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聽了,臉上不由得現出愧色來,薛良臣冷哼了一聲,接過藥膏,幹淨的布條,拔出腰間的短刀,在一旁的火堆上烤了一會,對嶽飛柔聲道:“這位小哥,你咬住這木枚,我替你拔出箭頭上藥,一會便好!”隨即對一旁的薛良玉下令道:“你且按住他,莫要讓他亂動!”


    “好咧!”薛良允應了一聲,便伸手按住嶽飛,他自小便勇力過人,十四歲便能身披兩重甲,不用馬鐙直接跳上戰馬,薛家四兄弟裏雖然他年紀最小,但若論力氣他卻是第一。可等薛良臣替嶽飛拔出箭頭時,他隻覺得下麵的軀體猛的一掙,險些將自己掀飛了,不由得驚道:“你這廝好大力氣。”


    嶽飛卻沒理他,等到薛良臣替自己包紮好傷口後,艱難的站起身來,向薛良臣躬身行禮道:“小子嶽飛多謝足下救命之恩,療傷之德!”


    “嶽飛?莫不是嶽武穆?”周平大吃一驚,小心的打量著眼前的這個負傷少年,隻見對方體格敦實,臉上滿是灰土血跡,一時也看不出長得啥樣子,隻得按下心中的好奇小心傾聽。


    “罷了,你剛剛受傷,快躺下休息!”薛良臣微微一笑正準備離去,卻聽到身後嶽飛問道:“敢問足下一句,為何方才不全力殺賊,而縱賊而去呢?”


    薛良臣聞言一愣,轉過身來笑道:“小哥你這是什麽意思?”


    “方才你讓手下點火之時,隻點著了村子右側外麵的幹草,可是村內的房屋等地都沒有點著!分明是隻打算將賊子驚走便作罷!”


    一旁薛良玉聞言大怒,反手按在腰間刀柄上喝道:“小子你作死嗎?我二哥行事輪得到你指點!”


    “老四,退下!”薛良臣低喝了一聲,對嶽飛笑道:“我們隻有十餘人,能夠將賊子驚走便不錯了!”


    嶽飛看了看四周弓手驚魂未定的臉,沒有再多說什麽。一旁的周平看著嶽飛滿是塵土血跡的臉,心中的疑問卻越發強烈了。


    “這個少年該不會真的是嶽武穆吧!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嶽飛好像也是相州人氏!”


    周平終於再也無法按捺住心中的疑問,向一旁走去,片刻之後他提著一桶清水迴來,笑道:“嶽小哥,看你滿臉塵土血跡的樣子,定然難受的很,擦擦吧!”


    “多謝了兄台了!”嶽飛感激的拱了拱手,便自己擦洗了起來,隨著塵土和血跡被洗去,露出了下麵那張平凡無奇的臉龐來,隻見一雙眼睛一隻大,一隻小,粗粗看上去有些滑稽可笑。


    嶽飛見周平死死的盯著自己一雙眼睛,倒也不怒,笑道:“兄台莫笑,我自小便兩眼不一般大小!”


    “果然是武穆王!”周平按捺住自己內心的激動,任何一個後世的中國人都可以理解他此時的感覺。一個活生生的武聖人出現在自己的麵前,不過還是收斂些好,不然惹惱了對方就不好了。


    “嶽小哥誤解了!“周平趕忙笑道:”在下方才是覺得你好生麵熟,好像在哪裏見過似的,兄台若是不提,我還沒發現你兩隻眼睛長的不一般大小!“


    “原來如此!”嶽飛此時還是個十六七歲的實誠少年,也沒有多想,便信了周平的鬼話:“原來如此,小弟對兄台也頗為眼熟,想必是哪次趕墟時遇到的,對了,還不曾過問尊兄台甫。”


    “台甫?”周平一愣,才反應過來嶽飛是在問自己的姓名字號,他這才想起來嶽飛應該是讀過一點書的,看他衣著打扮應該是農村裏的貧戶子弟,倒是與他的言談舉止頗不相稱。


    “在下姓周名平,本為幽州人氏!”周平便將自己胡編的來曆和盤托出:“是薛家的田客,這次隨主家同來拿賊!”


    “小弟姓嶽名飛,本州湯陰人氏,家貧無以謀生,在韓家幫傭!”


    周嶽兩人談了會,嶽飛便將自己的家世和盤托出,周平得知了嶽飛年幼便喪父,隻有老母在堂,越發篤定了眼前此人便是那位名垂千古的嶽武穆嶽鄂王,說話也越發小心了起來,嶽飛此時不過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又是剛剛經曆了一場生死線上的掙紮,內心深處也有一種傾吐的欲望,他與周平聊了一會,突然歎道:“我昨夜已經射殺那賊首張超,本以為今日捉拿幾個殘黨不過是等閑事,卻想不到——”說到這裏,嶽飛歎了口氣,低下頭去,神態頗為頹唐。


    周平看著眼前這個農家少年,剛才那種敬若神明的感情漸漸散去,漸漸生出了幾分親近之意,低聲勸慰道:“嶽家兄弟,這次的事情也不是你的責任,若非那朱治貪功,中了盜賊的奸計,又豈會落敗?”


