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鬼呀!”一聲尖叫,在禦花園裏響起來。


    隻見一個穿著粉色棉衣的女孩兒,尖叫著抱緊了路邊一顆梅樹。


    她身後站著兩名宮人,和顏悅色的對女孩兒道:“公主別怕,那不是鬼!青天白日不會有髒東西的。”


    被茜寧公主稱作是鬼的那人,臉上全是恐怖的青色花紋,有一雙藍綠色的眼瞳,戴著一頂皮帽子,穿著身由碎皮毛和碎布拚接縫合的五彩斑斕的衣裳,裙子撩起來,塞在腰帶裏,正在路上跑著。


    她身後,兩名身強體壯的姑姑趕上來,從後麵將那個狂奔的鬼拉著胳膊攔下來。


    雖然那名鬼掙紮不休,可還是被摁住了。


    鬼用略微怪異的腔調高喊道:“我一定要跑過她,不能讓神將災禍降臨在我身上。”


    雖然聽得莫名其妙,可是茜寧公主大概也分辨了出來,路上那個是人,不是鬼。


    摁著鬼的兩名姑姑道:“海姑娘,奴婢們得罪了。”說完,一人摁著海娜珠,一人將她裙子從腰帶裏拽出來,細細扥平了。


    茜寧這才走出來,細細的打量著海娜珠,歪著腦袋道:“你是什麽人,怎麽打扮的這麽奇怪。”


    前麵,嚴清歌已經走得不見蹤影,海娜珠再追,肯定是追不上了。


    她不搭理茜寧,一肘撞在拉著她的那個姑姑胸口,打的那姑姑悶哼一聲,鬆開了她。


    她用那雙滲人的綠油油眼睛盯著兩名姑姑,罵道:“你們害我明年一年都倒黴!隻有見血才可以清洗神對我的厭惡。”


    聽了她這話,場上的人臉色齊齊變了。


    在宮裏麵,忌諱是非常多的,尤其是說話上,不吉利的字眼都不能說。見血這種大兇的詞,根本就不會有人說出口,海娜珠這麽毫無忌憚,震得一群人都說不出話。


    茜寧退了一步,對身後的兩名宮女道:“我們走吧。”


    她對海娜珠這邊的熱鬧,本還想看一看。可是海娜珠這麽蠢,她不能再留下來了,誰知道會不會引火上身。


    茜寧沿著小道,朝前走去,如果她沒猜錯的話,方才在路上一閃而過的嚴清歌,應該是去了禦花園招待客人的小廬方向。


    不多時,茜寧便來到了小廬處。


    隻見那不甚大的小廬,兩側遮風擋雨的草席已經被放下來,定是有人在裏麵。


    茜寧滿足的笑了笑,走到草廬入口,探頭一看,果見裏麵坐了三人,正在宮女的伺候下說笑,其中一人正是嚴清歌。


    她探頭探腦,立刻被人發現了。


    嚴清歌認出是茜寧,咦了一聲,站起身,走到門前,道:“茜寧公主,你今日也在禦花園逛麽?”


    “是呀!我方才看到嚴姐姐你了,特地過來道個謝。”茜寧笑嘻嘻說道,一蹦一跳上了石階,來到嚴清歌身邊。


    她好奇的看了看裏麵的兩個女人。


    水英認出是茜寧,對著茜寧行個禮,溫聲道:“水氏見過六公主。”


    淩霄是頭次見到茜寧,也跟著行禮,道:“淩氏見過六公主。”


    茜寧不好意思的絞著手指,給她們一一迴禮,抬頭對嚴清歌道:“嚴姐姐在待客麽?那茜寧不打攪啦。”說完一蹦一跳的離開了。


    初時嚴清歌還不明白茜寧謝她是什麽意思,但她略一思索,臉上就掛了了然的笑容。


    水英待嚴清歌迴來,問道:“你和這小公主是怎麽認識的?”


    “有次我去禦花園,無意間遇到她,兩人便相識了。後來她幫了我一次,一來二去,倒還算是有幾分交情啦。”


    淩霄卻是不解:“那為何她要謝你呢?”


    “她那次幫了我,大約是被霞紛姑姑知道了,便將她身邊怠慢她的宮女、太監換了,應當是為了這個,她才謝我。”嚴清歌解釋道。


    以前茜寧總是穿的又破又舊,小臉黃瘦,身後一個跟著伺候的人都沒有。這次見她,她不但穿著精致得體,臉色紅潤,身後也有了兩個神色溫和的宮女跟著,日子看來過的還不錯。


    皇後肯定是不會出手管茜寧的,盤算下來,也隻有霞紛會這麽做,也有能力這麽做。


    水英讚道:“霞紛姑姑果然不錯,可憐茜寧公主小小年紀沒了母親。我先時見過她兩迴,她這孩子神出鬼沒的,又一身破衣爛衫,嚇了我一跳呢。”


    淩霄歎道:“這還是宮裏,有人管,外麵經了那場戰亂,失了父母的孤兒很多,今年冬天,每日都聽到有小孩兒凍死餓死街頭的消息。”


