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郎,莫要多言,多聽聽溫公的話。”周平喝止了薛良玉,轉頭對那老吏問道:“我等的確是普通農家子弟,不過是平日裏喜好射獵,習得一點武藝,想一刀一槍博得個功名。方才聽溫公話中有話,還請您細說。”


    “說與你們聽聽也無妨!”溫成冷笑了一聲:“這幽燕之地,胡漢交雜,便是漢兒也習於胡風,服強而淩弱。如今遼雖然內政不修,亂象初生,但未必能夠入主其地的就是大宋,若是被他人所得,豈不是去一狼又來一虎?朝中大佬們個個都以為隻要旌旗北向,燕地漢兒就會望風景從,當真是可笑之極。”


    聽了這老吏一番話,周平低頭思忖,薛良玉卻血氣方剛,強自辯道:“我們是漢人、燕地也是漢人,豈有漢人幫著胡人打漢人的道理?”


    “漢人又如何?本朝稅賦之重,為曆代所不及。遼人興南北麵官製,幾無冗官冗兵,以歲幣代丁稅,光是鹽稅一項就遠低於我大宋。你是願意少交稅有個胡人皇帝還是願意多交稅有個漢人皇帝?”


    “這個——”薛良玉頓時啞然,他不過是個十七歲的少年,如何辯得過對麵那個積年老吏。一旁的周平拍了拍薛良玉的肩膀,向那老吏深深作了一揖,沉聲道:“多謝溫公教訓!”


    溫成也不答話,又閉上了眼睛,到好似剛才那番話不是出自他的口中一般。周平也陷入了深思之中,暗想這老吏所說的多半屬實,宋代素來以優待士大夫和官員待遇好而聞名;采用的又是最花錢的募兵製度;史書上還又多次提及“冗官冗兵”之害,官員數量上也遠超前代,而無論是官員還是軍隊都是隻能消耗財富的,如此看來宋時的百姓稅負沉重應該是沒有什麽疑問的。隻是遼國百姓的稅負倒是不太清楚,不過聽說在邊境就有從遼國往宋國走私鹽來獲利的,想來他應該所言屬實,否則肯定不會存在這種情況了。


    這時,車外突然傳來一陣叫喊與戰馬嘶鳴聲,還沒等周平他們反應過來是怎麽迴事,就看到李寶的腦袋從外麵探了進來,大聲喊道:“不好了,遇到盜匪了!”


    周平與薛良玉趕忙從車中鑽了出來,隻見使團所在軺車已經慢慢停了下來,隨行護送的遼軍騎兵正在為首的校尉指揮下,排成作戰隊形,在相聚車隊數百米外的一個小山坡上,滿是黑壓壓的人頭,粗粗一算大約有四五百人,正揮舞著手中的武器朝這邊大聲叫喊,看上去頗為嚇人。但若是細看,卻能發現多半是衣衫襤褸的百姓,不要說沒有盔甲,就連手中的武器也多半是些木棍、農具,對使團的威脅微乎其微。


    “阿平,咱們衝上一陣吧,這些日子在軺車裏憋的都快氣悶死了。”薛良玉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別傻了,咱們的任務是保護韓相公,殺賊的事情有遼兵幹!”周平迴頭對李寶道:“你快從後車裏把弓弩和盔甲取來,咱們快裝束起來!”


