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響亮的嬰兒啼哭,伴著天邊隱約露出半邊臉孔的鴨蛋紅朝陽,從嚴清歌的產房裏傳了出來。


    炎修羽臉上全是隱約的青色胡茬,一聽到嬰兒的哭聲,急忙站了起來,大聲對裏麵道:“生了?清歌妹妹怎麽樣?”


    任他急的滿地亂轉,卻沒辦法進入那間小小的產房,門前鸚哥攔著炎修羽,說是裏麵的姑姑們吩咐了,這時候進不吉利,堅決不叫他進屋。


    嚴清歌這次生產持續了將近一天一夜,炎靈兒還小,很膩柔福長公主,半夜時分,柔福長公主便迴去了,眼下也沒有個女眷能進去看看情況到底怎麽樣。


    好不容易,產房的門開了,一名宮中來的姑姑站在門口,笑盈盈對著炎修羽賀喜:“恭喜小王爺,賀喜小王爺,娘娘給府上添了位千斤,真是大好的喜事兒,小郡主看著便是有福氣的,這是先開花後結果呀,來年姐姐帶著弟弟跑。”


    炎修羽忍不住想探頭朝裏看,鼻子裏聞到裏麵傳來的血腥味,擔心不已:“王妃可還好?”


    “王妃娘娘一切安好,隻是生的時間太久,累得睡著了。王爺等娘娘緩過來,這裏拾掇整齊再和娘娘見麵。”


    這宮中來的姑姑說話非常討喜,且有條有理。


    嚴清歌才開始生產的時候,炎王府呆在產房裏的丫鬟、婆子們,還能撐得住,到了天快亮的時候,她們一個個便蔫了起來,唯有這些宮中來的姑姑們,別看年紀大,反倒一如既往的神采奕奕,最後的時候,還有精力忙著給嚴清歌接生的,隻有她們了,別的人都被指示著在外麵打下手,實在叫人不服不行。


    炎修羽聽聞嚴清歌沒事兒,鬆了口氣,問道:“我能不能看看孩子?”


    “小王爺耐心些兒,小郡主身上還血還沒擦淨呢,新生下來的孩子,要掏口,紮臍帶,有的一番忙活,而且這會兒天氣還涼,不好朝外抱。”


    炎修羽急的一陣搓手,他是真的想要立刻看到自己的孩子和嚴清歌啊。


    之前天快亮,但是還沒亮的時候,他在燈光的照耀下,看著血水一盆一盆往外端,嚴清歌痛苦的叫聲清晰的像是在耳朵邊一樣,那心驚膽戰的感覺,比他打最激烈的仗時還要難受。


    現在知道了母女均安,炎修羽的難過,就變成了心癢難耐,似乎心上爬了一層小螞蟻,這裏啃一口,那裏啃一口,安生不下來。


    時間匆匆過去,太陽高高掛起的時候,柔福長公主來了。


    她身為女子,自然可以進產房,加上裏麵這時候收拾的差不多,並不用避諱。


    一會兒,柔福長公主從產房中出來,對外麵等著的炎修羽笑道:“孩子我見了,生的白白嫩嫩,和你小時候不太像,興許是像清歌小時候。清歌累得狠了,現在還睡著呢,我瞧著等中午的時候,你就能進去了。”


    “像清歌小時候好!長大了一定漂亮。”炎修羽眉開眼笑,手舞足蹈道。


    柔福長公主無奈的搖搖頭:“你啊,以後都是當爹的人了,還像個小孩兒一樣。”


    一說,炎修羽立刻正色,但臉上的得意還是掩飾不住的。


    過了沒一會兒,他這暫時的嚴肅就繃不住了,纏著柔福長公主問東問西,想要提前知道那孩子到底生的什麽模樣。


    “孩子很安靜,就是有些皺巴巴的,我進去的時候,奶娘在喂她。她身上還有些皺,皮膚很紅,但是等長開一點就好了,皮膚越紅的孩子,長開了越白。我聽幾個伺候的人說,孩子的眼睛有一會兒睜開了一下,瞳仁又黑又亮又大,將來眉眼必定不會醜。”


    炎修羽隻是靠聽的,笑意便已經遮擋不住了,他連連點頭:“眼睛亮好,我和清歌的眼睛都很亮。那鼻子、嘴巴和眉眼呢?哪裏像我,哪裏像清歌?”


    柔福長公主仔細的盯著炎修羽看著,迴憶他小時候的模樣,最終搖了搖頭,道:“她眉眼不像你,興許像清歌小時候。但小孩兒的麵相做不準,等大了長長會變的。像你小時候,打扮成女孩兒,別人都誇你漂亮,誰也看不出來你是男孩兒,但現在可是絕對不行了。”


    炎修羽深表讚同,頷首連連:“總之是我和清歌的孩子,絕對不會差就沒錯了。”


    好不容易挨到中午,門口的姑姑一說炎修羽能夠進去了,炎修羽像是脫韁的野馬一般,簾子都來不及等下人掀開,直直的撞進屋裏去,旋風似的刮進內室。


    屋裏安安靜靜的。


    炎王府請的奶娘,帶孩子很有幾分本領,將剛出生的孩子哄得好極了,此時她吃飽了,正安安生生的睡著。


    嚴清歌則是從生完孩子到現在,一直在沉睡,根本沒有醒來。


    看著床上的嚴清歌,和大床邊小搖籃裏被小花毯子裹起來的孩子,炎修羽的鼻端一酸,眼底竟然熱了。


    他活了這麽大,掉眼淚的次數,不到一個巴掌,而這些眼淚,細細算來,竟然全都是為了嚴清歌流的。


    有小時候被她調笑時無可奈何流的,又為了她牽腸掛肚流的,眼前的這次,則是看到了她和他的結晶,忍不住流下幸福的淚。


    炎修羽掩飾著眼睛裏的不適,快步走到搖籃前,在看到裏麵的嬰兒後,淚水生生被嚇了迴去。


    嗬!這裏麵躺著的這隻臉上還帶著點兒細絨毛的紅皮猴子,是誰家的!