    “太子殿下倒是叫人辦了育嬰堂,可惜很多小孩兒寧肯在外頭乞討,也不肯去育嬰堂。”水英忍不住說道。


    “為什麽?育嬰堂有吃有喝,他們為何不願意呆在那裏,反倒要再外麵凍死餓死,難道他們不知道有育嬰堂這個地方麽。”淩霄不解道。


    “太子殿下他……唉!”水英歎口氣,看看周圍,都是自己人,才道:“那些孩子先時在那裏呆著倒好,後來不知是哪位大人跟太子說的情,每月都要征召一些孩子去郊區莊子上幹活。每每去得多,迴來的少。有人說是那些孩子被留下來賣身為奴,有的說被主人家打死了……”


    嚴清歌和淩霄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到驚愕。


    竟然出了這種事兒,怪不得那些孩子們寧肯在外麵流浪,凍死餓死,也不肯迴育嬰堂呢。


    “太子殿下不知道這迴事麽?”嚴清歌不解問道。


    “殿下當然知道。”水英苦笑:“我還是聽儲秀宮的女人們說的。既然她們都知道了,太子殿下當然知道。”


    三人猜不透太子的心思,頓時場麵有些冷清下來。


    淩霄為了拉動氣氛,笑道:“好了,我們說些開心的吧!水英,朝中右相上書,請皇帝恩準讓淩烈繼承王位的事兒,你知道了麽?”


    “我知道啦。”水英笑了笑:“都是你和大哥在外麵運作的好。這幾天太子殿下對我也好了不少,還叫你進宮來看我。隻要外麵的親人得勢,宮裏的我們,日子立馬就會不一樣起來。”


    淩霄笑著拍了拍水英的手臂:“等淩烈真的繼承王位,你的好日子就來了。元芊芊不是很囂張麽?好幾次欺負到你頭上。到時候,有我和你大哥在後麵作保,你對著她的臉狠狠的踩,統統報複迴來。”


    淩霄這爆炭一樣的脾氣,還是沒改,叫水英和嚴清歌都笑起來。


    三人正在調笑,忽的,外麵傳來蹬蹬蹬的腳步聲。


    隻見門口,茜寧小臉通紅的跑進來,唿哧唿哧的喘著氣,道:“不好啦,妖怪和太子哥哥串通過,要來找你們。”


    嚴清歌、淩霄、水英都納悶的看著茜寧。


    茜寧唿出口氣,著急的比劃著對嚴清歌解釋:“就是早上你來的時候,追著你的那個青臉綠眼睛妖怪,我剛才看到她纏著太子哥哥,說先前太子哥哥答應了她,隻要她帶你出來,太子哥哥就要準她一件事。她要太子哥哥現在就幫她把身邊兩個姑姑殺了,讓她鮮血淋身趕走來年晦氣。”


    聽著茜寧的話,嚴清歌的臉上驟然起了一層寒霜。


    “太子殿下今天不是去了戶部麽?以前他去外麵做公事,不到晚上不迴來的。”水英喃喃說道。


    姐妹三人相視一眼,頓時都從對方的眼裏看到了一個意思:很明顯,太子是在算計她們。


    嚴清歌站起身,搖頭道:“我今日本就不該來這兒的。我先迴去啦。”


    “我說太子殿下怎麽平白召淩霄進宮,我還以為是自己暴露了呢。”水英亦是忽然明白,為何太子會突然體憫她在宮裏孤苦,叫嫂嫂進宮和她一見。她初時還擔心,是自己懷上身孕的事情終究沒瞞過太子。


    淩霄臉上亦是一片蕭殺之色。


    對這太子,淩霄、嚴清歌、水英三人,本就沒有半點好感,現在更是生出了不少嫌惡!


    “你快迴吧。”淩霄和水英趕著嚴清歌離開,太子來者不善,真叫他和嚴清歌碰麵,不知又要鬧出什麽事端。


    “對的,對的。嚴姐姐快跟我來,我對禦花園的小道最是熟悉,保證領著你悄悄的出去。”茜寧忽閃著大眼睛,對嚴清歌說道。


    嚴清歌抱歉的對淩霄和水英笑笑,帶著如意,跟在茜寧身後,離開了這座草廬。


    茜寧人小鬼大,加上別人都不防備她一個孩子,這宮裏麵的秘密,她知道的可是不少。


    帶著嚴清歌,路上她們竟然沒遇到任何一個人,順利的出了禦花園。


    站在禦花園門前,茜寧對嚴清歌揮揮手,笑著和她作別,道:“我的兩個宮女還在裏麵等我呢,嚴姐姐快迴去呦!”說完一轉身,又溜了迴去。


    嚴清歌心裏百味雜陳,帶著如意,匆忙迴到鳳藻宮。


    霞紛見嚴清歌這才出去小半個時辰,就又迴來了,忍不住訝異的看了嚴清歌幾眼。


    嚴清歌不瞞霞紛,將方才的事情告訴了她。


    霞紛聽的臉色精彩紛呈,跪地給嚴清歌磕頭:“是老奴的錯!若不是老奴今天叫嚴小姐去禦花園,嚴小姐就不會遇上這等事兒了。”


    “哪能怪您。”嚴清歌趕緊扶起霞紛:“人家這般的算計我們,能奪過已是萬幸了。”


    霞紛臉有愧色,道:“多謝嚴小姐寬宏。霞紛這就去弄明白,殿下今天這麽費盡心思要見您,是為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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