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矮陰暗的小屋子,擺放了寥寥幾件一看就是使用多年的髒舊家具。


    因為隻有一間小屋的緣故,廚房、客廳、臥室全擠在一起,到處彌漫著一股難聞的舊房子氣味,不管怎麽收拾,都沒辦法避免。


    這樣的環境,讓嚴清歌心裏越發的不好受。


    如意還沒迴來,如意的婆婆扶著拐,用獨腿一顛一顛的去倒水給嚴清歌喝,給尋霜和問雪趕緊扶住了。


    “老夫人您坐著,我們來就好。”尋霜說道。


    “老夫人陪我聊一聊,這些小事兒就叫這倆丫頭辦。”嚴清歌微笑著握住了如意婆婆皴裂的雙手。


    如意的婆婆露出個感懷的笑容:“娘娘想要知道什麽?”


    “雖然這麽問很是失禮,但我想知道,老夫人家怎麽……怎麽就成了這個樣子。”嚴清歌說道。


    如意的婆婆眸中閃過一絲疼痛:“娘娘,那都是過去的事了。”顯然不想再提起。


    “老夫人隻管告訴我,如意是我最親近的人,不管是誰害得你們曹家,我必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嚴清歌斬釘截鐵道。


    如意的婆婆微微低下頭去:“娘娘,人力終有盡,老婦人能落個現在的下場,已經是天家開眼,不多追究了。”


    聽聞天家二字,嚴清歌的瞳孔猛然一縮:“老夫人,當初曹酣不是這罷了官麽?你們的家產總不至於給收走。”


    如意的婆婆閉嘴不言,低著頭,半句都不說。


    嚴清歌早就將幫她報仇的話說出來,她還這麽畏畏縮縮的,讓嚴清歌不由得怒其不爭。


    就在兩邊沒什麽交流的時候,門口傳來了如意的聲音:“大小姐,您來了?”


    嚴清歌抬頭一看,見如意青巾裹頭,挺著個大肚子,矯健的不似個孕婦,叉著腳快步走進來。


    “如意,快別行禮!”嚴清歌站起身握住了如意的手,將艱難的想要行禮的她抓起來。


    曹酣跟在如意身後進了門,他也是一身普通至極的打扮,身上還帶著些白色的麵粉痕跡。


    “大小姐,家裏狹窄,我們去外頭茶樓裏說話吧。”如意當即拍板道。


    他們家裏的確小,平時裏隻有三個人的時候,還老是你擋我的路,我擋你的路。忽然多了嚴清歌和尋霜、問雪兩個丫頭,簡直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了。


    “好吧,尋霜、問雪,你們攙著老夫人。”嚴清歌見如意精神很好,心情也變好了一些,迴身吩咐尋霜、問雪。


    “不用了,我就不去了。”如意的婆婆咬著下唇,坐在椅子上不肯動。


    “婆婆不願去就不去了吧,待會兒我們帶點兒茶果來給婆婆用。”如意道,然後當即挽著嚴清歌出去了。


    走到外頭,嚴清歌好奇的問她:“看你今天的樣子,現在曹家是你當家了?”


    如意點點頭:“若我不當家,現在大小姐您隻能去亂葬崗上見我們一家子了。”


    “到底發生了什麽?你家怎麽窮成這樣子,你現在又在幹什麽?”嚴清歌無比好奇的問道。


    如意的眉頭微蹙,歎口氣道:“去年曹酣給罷了官,那件事倒是影響不大。但我公公沒幾天給人抓起來,說是我公公手下有人跟蠻人勾結。我婆婆慌了神,四處求爺爺告奶奶,她說自己找到條門路,給一個有門路的人十萬兩銀子,能將砍頭的罪,改成流放。”


    “你怎不去找我!”嚴清歌問道。轉瞬她又想起來,那時候柔福長公主正封鎖著消息,如意就算求上門,也見不到她。


    “我就說去找你,但是我婆婆不答應,我和曹酣也在四處想辦法,有兩天不在家,去找曹酣先前的一位同僚,再迴來的時候,婆婆已經將宅子賣了,家裏能變賣錢財的東西,全給她換成現錢,甚至連……”如意搖搖頭:“甚至連我的嫁妝都沒了。那些錢,已經被她給了那個神秘人了,至今我都問不出來,那人到底是誰。”


    嚴清歌吃驚極了:“那你公公現在怎麽樣?”


