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元殿,百官杵立,直麵空著的龍椅下方小座上端坐的太子。


    換上了春服的太子看起來越發的瘦,盡管衣服被針線局的宮人盡量做得合身,可穿在他身上,還是讓人隱約感覺到底下空蕩蕩的。


    “有本請奏,無事退朝!”朱六寶手持拂塵,尖聲細氣的大聲說道。


    右相顧屏山站了出來,沉聲道:“老臣有本要奏,京中新開南、北兩市,生意繁華,但本有的東、西二市,卻一直不見起色。臣這裏有繁市十策奉上,還請殿下定奪。”說完後,捧出了厚厚的一份奏折。


    太子看見那厚厚的一疊奏折,麵上微微帶笑:“辛苦顧相了。”


    這一封奏折隻看厚度,定是標準的萬言書。顧屏山約莫六十七八歲,眼睛早不好使了,怕是他口述過後,在家裏幕僚的幫助下整理出來的。


    這幾天顧屏山一直都在上書求早立新後,口口聲聲支持嚴淑玉,今日倒是忽然做起正經事,倒是讓太子甚覺稀奇。


    顧屏山退下後,又有左相張擇檁站出,高聲道:“臣有事要奏!還請殿下早立皇太孫。”


    太子淡淡揮手:“此事關係重大,稍後再提。還有旁人有正事要議麽?”


    “殿下,事關國祚,立皇儲之事,如何不是正事!”張擇檁大聲道:“殿下勿要推脫!”


    太子還沒來得及說什麽,便見屋裏有一半兒的大臣朝前幾步,站在張擇檁背後,嗡嗡做聲,全是附議的。


    含元殿中的氣氛,一時難看起來。


    倒是顧屏山今日貼心的緊,側身對張擇檁道:“張大人,離皇儲之事,殿下已說了稍後再提,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若殿下早立太子妃,或是陛下早立新後,後宮中有人主持,吾等自然不會如此著急。”張擇檁大聲說道。


    顧屏山咳嗽一聲:“張大人何必著急!不若我二人找了時間,求見陛下,問一問陛下的意思。”


    太子攏在袖子下的手掌,驟然握緊了。


    那個傀儡皇帝稱病一時可以,卻不能稱病一輩子。且哪怕他病重,身為朝廷重臣的顧屏山和張擇檁,也是有權利覲見皇帝的。


    之前的傀儡非常聽話,膽小懦弱,話語不多。但自從那人在祭天時遇害後,新找的這位傀儡,麻煩的多,除了相貌和真正的皇帝相似外,膽子亦大,竟然嚴淑玉勾搭上了。


    太子不清楚這傀儡有沒有將他真實的身份告訴嚴淑玉,可是照嚴淑玉的心眼兒,估計已經知道了真相,所以後麵才弄出這麽多事情來。


    嚴淑玉被封妃,便是上次顧屏山和張擇檁帶了其餘五位高官,到後宮拜會皇帝,那假皇帝忽然手書詔書,並拿出偽造的皇後文書,要封嚴淑玉為妃,並當場叫嚴淑玉出來和幾位官員相見,混了個臉熟。


    太子的人當著這些大臣的麵,自然不敢妄動,才讓嚴淑玉撿了這麽大的一個果子。


    朝堂上爭吵不休,太子表情淡淡的聽著,時不時還點頭或是搖頭,但卻讓人看不出來他真正的想法。


    從早上天還沒亮,含元殿就開始吵了,一直鬧到中午時分,中間太子還體諒的叫太監給幾位過了七十歲的大臣們賜座,怕他們體力不支,還是沒有爭論出個結果。


    太子瞧瞧大殿裏的水漏鍾,含笑道:“時間不早了,今日也若再沒有其餘事情,就散了吧。”


    往常到這時候,大抵也是隻有散場,因為一眾大臣們吵的各帶火氣,誰也不肯相讓一步,隻好改日再說。


    豈料一直和顧屏山針鋒相對的張擇檁高聲道:“殿下,臣還有話要說。殿下若不肯立儲君,亦不肯立太子妃,臣今日不提就是!但臣的意見和顧大人相同,請殿下恩準,讓臣和顧大人、藺大人、賀大人一並進宮,麵見陛下,求立才妃娘娘為新後。”


    此話一出,整個朝堂上全部的臣子像是約好了一樣,齊刷刷的對著太子跪下來,異口同聲大聲說道:“求殿下恩準,立才妃娘娘為新後!”


