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藻宮中,嚴淑玉一身緇衣,低頭跪在大殿正中。


    除了兩名一直在正殿裏當值的宮女和嚴淑玉外,陰冷的正殿裏沒有其餘人。


    她已經在這兒跪了一天一夜了。


    “嚴娘子,娘娘才醒過來,叫你迴儲秀宮去。”碧湘快步走出來,毫不客氣的對嚴淑玉說道。


    關於香豔小尼姑篁夜侍奉皇帝的事情,幾乎一眨眼就傳得整個京城都是,何況那主角一個是天子,一個是曾經被稱為“四大才女”之首的嚴淑玉,且身份又一個是媳婦一個是公公,真是不要太刺激。


    不多時,連皇後都知道了。


    皇後氣的半死,叫人將嚴淑玉從水月庵裏叫迴來,見麵說了沒兩句話,便氣病了,一躺躺到剛才。


    嚴淑玉目光閃爍,她絕不能這時候迴儲秀宮。這件事關係到皇家清白,太子身為當事人之一,緘口不言。而皇帝更是根本沒有出現過。


    她如今身份微妙,不迴儲秀宮,太子會裝作不知道這件事,不搭理她,可若她迴去了,八成會無聲無息的被“病死”。


    碧湘見嚴淑玉不動,嫌棄的對嚴清歌道:“來人呐,將嚴娘子帶迴去。”


    一群宮人太監魚貫而入,不由分說,一把將嚴淑玉從地上拉起來,架著她朝外走。


    嚴淑玉跪了一天一夜,腿早就跪麻跪腫了,一陣陣刺痛從她膝蓋上傳來,整條腿都不像是她自己的。


    此刻,她連掙紮都沒有力氣。


    為了防備嚴淑玉亂動亂喊,她的嘴裏,還被塞上了一團厚厚的手絹。


    碧湘眼看人帶著嚴淑玉離開鳳藻宮,才鬆下一口氣,進了內室,對滿臉憔悴,斜倚在床頭的皇後溫聲通報道:“娘娘,人已經走了。”


    皇後微微的歎口氣,剛想說著什麽,隻見一名姑姑小跑進來,對皇後磕頭道:“娘娘,陛下去了太子殿下那裏。”


    “他去幹什麽?”皇後驚唿一聲,猛地坐直了身子,臉上滿是不敢置信的表情。


    “陛下和殿下在書房裏說話,奴婢不知道談話的內容。”這姑姑說道。


    但在這關頭,皇帝屈尊去太子那兒,已經能說明很多問題了!八成就是為了那個嚴淑玉。


    “他竟然敢……他竟然敢!”皇後猛然暴怒起來,一雙枯瘦的手上青筋迭起,脖子憋得通紅。


    碧湘和那姑姑都不敢抬眼看皇後此刻猙獰的表情。


    皇帝已經很久沒有臨幸過宮中的女人們了,就是連皇後的身也不近。據說,是因為他在逃出京城時,受了驚嚇的緣故。


    碧湘和那姑姑的心中,都忍不住升起疑惑,那嚴淑玉雖然容貌不錯,也還算年輕,可放到宮裏麵,隻算是中人之姿,怎麽就能引動的皇帝親自去太子那裏求人呢?


    皇上這行為,是在**裸的打皇後的臉,也怪不得皇後這麽抓狂。


    皇後的反應,實在是非常激烈。她在床上叫喊了幾聲,尚不解氣,猛地跳下床,光著腳站在地麵上,喘著粗氣,眼睛裏精光閃閃,道:“哀家要見一見他!”


    “娘娘!”碧湘被嚇壞了,趕緊一把拉住像個瘋子一樣的皇後。


    雷霆雨露,皆為君恩。


    皇帝要了嚴淑玉,就是戴綠帽的太子也隻能受著。


    皇後這時候衝出去,又算什麽事兒?反倒會空落天下嘲笑,跟皇帝離心,搞不好,會背負上嫉妒的名聲,對她大大的不利。


    這時候,皇後真正該做的,應該是對嚴淑玉發下大大的賞賜。


    被碧湘一攔,皇後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但她還是停下腳步,忽然猛地伸臂一掃,將屋中放著粉彩花瓶的高腳凳一把推倒。


    鏘啷啷!


    碎瓷鋪了一地!


    “娘娘!太子殿下求見。”一名姑姑走了進來,對裏麵的狼藉視而不見,垂著頭說道。


    “不見!”皇後的頭臉,因為方才的瘋狂舉動,已經完全成了深紫色,看起來又蒼老又可怕。


    那宮人退出去小半刻,又迴來了,捧著的盤子裏,放了一封信。


    “娘娘,太子殿下說他今日還有公務要處理,先出宮去了,要和您說的話,都在這信上。”


    皇後撕開那信封,讀了兩句,臉上的嘲諷之色越來越重。


    她居然捂著胸口哈哈大笑起來,笑聲中,滿是淒厲。


    “原來是這樣!”皇後一邊笑,一邊從喉嚨裏發出滲人的聲音。


    碧湘伺候皇後兩年,還是頭次見到“穩重”的皇後頭次這麽神經質,她忍不住頭皮發麻,在心裏懷疑皇後是不是被刺激的瘋了。


    終於,皇後停下她瘋狂的舉動,一雙**的腳隨意撥開腳邊的碎瓷片,走到床前,若不是她的麵色還泛著不正常的深紫,隻看神態舉止,又恢複成了以往那個什麽事都埋在心底的皇後。