    “喏!”李寶應了一聲,便向後車跑去,作為使團的護衛,他們也有攜帶弓弩和盔甲,隻是在遼國境內不宜取出,當然眼下遇到盜匪的緊急情況除外。


    “皰有肥肉,廄有肥馬,民有肌色,野有餓莩,此率獸而食人也!”周平正觀察雙方的形勢,耳邊突然傳來一個感歎的聲音,迴頭一看,卻是那個老吏,隻見其臉上滿是悲憫之色,周平心中一動,問道:“溫公方才還說燕地漢兒浸染胡風,為何又如此感歎?”“就算是胡人那又如何,也是父母十月懷胎所生,一般的好生惡死,莫非一條白溝,便將人分作了兩種?”溫成冷笑道:“再說燕地如此,我大宋就能獨善其身不成?大河南北,本無界限,若是抱著獨善其身的想法,焉知如此情形,他日不會發生在大宋之中?”周平不禁啞然,暗想這老吏往來宋遼之間數十年,對於宋遼雙方的弊病剖析入理,對於未來的災禍便仿佛親眼目睹一般,是個極有見識的人。但在曆史課本裏卻沒有提及此人,可見此人沒有得到大用,其實每個時代都有足夠優秀人才,隻不過這些人才沉淪下僚,而權位卻被昏庸無能者占據,結果導致國家傾覆,產生了這樣的大悲劇。想到這裏,周平心中突然閃現出一個念頭,自己一人的力量的確有限,但假如自己能夠把這些人才匯集起來,用眾人之力,是否能夠躲過這場大災難呢?想到這裏,周平的那顆心活潑潑的跳動起來,臉上也變得慘白,心情已經激動到了極點。薛良玉已經裝束停當,迴頭正好看到周平這般模樣,還以為他怕了,笑道:“阿平,你又不是第一次上陣,怎麽臉色這麽難看,忒的無用!”“四郎莫多話,快去守住韓相公的馬車!”周平喝道,他這一路上所料中者十之八九,不知不覺在兩人間已經占據了發號施令的角色,薛良玉應了一聲,便打馬往韓肖胄所在的馬車去了。周平一邊披甲,一邊對一旁的李寶下令道:“待會無論發生什麽事情,你守住我們乘坐的那輛馬車,保護溫公無恙便是!”李寶提了一根長矟,腰挎拍刀,點了點頭,溫成隻是看了周平一眼,也沒有道謝,便上車去了。周平結束停當,來到軺車旁向車內的韓肖胄拱手道:“相公,請勿擔心,不過是一群草賊罷了,有我兄弟二人護著,絕無大礙!”可能是因為看到薛、周二人的原因,韓肖胄隻是臉色有點慘白,看上去倒還算鎮定:“好,你們兩人奮力殺賊,迴東京後我自有重賞!”正說話間,遼軍校尉已經將手下排好隊形,五十騎分成兩列,相隔十餘步,如牆一般向山坡上衝去,為了行軍方便,這些騎兵基本都未曾披馬甲,就算騎兵本身也就最多披了一身輕甲,騎甲常有的保護大腿的甲裙、護臂都未曾有。不過他們麵對的不過是一群連長矛都拿不齊的暴民,料想也用不著那麽麻煩。果然,還沒等遼軍騎兵們衝上山坡,山坡上的那群盜賊們就一片混亂,前麵的幾排人就紛紛丟下旗幡木棍,四散逃走。為首的遼軍校尉更是得意非凡,揮刀大聲叫喊,想必是催促手下追趕,莫要放走了賊首。眼看遼軍騎兵就要撞入盜賊群中,突然人群傳來一聲號角,盜賊們猛地扯動繩索,一排放倒在在陣前的木柵欄一下子被扯了起來,那柵欄足有十四五尺高,其削尖了的一頭正好斜指向衝過來的遼軍騎兵,前麵那排遼軍騎兵躲閃不及,撞了個正著,頓時一片慘叫嘶鳴之聲,不少人被尖頭木樁刺了個正著,成了血肉葫蘆,僥幸避開的也跌落馬來,摔了個七葷八素,惟有那校尉胯下是匹好馬,本人騎術也頗為精熟,慌亂間雙腿猛夾馬腹,一提韁繩,竟然從那柵欄上越了過去,可他還驚魂未定,斜刺裏便衝出一條黑大漢,手持一柄長柄大刀,一記斜劈,便將他砍下馬來。“殺契丹狗呀!”那黑大漢砍殺了賊首,振臂怒喝道,人群中爆發出一陣應和聲,揮舞著各種簡陋的武器撲了上來,將摔倒在地的遼兵一個個殺死。後麵那排騎兵雖然沒有撞上尖木樁,但方才聽到己方校尉催促,紛紛打馬追趕,唯恐落在後麵,現在相聚前麵那排也隻有四五步遠,不少人勒緊韁繩,卻被吃痛的坐騎顛下馬來,就算幾個馬術好的,沒有落馬,但也將戰馬弄得原地跳躍,無法廝殺。方才四散逃走的人們也掉過頭來,將還在馬上的騎兵們扯落馬來,一個個殺死。失去了速度的遼軍騎兵根本無法抵擋從四麵而來的猛攻,除了極少數馬術極好幸運者打馬逃走以外,轉眼之間就悉數被殲。“快迴來,快迴來!”看到這番情景,韓肖胄的臉色頓時變得如宣紙一般慘白,他大聲向那幾個逃出圈套的遼軍騎兵叫喊,可那幾個逃出生天的騎兵隻管逃命,哪裏還管在官道上的這幾輛馬車。“完了,完了!”韓肖胄一屁股坐迴車上,使團成員加起來也不過十餘人,其中能夠彎弓射箭的不過六七個,那邊的盜賊少說也有四五百,眼看著盜賊已經往這邊衝過來,怎麽看也是抵擋不住,就算是要跑,這種看起來十分莊嚴的軺車也根本跑不快,就算是盜賊們都是步行也未必甩的掉,更不要說他們剛剛從遼軍手中搶到了幾十匹戰馬。“韓相公,您快上馬,憑我與阿平,定然能護得您平安!”薛良玉急道。“這——”韓肖胄看了看一旁的馬,臉上不由得現出難色,顯然他對自己的馬術並沒有什麽自信。習慣性的要要收藏,各種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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