    太子的麵色不變,漆黑的眸子裏卻是多了幾抹黯色,幽深的似乎要將空氣中所有的光芒都吸進去。


    距離嚴淑玉封妃,至今不過才三個多月,竟然就有這麽多人要擁立她為後。


    之前太子不是沒有想過除掉嚴淑玉,但他一下手才知道,嚴淑玉防備的有多嚴密,她在暗地裏籌備封妃前,便已經羽翼甚豐了,那些暗殺也好,下毒也好,統統被她規避開。


    而且,她從封了妃子以後,便深居簡出,從來不出宮門,偶有出行,都選擇白日,多是去容貴妃的未央宮,帶著前前後後幾十名伺候的人。甚至於那位傀儡皇帝,也都被她護持著,才敢越來越膽大。


    這女人,實在是棘手的緊。


    太子萬萬沒有想到,這個在他眼裏曾經沒有半點存在感的女人,背地裏竟然偷偷做了這麽多事情,是他大意了。


    “好!這幾日父皇的身子稍有起色,幾位大人這邊跟孤來,其餘的都散了吧。”太子站起身,對著下麵期盼的看著他的人們點頭。


    見太子這麽好說話,頓時有不少人都喜出望外。自從上次皇帝遇刺後,再也不曾上過朝,想要見他一麵,比登天還難。


    太子帶著幾位大臣在宮中行走,忽的,迎麵走來個太監,見了太子,急匆匆小跑過來,跪倒在地結結實實的給太子行禮,太子微微側身,落後半步,叫朱六寶帶著幾位大臣在前麵走,那跪在地上的太監才起來,附耳對太子說了兩句什麽。


    太子方才還緊緊縮著的黑瞳,輕悄悄鬆動起來,目光裏多了不少和善,步履亦輕快不少,很快便追趕上那幾位太監。


    郊外炎王府莊子上,嚴清歌才歇下來。


    她們剛剛迴到炎王府,踏踏實實坐在收拾的一塵不染的屋裏,嚴清歌甚至都有些不習慣了。


    重新簡單洗漱一下,換上一身幹淨衣服,來不及吃午飯,嚴清歌便帶著丫鬟,朝柔福長公主的院子走去。


    有些事情,在信裏麵說,嚴清歌覺得不安全,才一直忍到現在。


    柔福長公主屋裏才擺上飯,看見嚴清歌來,高興的招唿:“一早就聽說你要迴來了,來和我一起用餐吧。”


    炎靈兒也巴巴的看著嚴清歌,問道:“婉兒妹妹和阿滿弟弟呢?”


    虧得炎靈兒還記得弟弟妹妹,讓嚴清歌心裏暖暖的,迴道:“靈兒,弟弟妹妹在我院子裏,要不靈兒去我那邊兒,和弟弟妹妹一起吃過飯再玩耍一下午吧。”


    炎靈兒歡唿雀躍,讓奶娘立刻抱自己過去,柔福長公主則看出來,嚴清歌有話要說,才把炎靈兒支開。


    屏退丫鬟,屋裏隻剩下嚴清歌和柔福長公主兩個。


    嚴清歌先將在青州得到的消息告訴了柔福長公主,再將路上遇到嚴淑玉派來太監的事情一一道來。


    說到宮中的皇帝是假的時,柔福長公主並沒有什麽額外的反應,想來是她早就知道了。


    但聽說了北地的將軍才是真正的皇帝時,柔福長公主激動的握緊了手裏的帕子,喃喃道:“怪不得呢!皇兄真的還活著!”


    等嚴清歌講述完一切,柔福長公主目光裏精光閃動,道:“修羽的事情,還得多麻煩你舅舅了。”然後道:“那靜心和尚,你可帶迴來了?”


    嚴清歌搖搖頭:“舅舅說留他有用,而且帶上他,怕路上有別有有心劫道的人,他暫被留在青州。”


    “也是這個道理,你們一行都是女人孩子, 防不勝防。”


    柔福長公主似乎有了什麽定計,亦對嚴清歌道:“才妃來過咱們家裏幾次,說要幫咱們救出修羽, 但是要求我們站在她那邊,推動她做皇後。我們沒有答應。”


    “嫂嫂萬不可答應她。”嚴清歌道:“她若是真的做了皇後,乃是家國之不幸。”


    見嚴清歌一口咬死了不願意跟嚴淑玉多攀扯,柔福長公主也有心避開這個話題,道:“前幾日我進宮見了修羽。”


    嚴清歌激動道:“嫂嫂,修羽過得如何?儲秀宮那邊為何突然肯叫咱們見他了。”


    柔福長公主唇邊露出個無奈的笑容:“是修羽威脅太子,說是若不叫咱們見他,便將儲秀宮的房子都推倒了。他在宮中無事可做,便日日鍛體,現在倒是個大力士了。”


    嚴清歌想象不出那是什麽樣的場麵,但看柔福長公主表情,這並不是什麽壞事。


    “修羽說了,等你迴來,叫你帶了阿滿去見他。若太子不答應,他便再推倒幾座屋子。”柔福長公主道。


    嚴清歌心下柔軟,但卻不由自主問道:“隻帶上阿滿不妥吧?怕是要將婉兒也帶上,不然總會叫那些有心人發現不對。”


    柔福長公主道:“也是這個道理!”


    “對了,嫂嫂,有件事我不得不說。”嚴清歌想起來她從家出發去青州的時候,炎婉兒給不知什麽婆子抱上馬車的事兒,一五一十講給柔福長公主。


    柔福長公主聽了,沉吟道:“這件事我會處理。”


    這件事其實是很嚴重的,因為炎王府現在用的婆子們,全都是在炎王府幹了很多年的,不是家奴,就是早年買的奴才,這件事證明了私底下已經有人被外人收買了。


    上次還隻是炎婉兒被哄騙上馬車,下次若再出現主子被下毒或是挑唆,便麻煩大了。所以,這件事需要慎重對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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