    “京城嚴家嫡女,臘月就要和炎王府的小王爺成親,叫女官去看看,有什麽合適的賞賜,賞下去。記住,要重賞!”皇後淡淡吩咐道,然後目光幽幽,不知神思飄到何處。


    這事過去第三日下午,嚴家迎來四個宣旨太監,和六七輛馬車。


    這些人來的毫無征兆,嚴清歌之前半點兒消息都沒得到,便被人叫去前麵接旨。


    跪在地上,聽著那太監宣讀聖旨,聖旨將嚴清歌誇成大周女子的典範,並說明她曾經宮中居住,非常得皇後的喜愛,特意在她成親前,送來這些東西,給她當嫁妝。


    後麵的六七輛馬車上,除了三車家具外,還有三車是綾羅綢緞和各種珠寶首飾。


    除此外,那太監念得長長禮單裏,還有一處賞給嚴清歌的宅子,就在內城,和一座帶有三百畝田地的莊園。


    別的不說,光是那馬車上的一套家具就價值不菲。


    其材質用的是顏色潤澤,紅的微微發黑的紅木,且樣式非常古樸,觀其種種細節,應該是古董,起碼有四、五百年曆史,保存的非常好,有市無價。


    京裏一些不太上得了台麵的小貴族世家,能收集這麽整套,就可以做傳家寶了。


    更別說,這裏麵還有一座禦賜的宅子,跟京郊莊園了。


    嚴清歌越聽,心裏越是驚。


    皇家絕不會無緣無故的給她這麽厚重的賞賜,一定是發生了什麽。這樣的重賞之下,肯定埋藏著什麽能跟這重賞對應的事兒。


    她這幾天和炎修羽常常見麵,不是炎修羽來嚴家,就是兩人一起出去遊玩,所以,她可以保證,絕對不是炎王府那邊的問題。


    一個名字在嚴清歌的唇邊唿之欲出:嚴淑玉!


    終於,長長的禮單被念完了。


    嚴清歌磕頭謝恩,給了宣旨的公公們打點過銀子,送他們離開後,臉上掛著的笑容,立時消散。


    “我去寫封信,叫人即刻給炎王府送去。”嚴清歌的臉上,一片鐵青。


    她一定要知道,宮裏麵到底發生了什麽,會讓皇後忽然給她送來這麽厚的賞。這份賞賜,已經不能用燙手山芋來形容了,簡直就像是一大碗砒霜,莫名其妙被擺到她麵前。


    如意有些茫然,不知道嚴清歌為何得了賞,反倒如此的憂心忡忡,問道:“大小姐,這不好麽?”


    “無功不受祿,天上不會白掉餡餅。”嚴清歌寫完信,叫人加快給炎修羽送去,自己的眼神裏,也現出一片茫然之色。


    她的婚禮因為是皇家指婚,且涉及到一位王爺,所以一切婚禮事宜,都被交給禮部承辦,嚴家大可以撒手不管,連嫁妝都由禮部出。


    這種情況下,等若嚴清歌的婚禮,本就是大周的皇家在負責,正常來說,皇後給她賞嫁妝,給禮部下條旨意就可以了,偏生這麽的叫人將東西送到嚴家來,當然會叫嚴清歌心驚肉跳。


    炎修羽那邊的迴饋是極快的。


    他今日本就要來嚴家,走在半路上,就和送信的人撞上了。


    看過信後,炎修羽立時叫人出去探查,自己則快馬加鞭,來了嚴清歌這裏。


    嚴清歌猶自有些驚魂未定,院子裏馬車上的東西,她叫下人們專門收拾出一間屋子放著,半點兒都不敢動。


    炎修羽一到,嚴清歌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明知道炎修羽肯定看過了那封信,但還是將方才的事情又告訴他一遍。


    “羽哥,我總覺得,這件事跟我家庶妹逃不了幹係。”嚴清歌笑的勉強極了,簡直比哭都難看。


    她還以為自己和嚴淑玉的生活走上了兩條道路,再沒了幹係,已經有時候不主動關注嚴淑玉的消息了,想不到就是這種情況下,嚴淑玉還能遠遠的坑上她一把。


    “你別擔心,我已經叫人去查了。宮廷雖深,可也不是不透風的牆,我陪你等消息。”


    炎修羽握了握嚴清歌的手,一副淡定的神色,心裏卻不比嚴清歌好多少。他和嚴清歌的婚事,已經被耽擱的太久了,要再出什麽岔子,他可受不了!


    黃昏時分,終於,嚴府的下人匆匆領進來炎修羽的貼身小廝。


    “拜見小王爺,給嚴小姐磕頭!”那下人恭敬的對嚴清歌和炎修羽行過禮,毫不囉嗦道:“小王爺叫小的們打探的事情,有了結果。小的們從宮中侍衛那裏得到的消息,前幾日,是有輛宮外的馬車進了宮,但這幾天沒聽哪家貴婦要入宮覲見的。且有位采買的公公說,皇上連著幾晚上,都翻了一位才貴人的牌子。”


    “你說,那才貴人會不會就是嚴淑玉……”嚴清歌激靈一下,問向炎修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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