他掌著樞密使的大任,陛下半是表示恩寵,半是為質,把他的獨女收進宮。可以說,康大人現在心裏唯一記掛的,就是他那個外孫女了。”


    聽著嚴清歌娓娓道來,淩霄忽然接口道:“怪不得水太妃這麽氣勢洶洶,茜寧公主的婚事還是沒有定下來,原來她並沒有傳說中那麽淒慘,還有家人記掛著呢。”


    “你說對了!康大人為人正直,家裏沒有妻子女眷提點,一時半會兒想不到外孫女會在宮中過著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生活,很正常。但是公主定親是大事兒,他自然會第一時間知道別人要利用他的外孫女,他不會答應把茜寧公主嫁給一個二婚老男人的。”


    淩霄不由得由衷叫好:“這件事我幫你!絕不能叫水穆成功。”


    身為水穆的前妻,淩霄若說已經全部放下,心中沒有怨懟,絕對是不可能的。若可以好好報複水穆,讓他斷絕了娶茜寧的希望,淩霄自然甘之若飴。


    不一會兒,姐妹兩個的頭便湊在一起,細細的商討起了怎麽辦。


    康素生這裏,還需徐徐圖之,一時半會兒的,見不得成果。


    但過了沒幾天,右相家裏發生的那樁風流韻事,就傳遍了大街小巷。


    右相顧屏山的肚子顧宴之,收用了嫡母身邊的兩個丫鬟,傳到未婚妻遊將軍府遊婉玲耳朵裏去。那位是個暴脾氣的,直接帶了十幾個親兵上門,將那兩個丫鬟打個半死,拉出來遊街,顧宴之也狠狠的挨了幾個巴掌。


    當時好多人都看到了那兩個被親兵押著遊街,脫的衣衫半解的丫鬟,一個個都大唿過癮,直說雖然那丫鬟給打的鼻青臉腫,還是比自家婆娘好看,那遊婉玲必然是嫉妒這丫鬟的美貌才這麽做的。


    這件事好像很快就被京城其餘的風流韻事給壓下去了,但嚴清歌卻陸陸續續的聽到後續的傳聞,好似顧宴之給關了禁閉,又好似顧屏山府裏發賣了一個年過三十,但是風韻猶存的妾,都不過是小事罷了。


    這日,嚴清歌正在嚴記繡坊裏畫著一張繡樣,旁邊阿滿睡了個四仰八叉,而炎婉兒則坐在繡墩上,乖乖的跟著丫鬟學認繡線的顏色。


    忽的,簾子一掀,走進來個穿著樸素的女仆,粗手大腳,對嚴清歌磕頭道:“娘娘,俺們夫人要生了。”


    嚴清歌掐指一算,問道:“你們夫人是如意麽?”


    “是,俺們夫人姓嚴,叫嚴如意,說是娘娘您的義妹。”


    炎婉兒嬌聲嬌氣道:“娘親,婉兒也要去。”


    嚴清歌猶豫一下,道:“你留下,一會兒弟弟醒了找你怎麽辦。”炎婉兒猶豫的滴溜溜轉著眼珠,咬著小拇指,哦了一聲,為難的看著阿滿,重坐下來。


    繡莊上有套好的馬車,可以帶著她隨時出門。不多時,她就來到了給如意家新買的房子裏。


    那是一間獨院兒,主屋廂房加起來有五間,剛好夠他們家住,重要的是周圍環境好,而且敞亮,安全,幹淨,不比之前的那麽埋汰。


    一進院子,就看見曹酣著急的走來走去。


    “什麽時候發動的?”嚴清歌問他。


    “昨天半夜就開始了。如意一直不叫人去叫你,說是頭生時間長,方才裏麵產婆說差不多了,才敢去叫人請娘娘您過來。”


    嚴清歌哭笑不得,問道:“現在怎麽樣了?”


    “不知道。”曹酣頭上都是密密麻麻的汗珠。


    嚴清歌算了算這時間,從那仆婦出門到請她過來,已經有小半個時辰了,產婆都說了差不多了,但這麽久還不見出來,也的確夠人著急的。


    豈料她還沒有等多久,就聽見裏頭傳來一陣哇哇的哭聲。民房的屋子小,也不隔音,產婆大嗓門的報喜聲直接傳出來:“恭喜娘子,賀喜娘子,是個小公子!”


    接著傳來如意虛弱的聲音:“賞!”


    曹酣也是高興的不得了,笑的眉眼彎彎,一陣兒的搓手,就好像每個不知所措的新父親一樣。


    裏麵顯然是母子均安,等收拾過一陣兒,嚴清歌就進去看了。


    孩子雖然小,可是看著跟曹酣長的特別相似,一見便是父子倆。嚴清歌笑著握住如意的手:“你以後也是當娘的了!”


    如意一笑:“我本以為生孩子多艱難,誰知道也沒那麽難嘛。想來養孩子也不似別人說的那麽可怕。”


    嚴清歌知如意是個樂天派,笑道:“恩!如意你的孩子必然是人中龍鳳。”


    見四下無旁人,嚴清歌小聲問她:“外麵怎麽隻見曹酣,不見你婆婆。”


    如意眼神恍了一下:“我要生孩子,這些日子沒有出攤兒,我婆婆就非拉著曹酣賣小食,她雖是個會吃的,可不怎麽會做,每天迴來盤算一下,賣出去的錢還不夠本錢,曹酣勸她別做了,她不依,今兒估計是又去出攤了。”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如意這婆婆也是左拐牛心,勸都沒有辦法勸。畢竟她從一個生活優渥的官宦家夫人,忽然成了貧民窟裏最下等的殘廢婆子,還要靠著媳婦和兒子賣苦力養她,能這樣已經很不錯了。


    不是每個人都是如意,不管遇到什麽境況都笑得出來的。


    嚴清歌安慰了一會兒如意,又看了看她身邊躺著的小孩兒,道:“真是個好小子!將來若是我有女兒,我們就定個娃娃親吧。”


    “大小姐淨會說笑!婉兒小姐定下來宮裏麵的皇孫,以後您膝下的二小姐一定也不會嫁的差,我家這個一輩子平安就好,那有什麽本事娶大小姐的女兒呢。”


    “不!比起皇孫,我覺得你的孩子更好。”嚴清歌柔聲道:“隻要他的性格像你,就是天下最好的人。”


    兩世為人,見識過了世間種種,認識了那麽多不同性格的人,嚴清歌才更發覺如意身上這種品格有多難能可貴。


    很多時候,都是她抗不下去了,但是看到如意還在身邊,有了她的陪伴和安慰,聽她說暖心的話,看她以身作則,從不抱怨從不生氣,才也跟著站起來的。


    身邊有這樣一個人,是多麽幸運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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