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月大宮一道旨意下來,明月才入了夜,便聽見五麵城門逐漸關閉的聲音。


    哢嚓。


    哢嚓。


    沉重的城門緩緩移動。


    ……


    最終,隨著轟然一聲,猛地合上。


    深夜,在神月都,整座城池都陷入了狂歡之中。


    他們將五彩斑斕的晶石,懸於藤蔓,吊在長街。


    一眼望去,似深夜的霓虹,刺目耀眼。


    七殿王之子軒轅宸與雲神之女上亭公主的婚禮,轟動了神月都。


    這是距百年前的一位精靈女子嫁於長生,精靈族與長生界再一次結下秦晉之好,那等熱鬧非凡,自是可以想象的。


    精靈族人,不論男女,容貌才情遠非他族可比,每隔數天就有個節日,一道節日時分就要載歌載舞。


    長生界隻能與精靈族聯姻,這是輪迴神訂下的規矩。


    至於中間為何百年之久沒有聯姻,更多是因為,長生強者的婚配對象,除卻精靈族外,還有長生界內的諸神可以選擇。


    大多數的人,還是會選擇同類強者結成修煉伴侶的。


    再者說了,長生界,唯有實力出眾,地位崇高者,與精靈族聯姻,才能壯大精靈一族。


    至於最普通的強者,雲水水也看不上。


    說到底,雲水水到底是輪迴之妻,長生上神,又不是個拉紅線的月老媒婆,或是龜公老鴇。


    與他人的興高采烈相比,赤炎府則是一片黯淡。


    吃飽喝足的雷神拍拍鼓起的肚皮心滿意足往外走,走上雙翼靈鹿前,還打了個很長的飽嗝,似忘了被宰九百萬元石之事。


    當赤炎府門合上,諸多的人,心思惆悵。


    解碧瀾皺起眉頭,如今的她,沒了權杖,又無神女地位,不能幫助輕歌。


    正在滿街狂歡時,一個雷聲,嚇壞了諸多精靈。


    大雨滂沱,雷聲嗡鳴,東陵鱈的房門再次被東方破敲開。


    東方破抱著被子進來,可憐兮兮望著東陵鱈。


    “東方醫師?”東陵鱈極好的性子。


    他到底是一代青蓮王,之所以對東方破如此耐心,歸功於東方破在武道場揭穿了夜歌的真麵目。


    一想到夜歌肚內孩子不是自己的,東陵鱈便是心曠神怡恨不得長嘯一聲。


    東方破左看右看,抱著被子飛速轉進去,關上屋門。


    “青蓮王,借寶地住一晚,在下……怕雷。”東方破擠出了眼淚。


    東陵鱈打開窗戶望向了天,看這天氣,至少有一晚上的電閃雷鳴。


    輕歎一聲,提上兩壺小酒,陪著東方破飲酒暢談。


    他倒不是陪著東方破胡鬧,隻是他看到了,東方破雙眼深處的恐懼。


    他不知東方破為何如此怕雷,卻知,雷聲響起的那一瞬,東方破整個人散發而出的悲戚,讓東陵鱈有所不忍。


    “為何如此怕雷?”東陵鱈問。


    東方破眨眨眼睛,喝了喝小酒:“謊話說多了,怕被雷劈死。”


    “謊話說多了,不會被雷劈,但會忘了真話。”東陵鱈淡淡道。


    東方破一愣,臉上的笑止住,恰好雷聲響起,電光閃爍。


    暗青色的電光,映照在他慘白的臉上,空洞的雙眼裏,倒映出曾經血腥的畫麵。


    屠夫,砍刀,父母,屍體,床底,血液……


    這些詞,匯聚在一起,便是永世難醒的夢魘。


    東方破忽然望向東陵鱈,問:“若有人,將夜姑娘亂刀砍死,你當如何?”


    東陵鱈喝酒的動作一頓。


    他坐在牆壁旁,優雅執起酒杯,渾然天成的貴氣,完美流暢的線條輪廓。


    本是憂鬱湛清的眼眸,在聽到東方破的話那一瞬,一雙眸子,陡然間陰鬱森然,幽冷凜冽。


    似兩把深藏在寒夜裏墳墓下的兇器。


    那一瞬,便是大雨,天雷,都凝固住了。


    等東陵鱈眉眼溫柔如常時,一切,恢複常態。


    東陵鱈仰頭,碎發陷入陰影,又被微風揚起,借著淡淡月光,將輪廓影子映在牆上。


    一杯酒入腹。


    東陵鱈舔了舔唇,微笑道:“不會有那麽一天的,除非我死了。”


    東方破不明白此話何意。


    東陵鱈臉上揚起了笑容。


    永遠,不會有那麽一天。


    隻要他還活著。


    隻因,他會拚了這條命保護她。


    “若有那麽一天呢?”東方破忍不住追問道。


    東陵鱈微微凝眉:“那就,毀了這個世界好了。”


    東方破一愣,震撼而驚詫地望著東陵鱈陷入黑影而陰鬱的側臉,諱莫如深的眸。


    眼前之人,可是青蓮王啊……


    他曾有幸去過三鼎之戰的地方,見過殘缺的壁畫,那裏詳細記載了當年的戰鬥。


    尤其是青蓮王此人。


    肩負天地重責,守護天下眾生,是正道浩然大義之人。


    萬年的時間,究竟改變了什麽。


    難以想象,這樣一句話,會從青蓮王的嘴裏說出。


    “青蓮王是在說笑?你所說之言,與你肩上責任,背道相馳。”東方破道。


    “砍掉雙肩,以卸重責。”東陵鱈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激起了東方破的沉思。


    當電閃雷鳴時,東方破沒有恐懼害怕,而是在迴味東陵鱈的這一番話。


    砍掉雙肩……


    “為了一個不愛你的人,值得嗎?”東方破問。


    “她愛我。”東陵鱈說。


    東方破蹙眉:“她已與他人相愛,如何談你?”


    “為何非是男歡女愛的愛?”東陵鱈笑道:“她與我,不是情人之間的愛。”


    東方破怔住。


    這世間,還有別種愛嗎?


    ……


    次日,東方破提著酒找到了輕歌。


    輕歌正在大院內修煉,看見東方破,愣了愣。


    東方破眼底烏青一片,可見昨夜難眠。


    “夜姑娘,在下問你一個問題。”東方破問。


    “有話快問,有屁快放。”輕歌冷著臉說,她還要修煉呢。


    東方破的話梗在咽喉,上不去下不來,臉色好是難看。


    良久,東方破才弱弱地說道:“如果有人把青蓮王亂刀砍死,你當如何?”


    同樣的問題,一個昨夜,一個今日。


    雨後的白日,空氣都是潮濕的,混著一種泥土的味道。


    “你詛咒我家東陵?”輕歌不由分說,一把明王刀點在了東方破的額頭。


    東方破嚇得瑟瑟發抖,都要哭了:“夜姑娘……在下……在下……”


    輕歌把刀收迴,“不會有那麽一天的。”


    東方破微怔,卻見朝陽之下,女子殘酷一笑:“誰敢動他,我殺其九族,挖其祖墳,斷其骨頭!”


    “若真有那麽一天,一定是因為我死了,沒人去保護他了。”


    風來,刀刃入地,塵煙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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