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底,春寒未退,草色初長,南鳥北歸,春天如約而至,到處是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


    京城城門外,數騎駿馬飛奔而至,如旋風一樣刮進城門。門口挑著擔、挎著籮筐等待檢查進城的鄉民們,羨慕的看著這兩位騎兵,恨不得自己也是他們才好,能夠免除層層盤查。


    這兩位騎士不但進城時免了檢查,在京城裏也一直暢通無阻,直到來到宮門前,才停下腳步。


    不久後,儲秀宮太子書房案頭,便多了一隻密封起來的大信封。


    華燈初上,太子才帶了一行人浩浩蕩蕩迴宮,進門後,他眼神銳利的在桌上一掃,便看到了擺放在最緊要位置的那隻信封。


    桑黃色的信封皮上,光滑幹淨,沒有半點字跡,但太子卻能從封口的獨特封口蜜蠟處,分辨出這是來自青州的密信。


    自從嚴清歌到達青州後,從青州來的密信,便在太子的示意下,越來越頻繁。算算時間,這一封應該寫的是近一個月前的事情,上一封密信是一天前到達的,寫的是青州出了亂子,樂毅被傷,樂軒被劫,這一封不知道又是什麽情況。


    太子秀淡的眉毛簇起,黑亮的眸子裏全是冷色。


    大周的版圖擴張到青州,其實已經是極限了,像這樣邊疆來的傳書,竟然要一個月才能抵達京城,往往他知道了消息的時候,事情過了一個段落。


    青州這個地方,現在讓信得過又有能力的樂毅值守,他尚且放心,但若是換了平庸之輩,或者野心勃勃之人,抑或兩者兼有之徒,隻怕大禍釀成,隻在旦夕之間……


    太子思索著,握住鋒利的象牙裁紙小刀,劃開封皮。


    讀了兩行,他的眼神裏忽然迸發出別樣的光彩。


    “是她!”太子的口舌裏吐出了不自覺的愉悅字眼,將他自己也嚇了一跳。一股別樣的溫柔,渲染上他的眉梢眼角。


    桃兮本在不遠處等著服侍太子,忽然聽得太子發聲,還以為是在出傳喚自己,忙抬眼看去,見到太子臉上猶如蒙了一層柔光一樣的表情,登時愣住了。


    她從未在太子臉上見到這麽細膩的表情,即便是他麵對孩子們的時候,也沒有這樣過。那封信上,到底寫的什麽?


    太子不用抬頭,便感覺到桃兮的窺視,他表情隨機一斂,仿佛剛才那一幕隻是桃兮的幻覺一般,冷聲吩咐:“下去吧。”


    桃兮心下寒噤,垂頭倒退著走出門。


    屋裏再沒了旁人,太子才站起身來,不再壓抑自己的心情,嘴角上翹,興奮的走來走去。


    他果然沒有看錯她,她竟是可以那樣力挽狂瀾的女英雄,不但隻身救出樂軒,還捉到一名被逆賊派到草原上的和尚奸細,更是在樂毅傷勢未好時,以一己之力,震懾的青州那些蠢蠢欲動的蠻人們徹底不敢動彈。


    這樣的她,一輩子被困在曲曲的寧王妃位子上,能有什麽意思?她必然是屬於他的,隻有他,才能提供那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子,讓她大展抱負。


    太子腦海中浮想聯翩,幻想將來的封後大典上,他將鳳冠和後宮金冊、金印遞交於她的手上,百官在下跪拜,禮樂齊鳴,恭賀帝後,那是何當場麵!


    他的麵頰上,微微浮現出激動的紅色,讓他瘦到嚇人的麵龐看起來多了幾絲人氣。


    正在太子輕快的在屋裏渡步時,外麵朱六寶細聲細氣通報道:“殿下,炎小王爺那裏又鬧起來了。”


    太子正沉浸在愉悅的幻想中,驟然被打斷,臉色不悅,微微的咳嗽一聲。


    “殿下,這次炎小王爺鬧得有點兒大,他非要見柔福長公主,已經將屋裏的柱子打折一根了。”


    雖然整日被關在屋裏,但是炎修羽的武力卻沒有荒廢,甚至因為沒有別的事情做,整日在那間靜室裏鍛體,現在竟是到了能生生打斷屋內梁柱的地步,想來便叫人心驚。


    太子心下惱火,臉上的表情恢複了冷靜,收斂衣裳,道:“孤看看去。”


    炎修羽住的那些小屋裏,看守他的太監已經增加到了八個,屋裏越發顯得狹窄,但是現在,這八個太監臉色皆有些灰白,方才炎修羽發狠那一幕,實在是嚇到他們了。


    太子邁步進去,隻見屋裏全是斷木碎屑,不但支撐屋子的梁柱被打斷,桌椅亦被劈開。


    “殿下,還請出來說話。”朱六寶抬頭一看,發現屋頂因為失去梁柱的支撐,竟然塌下來一片兒,不知何時就會掉落,趕緊護著太子走到門外。


    炎修羽露齒一笑,笑容裏滿是輕蔑,大跨步走出來。


    雖然炎修羽被關在這裏,但是太子卻是能不見他就不見他的。距離上次見麵,已經有四個月了。


    他的皮膚因為長久的拘禁,白的透明,卻不是那種不健康的白,而是充滿了靈氣的那種瑩白,配著好看的眉目,俊秀挺拔的身姿,反倒襯得他更像是仙人一樣,仿佛一眨眼就要飛升至仙界,不若凡塵之人。


    太子的眼神不動聲色的暗了暗,這個男人,除了相貌,還能給她什麽?憑什麽她就認準了他!