    “我公公以前要判什麽刑我不知道,但現在是真的被流放了,希望是那些銀子起到了用處吧。我們手裏當時還有些錢,便在外城買了處房子,不是現在住的這個——現在住的,是租人家的棚屋。但沒幾天,我婆婆出門給馬車撞了,硬生生從腿上碾過去,當時都快要沒命了,花了好多銀子,才救迴來。幸虧天無絕人之路,我們現在租住的地方離南市很近,我跟曹酣兩個就擺了個小攤子賣些吃食,倒是顧得住家裏的花銷。”


    如意淡淡的描述中,一點兒怨言都沒有,好像那些悲慘的事情是發生在別人身上一樣。


    曹酣一直跟在她們身後不遠處,是能聽到如意講話的,但是他一句話都沒有反駁,看來如意說的,都是真的,她真實經曆的情況,比現在還慘。


    轉眼間,就到了茶樓,如意笑道:“大小姐,我們去二樓包間吧,那裏清爽些。”


    一樓是大廳,外城的茶樓不比內城清雅,一樓大廳裏亂糟糟的,雖然客人不是太多,可是卻吵鬧髒亂的很。


    嚴清歌看看她大肚子,不想叫她再往二樓跑,也怕人衝撞了她,招唿尋霜、問雪:“跟掌櫃的說,今日這茶樓我包了,那些客人們打點打點,叫他們先走。”


    大把的銀子撒出去,一會兒整個茶樓就清爽了,小二跟掌櫃的殷勤的不得了,甚至將樓上的屏風也抬下來幾扇,給他們在一樓隔出來個說話的地方。


    方才如意幾乎將所有的事情都給告訴嚴清歌了,一眾人坐下來後,如意和嚴清歌還好,曹酣麵上卻是訕訕的。


    聽著嚴清歌和如意講話,他再也忍不住,眼眶一紅,站起身對嚴清歌行個大禮,一揖到地:“娘娘,都是酣沒有本事,讓如意跟著我受苦了。”


    當初如意出嫁,用的是寧王妃義妹的身份,雖然沒有誥命和品級,可是那紅妝飄搖,亦羨煞了圍觀的旁人。


    他們家分家以後,置辦了家業,其實閑錢不是太多了,賬麵攏共隻有三四千兩銀子,曹酣的母親為了湊那十萬兩銀子,十之**都是靠變賣如意的嫁妝的來的。


    若喚了個人,隻怕當時就要翻臉和離,沒想到如意竟然二話不說,反倒安慰曹酣的母親。後來更是吃苦耐勞,和他一起同風共雨。


    看著曹酣紅紅的眼眶,嚴清歌卻是一點兒都不感動,淡淡道:“如意跟著我,如珠如寶,怎的嫁出去了,給你們這樣糟蹋。曹公子是跟我們一起去過青州的人,知道這一路上我是怎麽對如意的吧?但凡有一口吃的,我都不會咽在自己肚裏,必要分她的。看看她現在,大著肚子還要支著攤子賣小吃,我的如意什麽苦活累活可是都不會幹的,你們家倒是用起人來不客氣!”


    嚴清歌這話說的非常嚴苛,中間幾次如意拉著她袖子不叫她繼續,都沒有阻止住。


    曹酣給說的羞慚無比,竟是哭了起來。


    看他臉麵給自己下的差不多了,嚴清歌才換了溫和的口吻,道:“不過,這些都是你們夫妻兩個關上門的事兒,按理說,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水,我這麽做,手伸的太長了。但以後該怎麽待如意,你心裏清楚的吧?”


    “酣知道!”曹酣想起來如意跟了自己吃的苦頭,喉頭一陣哽咽。


    倒是如意無奈的拍了拍他肩膀,對嚴清歌道:“大小姐,如意現在過得很好啊。我記得大小姐很早很早就跟如意說過,寧為窮**,不做富人妾。相公他隻有我一個人,我們隻要守得住這個家,夫妻同心,將來日子必然有過得好的一天,現在吃些苦頭算什麽呀。”


    曹酣一聽,更覺得對不住如意了。


    嚴清歌在心中隱隱感歎,如意可真的是個寶,不管是誰遇到她,都會被她的真誠和不離不棄打動的。


    說了會兒話,中午又一起吃了飯,嚴清歌看天色不早,囑咐如意:“我把尋霜、問雪給你留下來,你這些天別出攤了,叫她們伺候著你。肚子這麽大,該注意了。我們給你帶了一車禮物,你月子裏頭需要的東西全都有。有什麽事兒,隻管叫尋霜、問雪來找我就是。”


    如意激動道:“大小姐這是什麽話, 叫尋霜、問雪迴去就是了,我哪裏還需要人伺候啊。”


    嚴清歌笑著搖頭:“我身邊兒誰伺候一樣的,況且這兩天不叫她們迴去,我也是有私心的。”


    如意知道嚴清歌一向想法多,才懵懵懂懂的點了頭。


    坐在空蕩蕩的馬車裏,嚴清歌朝家裏行去,路上,腦子裏不停在思索著。


    曹酣和他父親出事兒,算日期,那時候正是四皇子風頭最足之時。那時候,便是她和淩霄出麵,都不被四皇子手下的人放在眼裏頭。


    那個暗地裏讓曹酣父親掏錢的,是不是四皇子呢?


    嚴清歌的手緊緊的攥了起來,她不由得想到了如意今天真摯的看著她的那張臉孔。


    是時候了,她不要再這麽下去,不要再讓她身邊親近的人都受到傷害,必須要掌控屬於她自己的力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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