    炎修羽生生的朝後退了一步,不敢置信的看著搖籃中的那個小孩兒,方才胸中升騰起的做爹的責任感和激動,全都沒了。


    “小王爺,小孩兒剛生下來,差不多都是這樣,等過幾天長開就好了。”一名姑姑看炎修羽臉色不對,急忙上前解釋道。


    炎修羽辯解:“我極少見到這麽小的孩子。”


    雖說他一再在心裏勸慰自己,但心裏卻覺得怪不是滋味的。之前顧氏生樂梁的時候,樂梁洗三,他見了樂梁。同樣是足月生產的孩子,樂梁就長的白生生,細皮嫩肉,頭發也烏黑亮麗,哪兒像自己的孩子一樣,臉上長了怪物一樣的細毛,真是怪哉了。


    那姑姑看著炎修羽呆呆的臉色,俯下身,將熟睡的小女孩兒抱了起來,塞進炎修羽的懷裏,道:“小王爺,您抱抱看。”


    小女孩兒可愛極了,被抱起來,不哭不鬧,甚至都沒有醒過來,隻在繈褓裏輕輕的蹬了蹬手腳,叫人忍不住手腳都放輕了,生怕驚動她。


    炎修羽瞧著那姑姑塞在自己胸前的孩子,雖然能感覺到這是一個多麽柔弱的生靈,而且還是自己的,但是偏偏生出一股抗拒的感覺。


    他幾乎落荒而逃,幾個大跨步走了出去。


    柔福長公主坐在外麵的椅子上,看見炎修羽這麽快就出來了,驚異道:“咦?可是裏麵缺短了什麽東西麽,你叫婆子們出來說一聲就是,不用親自出來的。”


    “不是!”炎修羽胸中憋著一口悶氣,咽不下吐不出,悶聲悶氣的坐在柔福長公主身邊。


    柔福長公主是看著炎修羽長大的,一見他表情,就明白他有極為重要的心事,溫聲細語道:“修羽,你可是遇上了什麽難辦的事情?”


    炎修羽臉色陰晴不定,幾番變幻,終於問道:“嫂嫂,靈兒出生的時候,哥哥是不是特別喜歡她?我是說,剛一見到,就愛惜的不行。”


    “這倒沒有。”柔福長公主察言觀色,差不多知道炎修羽擔心的是什麽了。她笑道:“你哥哥本以為我倆這輩子都不可能有孩子了,見到靈兒後,他有些嚇壞了,生怕自己哪裏的動作不對,傷到靈兒,一直到靈兒長到半個多月,他才敢上去抱抱她。”


    炎修羽大鬆口氣:“原來是這樣,方才我也不敢抱那孩子呢。”


    柔福長公主沒再多說。她才不會告訴炎修羽,炎王爺那時候隻是因為怕傷到炎靈兒,才不敢抱她的,後來他沒抱炎靈兒的半個月,是因為他一直在練習怎麽抱孩子,練到萬無一失,才肯下手。


    炎修羽以為自己解開了心病,又迴了屋裏。


    盡管感覺怪怪的,可是炎修羽這次成功的將小女孩兒抱在懷中,甚至有模有樣的拍打哄了兩下,才放了下來。


    看著炎修羽的表現,一直盯著他的那位宮中來的姑姑,總算是鬆了一大口氣。


    晚上時分,嚴清歌醒了過來。


    她睡了整整一天,睡得渾身酸軟脫力,身下的傷口反倒是沒有那麽痛了。


    一醒過來,她見到屋裏點著燈,不禁揉著太陽穴,張嘴用沙啞的聲音問道:“我睡了多久了?”


    “娘娘睡了一天。”鸚哥趕緊答道。


    嚴清歌嚇了一跳,她生孩子的時候已經疼的意識不清楚了,隻隱約記得那時候天快亮了,屋裏點著燈。生完後,她還沒來得及看孩子一眼,便睡著了,本還以為隻睡了一會兒,沒想到竟是睡了一天呢。


    她還沒來得及問孩子的事情,鸚哥就快言快語道:“娘娘別擔心,您和小郡主的身子都好著呢,郎中來看過,叫您隻管好好養著呢。對啦,宮裏麵下午來報喜信兒,昨兒晚上,太**中的水側妃,也生產了,是位小殿下呢。”


    嚴清歌聽著鸚哥的描述,依舊還沒迴過勁兒的腦子,有些混混沌沌的,一時間,不知道是為水英高興好,還是擔心好。


    畢竟,生了個男孩兒是好事兒,但是水英這可是又一次早產了,對她的身子,怕是有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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