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紫光徹底消失在陰暗偏僻的西廂房裏。


    輕歌那一步踏出,眼前景象天旋地轉,各色柔光迅速閃過,恰似浮光掠影,仿佛雨後彩虹,五彩斑斕,目不暇接。


    當這些光華全部消失,輕歌便抬眸,觀察四周。


    周遭有很多棵茁壯大樹,枝椏、葉子、樹幹全都是漆黑之色,陰森沉重之感,壓得人喘不過氣來,欲要窒息。


    樹的枝椏,無比的長,錯綜複雜地交在一起,形成一張巨大的網,擋住陽光,隔絕正義。


    地上,黑漆漆一片,奇花異草,密密麻麻,都是黑色,到處都是骨骸殘肢,或是人骨,或是魔獸的屍骨,有些魔獸,更是無比的大,那巨大的骨骸,好似一座牢籠。


    有那麽一瞬間,輕歌以為無意走進地獄,進了亡靈墮落的天堂。


    “小主子。”


    身後,響起楊智的聲音。


    輕歌迴頭看去,發覺楊智臉色凝重嚴肅,黛眉輕蹙,問:“發現什麽了?”


    楊智陡然單膝跪了下來,壓低頭,“小主子,楊智該死?”


    輕歌虛眯起眼,“怎麽迴事?”


    “我本以為這是普通的密道,密道在西廂房內,隻要找到中樞破綻,便能打開通道口……”楊智驀地仰起頭看著輕歌,“可我錯了,這不是西廂房裏的密道,是另一個空間,而我,找不到迴去的路了。”


    輕歌眸光微閃。


    看來,秦家比她想象的還要強大。


    要在西廂房開辟出一條進入另一個空間袋的道路,且要不為人知,可不是什麽簡單的事。


    而這也不怪楊智,大戶人家的密道,都掩藏在機關之下,且有房屋作為掩護,或是挖地道,蓋密室,或是布五行陣法。


    譬如北嶺海七王府的密道,便是以王府掩蓋。


    誰能想到,這區區劉坤,竟有如此通天本領,開拓出的通道口,連接另一個空間。


    該死的是,楊智找不到迴去的路了。


    輕歌伸出手,將楊智給扶了起來,“楊上將,事已至此,更不應該氣餒,不是嗎?既然能進來,那就肯定能出去,相信我。”


    似乎,哪怕天塌下來,她也不會自亂陣腳。楊智望著輕歌,頗為恍惚,而後點頭,道:“小主子,給我點時間,我一定會找到迴去的路。”


    “這空間很是詭異,小心些。”輕歌道。


    “恩。”


    輕歌轉身,朝前走去。


    參天大樹的樹皮上,流下了黑色的液體。


    牡丹、芍藥、百合……


    各種各樣的花兒,競相怒放,隻是,本該姹紫嫣紅的百花,如今隻剩下一種顏彩。


    黑!


    除了黑,還是黑!


    像是有人,往此處潑下了濃墨,將一切希望掩蓋。


    輕歌與楊智走了許久,前麵,有一條河。


    河的對麵,有一座竹屋。


    奈何,竹是黑竹,屋是黑屋,隻是不知,鮮活的心,可是黑心?


    站在河邊,輕歌波瀾不興的心,此刻在瘋狂顫動,不為恐懼,不為瘋狂,隻是一種惡寒,深入骨髓與靈魂。


    靜靜流淌在她麵前的河啊,也是黑河,河水裏,全是屍體。


    新鮮的屍體和血肉早已腐爛的森然白骨。


    一具具骨骸,堆積在黑色的河裏,黑河表麵,漂浮著淡淡的暗紅色血液。


    “這……這是怎麽迴事?”


    楊智站在輕歌旁邊,看著黑河裏的血腥,四肢顫抖著。


    他在殺雨裏走過幾十年,殺過太多人,也見過太多人死去,偏生從未有什麽場景,讓他如此觸動。


    魔獸和人類的屍體,漂浮在邪惡的河裏。


    魔獸和人類的骨骸,堆積成山。


    那淡淡的血液,仿佛要匯成茫茫一片深海。


    令人發指的場景!


    是誰,如此殘忍冷血,殺了這麽多的人?


    “韋家村,韋慕蘭的母親,韋淺。”輕歌麵無表情,紅唇顫動,吐出幾個音來?


    “什麽?”


    楊智沒有聽清。


    輕歌從空間袋裏掏出一副卷軸,遞給楊智。


    她一襲血衣長衫,靜默地站在死亡河邊。


    她想,孟婆湯,奈何橋,忘川河,也沒這麽可怕吧?


    可怕的,是人心啊。


    楊智接過輕歌遞來的卷軸,而後將卷軸打開,卷軸上是個有著書香氣質的美人。


    楊智滿頭霧水。


    他看了看輕歌,沿著輕歌的眼神朝黑河看去,雙瞳陡然放大,渾身的毛發都倒豎了起來,一股寒氣,自腳底升起,直衝天靈蓋。


    “看見了嗎?”輕歌微笑著,問。


    楊智閉上眼,點頭:“看見了。”


    在黑色的河裏,一堆屍體之中,有一具半邊臉腐爛的屍體,相貌與畫上的女子極其相像。


    畫上女子是韋慕蘭,韋慕蘭便是如今的北鷹,也就是說,河裏的屍體不可能是韋慕蘭。


    韋慕蘭隻有一個兄長,並無姊妹,那具屍體,隻能是韋慕蘭娘親,韋淺。


    若輕歌所想不錯,韋家村的人,都在這河裏。


    那場大火,隻是個幌子,好讓劉坤將屍體轉移至此。


    這麽多年,他們為了半人半獸,殺了無數人,死了的人,都丟在河裏,甚至,可能將活人也給丟進去。


    距離韋家村死亡,有三年之久。


    尚未全部腐爛的屍體,隻怕死了起碼有四五年,而已經是骨骸的,那就要十年的時間。


    “看來,他們從十年前,就開始了。”輕歌若有所思。


    十年,這還隻是個保守估計。


    忽然之間,輕歌覺得自己太仁慈了,像龔耀祖、劉坤這樣的人,五馬分屍千刀萬剮都死不足惜。


    而秦家、秦魁這些人,更是罪大惡極。


    輕歌現在唯一想知道的是,半人半獸之事,是不是隻有秦家一家參與?


    還是說,別的世家也想分一杯羹?


    那落花城城主永夜生呢,他當真不知情嗎?


    半人半獸背後,又有怎樣的齷蹉?


    “嘔——”


    楊智承不住腐爛的味道,在旁邊幹嘔。


    倒不是他承受力不強,隻是,內心再強大的人,看見這樣的場景,都會有些惡寒,何況,空中漂浮的那種味道,可是沉澱了十餘年的腥臭啊。


    楊智撚著袖子擦了擦嘴,有些虛弱的看向輕歌。


    女子站在屍骨如山的河邊,不知遙望著什麽,她遺世獨立,自成一世界,仿佛沒有受肮髒罪惡的幹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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