擁擠著幾千人的夜家大院,此刻靜悄悄的,沒有任何聲息,無數道視線全部匯聚在身著嫁衣的少女身上,或是譏誚,或是嘲諷,又或者是心疼。


    輕歌臉色如霜,墨邪、蕭如風以及殷涼刹都走了過來,擔心的看著她。


    “我沒事,不就一個男人嘛。”輕歌笑了。


    她將手放下,適才被她緊攥著的杆染著斑駁的鮮血,輕歌垂下雙手,無力的轉過身,往風月閣的方向走,隻是才走兩步,便摔在了地上,夜青天等人都擔心的上前想要將她扶起,她低著頭,甩開眾人的手,而後緩緩抬起臉,眾人全部震住,少女的臉慘白如斯,鮮血好似被人無情抽幹了一般,白的嚇人,她雙瞳漆黑冷漠,卻也死寂如灰,似有魑魅魍魎氤氳,充斥著煞氣,下一刻,她微微緊縮著眼瞳,紅唇微張,大量的鮮血噴了出來,吐在了一地。


    輕歌雙手撐地,費力的站起,腳步踉蹌,如風中細柳般很是不穩。


    她似一具行屍走肉般往風月閣走去,前側的人全部退至兩旁,讓出了一條路來。


    眼前的所有都變得模糊,她不知道自己還能看清什麽,心像是被人狠狠插了一刀,血流不止,千瘡百孔,那種鑽心刺骨的疼痛,猶若萬千螻蟻鑽進毛孔之中,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吞噬這具殘軀。


    盛世婚禮,如今看來,就是個笑話。


    還有比這更搞笑的事情嗎?


    他說,若負輕歌,萬死不赦。


    他說,跟我迴家。


    他說,嫁給我。


    他說,我們在一起。


    他說,等我。


    他說,全都是他說,可她也信了,哪怕是大兇之兆,哪怕是萬劫不複,哪怕這天下人都要反對,她也義無反顧的走出了那扇門,擁入他懷,隻因為他是梅卿塵。


    可他呢,在大婚的日子,他要去所謂的冰穀找另一個臥病在床的女子。


    她分辨不了感情的是是非非,也不知男歡女愛有多複雜,她隻知道,這個棄她而去的男人曾在莫裏斯大峽穀為她拋棄生命,在流海與她花前月下,這份感情,酷夏和寒冬都熬了過去,怎麽偏偏死在了初春。


    他為她密信各大帝國,延遲四朝大會,隻為娶她,可在全天下人都祝福的時候,他卻落荒而逃,做了個逃兵。


    墨邪等人跟在輕歌身後,輕歌突地停下,染血的手扶著樹,迴頭看向眾人,“不要跟著我。”


    言罷,她繼續往前走,好幾次險些摔倒,眾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讓她一個人靜靜吧。”夜青天的語氣裏,盡是滄桑。


    “可輕歌她……”殷涼刹緊皺著眉頭。


    “你都說了,她是夜輕歌,怎麽會過不去這個坎呢?”


    說話之人是北凰,他緩步走來,在殷涼刹等人身旁停下,一雙漆黑的眼瞳猶若琥珀般明媚。


    一側,墨邪攥緊了手,瞳色發黑的望著那一抹如火般的背影。


    *


    輕歌一路落魄狼狽,終是到了風月閣,她走進院內,夕陽之下,看見了女人冷傲的背影,那人迴過頭來,道:“我與你說過了,今日大兇,不能嫁,不過我也沒想到,浮生境主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你的占卜之術,還真是準。”


    此話落下後,輕歌突地雙眼一黑往前栽去,雲月霞想要扶住輕歌,眼前卻是驟然出現火紅的身影,男子桀驁不羈,妖魅邪肆,臉色緋紅,似乎還染著酒味兒,他將輕歌橫抱起,就要往風月閣的房間內走,雲月霞卻是突地道:“你是何人?放下她。”


    “本座是何人?”


    “本座是她男人!”


    狂妄!放肆!


    偏生神采飛揚,一抹驕傲叢生,雲月霞木訥的望著男子的背影,直到關門之聲響起,才驀地驚醒。


    夜輕歌男人?


    還真是讓人驚訝。


    *


    鋪滿幔帳的房間裏,姬月橫抱著輕歌小心翼翼的將其放在床上,而後自己也悄悄的攥進了棉被之中,被子下,他與她十指相扣,輕歌麵朝天花板昏睡著,嘴角黏著一抹血液,姬月伸出手將其抹掉。


    “要是早知道是這個結果,當初我情願殺了他,也不會讓你呆在他身邊。”


    姬月手肘撐在玉枕上,手心托著臉,他伸出另一隻手,將黏在其臉上的青絲捋順,“梅卿塵逃婚了,我以為我會很憤怒,的確,我是很憤怒,可你不知道,我還在竊喜,竊喜現在隻有我能陪在你身邊,我這樣,是不是很壞?”


    “浮生境的夫人之位,我們不要也罷,就算是北月的九凰鳳袍,也沒妖域的百鳳朝凰好看……”


    姬月喋喋不休的嘮叨著,像是要將餘生的話都說完,他紅袍裹身,輕歌一襲猩紅的嫁衣,錦被之下,衣袖宛如火焰般癡纏交織在一起。


    而當輕歌醒來時,身旁早已沒了姬月的身影,姬月陪她躺到深夜已是極限。


    天光放晴,門外響起了夜傾城的聲音,“輕歌,我將早飯端來了,你……”


    “放在外麵吧。”輕歌睜著眼望著天花板,淡淡的道。


    夜傾城無奈,將早飯放在門口下離去。


    一連好幾日的時間,輕歌都躺在床上,甚至都手指都未動一下,眼睛沒有闔上過,隻是發愣的望著天花板。


    世人都以為她接受不了被人拋棄的打擊,躲在房間裏逃避現實。


    其實她隻是暫時想一個人靜靜,想想,她也沒有要死要活的,無非是體內燃燒著火,忍心泣血,疼得很,一時無法熄滅。


    給她幾日的時間,便已足夠。


    貓狐狀態的姬月趴在輕歌胸口,腦袋蹭著輕歌的肩窩,嘴裏不停的念叨著,“你可不能死了。”


    “姬月。”輕歌突地道。


    姬月立即來了精神,在床~上賣萌打滾兒,“叫我小月月。”


    輕歌:“……”


    許久,嗤鼻一笑,一連多日的陰,終於被掃掉了。


    晴光驟然出現。


    輕歌的赫然起身,揪著姬月的耳朵,附身,低頭,在小狐狸的臉上“啵”了一口,粲然笑道:“你真可愛。”


    所幸,身邊還有一個這麽可愛的你。


    不然,她要怎麽辦?


    姬月臉紅若殘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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