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李氏家族在這裏立命,因為清遠大學每年吸引著無數人的趨之若鶩,清遠這座不甚繁華的小城有著世界最一流的醫院。

    清遠市第二人民醫院,不知道這個名字是不是有什麽諷刺意義,這的確是一個很二的城市,那個臭名昭著的大學,不就叫“清遠二大”嘛。

    急救病房的燈亮了一整天了,早就準備好的特護病房嚴陣以待,整整一片病房區臨時被清出以安置從世界各地趕來的名醫。

    “大家都迴去休息吧,累了一天了——”昂遠不時抬頭看表,終於還是忍不住勸眾人,“大家都守在這裏也無濟於事,反而弄得醫生護士要顧及我們——”

    “裏麵到底怎麽樣了,上次不是說沒事了嗎——”年近古稀的老董事在兒女的簇擁中間,他焦急的擔憂著自己的外孫,炯炯有神的目光竟也恍惚地委頓下來。

    “您迴去吧——”昂遠關切的勸年邁的爺爺迴去休息,“有我和騰飛在這裏——”

    “騰飛——”李毅琛叫了一聲,大家這才想起那個平時脾氣臭哄哄的小公子。

    沒有人答應。

    那個亞麻色頭發的男孩從開始就一直呆呆的坐在最靠近門口的地方,一言不發,好像丟了魂似的。

    “宛如,我扶你迴去休息一下吧——原本這幾天你身體就不好——”曹文軒超病房門口上方看了一眼‘急救中’三個紅色的大字依然不遺餘力的亮著,他輕輕地扶著幾乎要倒下去的妻子,溫柔地勸她,“彬彬那孩子心好,他不會有事的——”

    “我——”李婉茹抬頭看了一眼體貼的丈夫,一時竟不知說什麽,曾經他那麽深刻的愛著那個男人,可是他卻在她身懷六甲的時候離他而去,隻留給她這個兒子。她曾經以為自己再也不會愛上什麽人了,卻是在前夫去世不到一年的時間裏,又一個男人悄悄地走進她的生命,她不是那種善忘的人,卻終究抵不過漫漫長夜寂寞的思念和他的溫存,終究還是妥協了。

    這麽些年,夫妻相敬如賓,舉案齊眉,她終於漸漸地從那個男人留給她的陰影裏走了出來,隻是,也忽略了這個苦命的孩子,她知道自己依然不敢麵的自己的心,一天天長大的勝彬越來越像他已故的父親,看到他,她的心就會隱隱的疼。

    “好了,好了——都迴去吧,讓他們年輕人在這裏盯著——”李毅琛看了一眼虛弱的女兒,輕歎了一口氣,招唿眾人離去,“好好看著騰飛——”走近昂遠身邊的時候,他貼著自己的孫子,小聲的叮囑。

    急救室門外隻剩了三個人,騰飛依然毫無生氣的坐在那裏,眼神空洞洞的,他仰著頭,似乎是在看門上亮著的紅字,又似乎什麽都沒有看。小雨一直站在他的身後,她有些手足無措不知道該做點什麽,明知道自己與這裏格格不入,她卻無法讓自己離開。

    讓她擔心的,不隻是手術室裏的勝彬,還有麵前這個失魂落魄的人。

    還好,沒有人注意到她,看著離去的眾人,她心裏覺得有些恍惚,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勝彬的母親和繼父,那樣美麗沉靜的女人和那般深沉溫存男人,高貴之中透著一種特別吸引人氣息。還有他那故去多年的父親,該是怎樣雅致俊朗的男子,讓那麽美麗的女子傾心,讓所有人那般的懷念。

    “騰飛——”昂遠拍他的肩膀,輕喚了一聲。

    那個亞麻色頭發的男孩依然呆呆的坐著,沒有人迴答。

    “他怎麽了——?”小雨轉過頭來,忍不住關切的問。

    “你——?”昂遠似乎是才注意到小雨才能在似的,抬起頭來眯著眼睛看她,目光中有點敵意。

    “我——”在昂遠審視一般的目光下,小雨慌忙的低下了頭,不敢看他。

    “麻煩你跟我說說發生了什麽事——他怎麽會突然暈倒呢——”昂遠一點點湊近過來,語氣明顯的帶點攻擊的意味。

    “我——”小雨緊緊地抓住自己的衣角,好像心也不跳了似的,她語塞在那裏,好像自己犯了什麽十惡不赦的大罪。

    仿佛空氣也凝固了,空氣也凝固了,緊張的急救室外麵,騰飛依舊茫然的坐著,好像是這個世界都與他沒有關係了,他沒有聽見昂遠充滿敵意的聲音,他也沒有看到小雨的窘況,那個站在他身後的小女孩,深深的低著頭,用力地咬住自己的嘴唇,她臉色蒼白,好像下一秒就會像那手術室裏的人一樣倒下去似的。

    “滴滴滴——”一陣低促的笛聲,手術室門上的紅燈霍然一下子熄滅了。

    仿佛突然活過來了一樣,那個兀自呆坐著的大男孩忽然衝起來趴到門上,急切慌亂地向裏麵望著,醫生一開門的時候差點把他閃倒。

    “彬彬~——彬彬——”騰飛疾唿著撲到被推出的病床上,好像在黑暗的汪洋中泅遊到了精疲力盡的人忽然看到了燈塔上微弱一點燈光,不顧一切的想要抓住。那床上躺著的人虛弱得像一朵被風打落的櫻花,蒼白的有些恍惚,嘴角一如既往微微揚起,似笑非笑。

    “彬彬——”這邊對峙的兩個人也放棄了彼此的敵對,向著門口轉去。

    “醫生——”沒有像騰飛小雨一樣追著病床上的勝彬,昂遠伸手攔下主刀的安大夫,詢問手術的情況。

    “等他醒過來再說吧——”安大夫滿懷疲憊地搖了搖頭,這一場手術對他而言是身心的煎熬,這麽多年了,他一直以為自己已經習慣,可直到剛才,看著那個精致的恍如天人一般的少年血淋淋的躺在自己刀下,經曆過大小手術無數的他第一次覺得有些惡心。

    。。。。。

    “小心——”追著勝彬趕進病房時騰飛差點撞到牆上,小雨低聲提醒,趕忙扶他。

    “小雨——”騰飛抬起頭來,眼角滿是疲憊,他看著小雨,忽然有種時空錯亂的恍惚。

    我怎麽了——

    勝彬,他怎麽了——

    我們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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