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淵神此言一出,便是長時間的靜默。


    無數道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妖蓮。


    妖蓮緩緩抬眸,淡淡地望著清淵神。


    此刻,指尖微涼,四肢冰冷,像是淬了冬的雪,陷入臘月的寒霜循環。


    萬年以前,她不顧閻羅界的邀請和高位,來到長生界,隻為與心上人長相廝守。


    為此,她不惜踏上誅仙台,斷去邪靈筋,渾身是血,卻笑得張狂。


    那時清淵神看她的眼神滿是心疼,抱著她的手都在顫抖。


    她想,若這個男子萬般愛她,倒也值了,莫說一條邪靈筋,就算割她骨血喂狗,也不會皺一下眉。


    然而事實殘酷的是,這個人變了,不,是這份感情,早就變了。


    不……


    她甚至懷疑,這份感情從未堅定如鐵過,濃烈的不過是她自以為是,又自欺欺人的幻想罷了。


    妖蓮眼眶微紅,即便她能讓長生諸神聞風喪膽,一張嘴宛如刀劍,罵起人來從未輸過。


    但這一刻,看著清淵神輕飄飄說出邪靈筋三個字,猶如一盆冷水,澆滅了她所有的激情和幻想。


    髒腑心肺也好,筋脈骨髓也罷,仿佛都已被冰封,陣陣壓抑的疼痛傳遍了四肢百骸,她竟說不出一個字來。


    終是一聲苦笑,滿眼悲淚。


    妖蓮別過臉去,硬生生用長生氣力將蓄滿眼眶的淚給憋迴了體內。


    憋淚並不是很難做的事,但這一件事很傷元氣,就算過後服用千年的人參,也補不了喪失的元氣。


    縱能恢複元氣,千瘡百痍的心,欲支離破碎,怎還能迴到最初的怦然和蓬勃旺盛的生命力?“斷什麽邪靈筋?”妖蓮跨步往前走,直視清淵神:“姬月到底是你的兒子,他的身上流著你的血,我不知他在萬年之後,是不是會跟他那沒用的老子一樣,輕描淡寫說出斷


    邪靈筋這一句話來。”


    “歌兒,別來長生界。”妖蓮道:“你既是六係同修,何必執著於長生界,你若馴獸,大可去萬獸城!”


    “你若想要專心煉藥,大可去仙藥城!鍛造宗城,亦歡迎各方煉器好手,來什麽長生界?”


    “你的魂靈內即便插著十根除靈針,還能使出這般強悍的精神之力,可見你的精神師天賦!”“靈階長生殿,暗黑閻羅界,魂靈神玄大地!長生不留你,天下四方,自有去處,何必為了一個男人,斷去邪靈筋,留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妖蓮在與夜輕歌說,字字句


    句都是在控訴清淵神。


    清淵神感受到妖蓮的怒火,這才發現自己的無心之言,傷及了妖蓮。


    “蓮兒。”清淵神解釋道:“我的意思是……”


    “你的意思是,斷去邪靈筋之人,是活該,而隻有愚不可及的人,才會淪落活該。”妖蓮道:“世上已有一個妖蓮,不必再來一個夜輕歌。”“你不喜她,直說便是,何必兜兜轉轉,惹人笑話。她左右不過是個二十歲的姑娘,雖為人母,卻也年輕,也是家中長輩的心頭肉。她為阿月付出的已經夠多,你何其殘忍


    ,竟還要她的邪靈筋來證明!”


    “你摸著自己的良心,問一問,是不是她就算斷去了邪靈筋,你也不會被感動,你依舊會厭惡她。”


    “當你開始厭惡她,她就連活著都是罪大惡極的錯誤。”


    當時間將濃烈的愛沉澱,隨之而來的,便是暴風雨般的災難。


    而那,才是愛的真實模樣。


    妖蓮看著清淵神的眼眸,滿是冰冷疏離。


    她過去的痛和付出,早已被時間遺忘,而這個願意為她豁出性命的男子,竟不在乎她的痛。


    倒也可笑。


    妖蓮深吸一口氣。


    她緩緩地閉上了雙眸。


    一顆心,早已失望透頂。


    寒意,浸入肺腑。


    過去的種種,她在誅仙台的斷筋之舉,都成了極大的笑話。


    彼時,她拖著鮮血淋漓的殘破身子,走下誅仙台,四方的人指指點點,笑話她。


    是多愚昧的人,才會為愛斷去邪靈筋。


    她自作清高,暗笑爾等庸俗膚淺,不知吾愛之深。


    而現在才知,她竟連那一群庸人,那些膚淺的感情都比不過。


    一萬年了。


    她提了許許多多次的休夫,但心中總歸是有這個男子的。


    拿命愛過的人,怎能說忘就忘?


    妖蓮拍了拍輕歌的肩膀,淡漠地看了眼清淵神,而後邁步走出了諸神殿。


    “蓮兒,你要去何處?”清淵神心口一窒,問。


    妖蓮頓住步伐,背對著清淵神。


    她身上胭脂色的衣裳,破裂了許多道口子,密密麻麻的新傷。


    自撕裂的口子中,隱約可見肩胛骨往下,有一道猙獰的傷痕。


    那是抽斷邪靈筋的地方。


    妖蓮沒有迴答,停頓了許久,踏步走出了諸神殿。


    清淵神看著那纖細的背影,隻覺得縹緲若煙,琢磨不定,就好似隨時會失去一樣。


    輕歌迴頭看向妖蓮,皺了皺眉,心中隱隱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妖蓮斷去邪靈筋的事,她是知道的。


    曾經,妖蓮親口講給她聽,輕歌能夠感受到其中隱藏的深深愛意。


    那是……極致的極致,無邊的愛。


    妖蓮走後,清淵神並沒有起身去追的想法,他到底是高高在上的清淵神,此時任性出去,隻怕會落人口舌。


    更何況,休夫之說,他聽了一萬年。


    他太了解這個女子了。


    她的心中全都是他。


    怎舍得棄他而去。


    清淵神的重心繼而放在了輕歌的身上,猶豫少頃,還是問:“邪靈筋,你可願斷?”


    “我不願意。”夜輕歌道。


    “你不愛他?”


    “我愛他。”輕歌笑了笑,“若非要斷去邪靈筋,為他,我毫不猶豫。但此時此刻,無病無災,無坎無坷,我強行斷去邪靈筋,隻為證明愛他?大可不必。”


    是非曲直,她拎得清。


    這麽多年,唯獨不變的還是愛憎分明。


    “你言之鑿鑿愛他,寧可為朋友送出神級真元,也願為長輩奉獻七十九年壽元,卻不肯斷去邪靈筋。說到底,你舍不得。”清淵神道。


    “是我舍不得,還是,清淵神不相信我舍得?”輕歌反問。


    “你……”“滅欲大帝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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