    “殿下,我要見我嫂嫂!”炎修羽張口說道。


    “柔福長公主前次進宮,就在三天前,你沒有見到麽?想來是長公主不願意見你。”太子說道。


    “殿下,長嫂如母,我嫂嫂一手將我撫養長大,自我進宮來,嫂嫂進宮多次,卻從來沒有見過我,說她不想見我,我不信!”


    太子被炎修羽當麵駁斥,卻不發怒,淡淡道:“這孤便管不到了,那是你們家事。”


    炎修羽迴他一個挑眉:“那儲秀宮的房子倒了,也是你的家事。不知是我毀的快,還是你們建的快。”


    宮中房屋,大多還是殿堂式的建築,不像外麵的民房,很多已經不用梁柱支撐了。這種殿堂式的建築,隻要梁柱被毀,基本上就不能再住人了,想要修繕,和重建的難度差不多。


    炎修羽明顯是在威脅太子,若太子不答應他的要求,便一間一間將房子推倒。


    太子斥道:“將寧王爺好好看管起來!”


    那幾名太監趕緊上前, 一眨眼就將炎修羽雙手困在身後,全身上下套滿繩索,綁了個結結實實。


    炎修羽長身而立,瞧了瞧太子,後背捆著的手臂猛一發力,竟是生生將繩子崩斷了。


    斷成幾截的繩子在他身上如瑟瑟落葉掉在地上,一眾人登時驚呆了。這麻繩是拿人專用的,又粗又韌,為怕人掙開,還專門泡過秘製藥水,比牛皮繩還要結實的多,在炎修羽跟前,竟然都不夠看的。


    想要找到比這種繩子還結實的捆人材料,就隻有鐵環鐵鐐了。可是炎修羽身為王爺,本來就未犯罪,被囚禁此處,已經是不應該,再被上了刑具,外麵炎王爺和柔福長公主知道了,八成要鬧起來。


    太子的臉陰沉快要滴水,惡狠狠的看了炎修羽一眼:“幼稚!胡鬧!”揮袖就走。


    炎修羽卻得意的長笑起來:“殿下,我嫂嫂往常五日便要進宮一次,離她下次進宮,還有兩天!”


    迴到書房,太子悶頭呆了一下午。朱六寶站在門口,心驚膽戰伺候著,喘氣兒都要憋著細細的來。


    院子裏的幾個小太監也被嚇得不輕,甚至連想要飛近院子的鳥雀也被他們趕了個一幹二淨。


    整個書房院落,一直到晚上都靜的如同一潭死水般。


    眼看光線漸暗,太子屋裏也沒人伺候,朱六寶躡手躡腳進去,將燭台上三十六根蠟燭一一點燃,細心的罩上琉璃燈罩,給太子放在桌邊兒上。


    看到桌麵上的高高摞起的一疊看完的奏折,朱六寶終於鬆了口氣。


    原來這一下午,太子都悶在屋裏批折子,並沒有因為生氣而做出什麽出格的舉動,而是如往常一樣兢兢業業的處理政務。


    朱六寶的心裏湧上一股暖流,太子果然不愧是太子,如此有自製力,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這樣的人,才能背負起大周這個龐大的王朝。


    “殿下,到用晚膳的時間了,歇歇吧。”朱六寶溫聲勸道。


    太子抬起黑生生的眼睛,看著朱六寶,揉了揉眉心,道:“禦膳房都送來了什麽?”


    “現在還在倒春寒的時候,夜裏有些冷,我交代他們做了熱鍋子,並幾樣素淡的菜,殿下有什麽額外想吃的,現在吩咐下去,馬上就能送到。”朱六寶體貼的問道。


    “孤記得過年時候,青州送來一批肥羊,味道和京城養的很不同,叫廚房裏片了鮮羊肉,送來於孤涮鍋子。有那上好的梅酒也溫一壺。”


    太子極少點名要吃什麽,朱六寶趕緊下去吩咐。


    太子亦出門休整片刻,迴了寢宮一趟,換了身稍暖的月白色衣裳,準備著用飯。


    不過兩刻鍾時間,就有太監跑著將羊肉片和梅酒送到,麵對著一桌豐盛的飯菜,太子緊緊抿著的嘴角,終於鬆動了一些,稍稍有些人氣了。


    他夾了一筷子被切得薄如蟬翼的羊肉,放在熬成雪白色的沸騰銅鍋中,輕輕一涮,便拎出來,目光在麵前放著的料碗上徘徊,終於落在一碗紅豔豔的辣油上。


    青州酷寒,那裏的人愛喝酒,愛吃辣,可以讓身體多點兒熱氣。


    將帶著鮮辣香味的羊肉放入嘴中,太子滿意的閉上眼睛,任由嫩滑的羊肉滋味在味蕾上纏綿。


    她定也是在青州享受著這樣的食物吧,他現在什麽都不能做,隻能於千裏之外,但願天下共此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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