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輕歌冷睨著他:“既然沒有勇氣,又為何給她希望?”


    “或許……”


    “或許我以為我有,隻是看著遍地的荊棘,終究後退了。”沈清蕭道。


    “她死了嗎?”輕歌問。“沒死,但那些荊棘會貫穿了她的身體,纏繞著她的靈魂,生生世世。”沈清蕭抬起一雙明亮的眼,眸底閃爍著淚光:“她從深淵爬上來了,她變了,她不再溫柔,她像個屠


    夫,見人就砍。”


    輕歌皺著眉,久久不言,靜靜地聆聽。“我以為她會恨我,拿著荊棘變作的刀,將我碎裂。畢竟,這片陰霾原就不屬於她的。”沈清蕭苦笑了一聲:“我心甘情願,等待她的屠刀,我願成為她的刀下魂,我恨自己


    的無能為力,也痛恨自己沒有勇氣。可是啊,她沒有砍我,也不敢來抱我,她把身上的荊棘紮到了我。”


    彼時,在那一座孤島,屍橫遍野,血流成河,四麵環繞著懸崖深海,萬丈深淵下傳來了森然陰氣的冷風。


    他的女孩,雪白的肌膚被荊棘裂開,病態的如厲鬼,眼中含淚地望著他。


    “哥哥,我知道你盡力了。”


    “都是我自己無能,沒法劈砍開這些荊棘,沒有能力帶你走。”


    “以後,你要保護好自己,不能傷害他,那是我用盡力氣去疼愛的男孩,你要保護好。”


    “不要害怕長夜漫漫,不要擔心我百死無生。”


    “……”


    少年睜大的眼滿是淚水,一片赤紅,咽喉鼻腔都火熱脹痛,他震驚地看著露出粲然笑容的女孩。


    女孩的揚起了唇畔,笑得很溫柔。她的身後,從那懸崖深海下生長出來的荊棘,宛如繩索般纖長,又好似利刃那樣鋒利,從九幽而來,自背部朝她的心髒貫穿,巨大的一個窟窿出現,鮮血流遍了全身,她


    疼得輕輕皺了一下眉。


    少年想要朝她狂奔而去,但四麵八方而來的鎖鏈捆綁住了他的四肢,他眼睜睜地看著唯一能夠聽見他心聲的女孩,被無數的荊棘拖下深淵。


    女孩在努力地走向他,伸出了染血手。


    她的心髒支離破碎,滿是瘡痍,但她咧開嘴笑得燦爛,渾然察覺不到那些撕裂般的疼。


    少年眼睜睜地看著女孩掉下去,他瘋狂地搖頭,淚水糊滿了整張臉,心髒抽搐般的疼。


    “傻子……”他哽咽著,低聲喃喃。


    ……


    “她很愛你。”輕歌說道。


    沈清蕭淡淡的笑了笑:“我不曾想到,她有這個勇氣,比我想象的還要堅強。”


    “再後來,我被孤島派去執行任務,前往鳳山尋找千年玉,然後就是今日的局麵了。”沈清蕭道。


    “你執意迴去,是因為她?”輕歌問。


    “我的心髒,空空如也,不找到她,永遠都會空著的。她離開的時候,把我的靈魂和心髒都帶走了。”


    此刻,輕歌看不懂沈清蕭。


    他愛那個女孩嗎?


    “你會幫我的,是嗎?”沈清蕭微笑地看向了她。“沈公子,恕我無能,我們即便從同一個故土而來,但我們不是同一條路,這個世界從未排斥過我,相反,這個世界有我的家。”輕歌直視他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說:“你應


    該清楚,我的男人是妖域姬王,他本是妖族,為了能夠和我在一起,他熔斷了自身的骨駭,換了一副骨駭。我不知道擁抱荊棘需要多大的勇氣,但我知道,換骨的疼痛。”


    “你想去尋找那個為你而被荊棘貫穿的女孩,我也要保護我為我換骨的丈夫。”


    “沈公子,你是遺憾未能好好保護她,未能有勇氣走向她,還是在遺憾什麽?”


    “我們,並非一類人。我看得出,你很愛她,但與我無關。”


    “若能成為朋友的話,我會為你準備美酒佳肴,和你一起暢聊故土的事情。但你若執意與我為敵,那麽,我奉陪到底。”


    她永遠不會迴到那個冰冷的故土,她已經在這裏生根發芽,她寸草不生的靈魂,都開滿了花。


    那個世界許許多多的事情,快要被她遺忘,就像是一場奇妙的夢罷了。


    言罷,輕歌閉上眼眸的刹那,身體被荊棘分裂,如同碎開的光,消失在沈清蕭的術法空間。


    沈清蕭孤獨的一個人坐在輪椅上,他抬眸望向前往,凝視許久,驅使著身下的輪椅前行。


    走過一路的荊棘,他靠近了女孩,伸出手輕撫女孩的臉頰,冷得像一塊冰。


    他的雙腿在早年間就被打斷了,他的手扶著荊棘,即便滿是鮮血,還是用力支撐地站起來了。


    沈清蕭在女孩的眉間,落下一吻。


    太真實了,就好像迴到了孤島的時光,從此,他的心聲再也沒人能夠聽到了,即便他在心中喊得聲嘶力竭,這個世界照樣平靜,海麵上也不曾出現一絲波瀾。


    這是他千方百計,用盡一切辦法,拜托北清太墟的匠人所鍛造的人偶。


    沈清蕭坐迴了輪椅,他的腿部,裂開的手掌,傳來了洪水侵襲般的痛感,但他麵無表情。


    時隔多年,他依舊忘不掉,在那一座孤島,那個陰霾天下,遍地荊棘的峭壁前,有個女孩為他受萬箭穿心。


    他想,若被她砍上一刀,被她咒罵,被她憤恨,這渾身的血液也能流得舒暢。


    可沒有。


    女孩在臨走前,都隻是擔心他是否安然無恙。


    沈清蕭四肢冰冷,漸漸地,他的眼睛滿是堅定。


    他一定要迴到故土,要去那深海的彼岸,哪怕走遍荊棘,也要找到他的女孩。


    這一迴,他要保護好。


    他是個,男人。


    然,在沈清蕭離開術法空間的那一刻,被荊棘貫穿的女孩睜開空洞的眼睛,流下了兩行血淚。


    整片空間,四周都彌漫著悲傷的氣息。


    血淚不停地往下流淌,滴落在荊棘之上。


    她空洞地看著前方,荒涼得,看不見豔陽。


    卻說悟道海洋的上方,飛行魔獸一一掠過,都落在了彼岸。輕歌從飛行魔獸走下,朝沈清蕭的方向看去,眸底閃過一道冷光,隱隱有殺氣血霧氤氳而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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