    “周兄說的不錯!”嶽飛臉上露出恨恨之色來:“不過我不怪那朱治貪功中計,畢竟盜賊奸猾,中計的也不是他一人。但他身為縣尉,遇賊後卻獨自先逃,將部下棄之不顧,實在是該死!”說到這裏,嶽飛猛地一拳砸在地上,卻不小心牽動了肩膀上的傷口,不由得臉色劇變。


    “嶽兄弟小心傷口!”周平趕忙扶住嶽飛,暗自感慨果然是性格決定命運,此人現在還不過是個普通田客,就竟然敢在外人麵前公然指責縣尉,也無怪他後來落得那般下場,周平正想著該如何勸解幾句,卻聽到身後有人喊道:“阿平,快過來幫忙,這邊人手不夠!”


    周平應了一聲,卻是薛良玉在清點戰利品,要他過來記賬,薛良玉一邊指揮著手下幹活,一邊低聲對周平道:“阿平,莫要理會那個受傷的小子,一副不識好歹的樣子,一看就知道是個短命鬼,小心沾了晦氣!”


    “多謝郎君!”周平哭笑不得的答道,心中不由得暗想:“這位薛四郎還真是天生了一張烏鴉嘴呀!”


    安陽縣衙。


    “什麽,盜賊勢大,有千餘人?”沈恆臉色一片慘白,便仿佛四周的粉壁。


    “不錯!”跪在下首的朱治肩膀上綁著厚厚一層繃帶,滿臉青紫,倒像是剛剛從戰場上逃出來的:“下官得知那群盜匪在高平村,便率領四鄉弓手前往緝拿,本來已經將賊首圍在村中,卻不想千餘盜匪突至,雖然卑職以忠義相激,率眾死戰,但眾寡不敵,隻得突出圍來,其餘弓手卻——”說到這裏,朱治已經伏在地上痛哭起來。


    “朱縣尉請起!”沈恆起身將朱治扶了到一旁坐下,若他所言屬實,那安陽縣便已經危在旦夕,大宋已經承平百年,河北百姓早已不識兵戈,倒是離不得這個縣尉。沈恆想到這裏,正想向其諮詢應該如何加強縣城防務,一名書吏突然進來,在沈恆耳邊低語了幾句。知縣臉色微變,狠狠的盯了朱治一眼,便快步出去了,將朱治一個人晾在堂上。


    “你說那盜賊隻有五六十人?”沈恆的臉上就好像凝結了一層寒霜,向薛良臣問道。


    “不錯!”薛良臣還以為知縣是因為得知弓手們在高平村被盜匪擊敗臉色才這般難看,趕忙解釋道:“縣尊,盜賊雖然逃脫,但擄去的人口都被救迴,弓手也就死了八人,傷者也都得到了醫治,沒有大礙!”他害怕知縣要將財物要迴,所以故意沒提財物的事情。


    “五六十人,好個朱治,竟敢誆騙某家!”沈恆強壓下胸中怒氣,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薛良臣兄弟、劉勝、周平、嶽飛數人,對薛良臣溫言道:“也好,你且將戰事經過詳細說與本官聽聽!”


    “是,縣尊!”薛良臣唱了個肥諾,便敘說起來,他是個精細人,俗話說“官官相護”,若是將縣尉貪功中了埋伏的事情說出來定然會得罪了朱治不說,說不定連眼前這位知縣老爺也得罪了,所以他將自己趕到前的事情一字不提,隻說自己趕到之後設計驚走盜匪、搶迴被虜百姓和救治弓手的事情。說完後,薛良臣向知縣襝衽下拜道:“方才小民未曾追擊盜匪,致使賊首逃出羅網,還請縣尊恕罪!”


    “罷了,你隻有十餘人,賊眾卻有五六十人,眾寡懸殊,怪不得你!”沈恆伸手將薛良臣扶起,心中暗想:“這廝帶著十來個人便能將五六倍於他的賊眾驚走,奪迴被擄走的百姓,若是此人坐了朱治那個位置,那夥盜匪何足道哉!還不如讓此人坐縣尉的位子!”這個想法就好像一個火團一般在他的心裏越燒越旺。


    “縣尊,小民有事要稟告!”一旁的嶽飛耐不住性子,襝衽下拜道。


    “哦,是嶽小哥呀!”因為韓肖胄的原因,沈恆倒還記得這個田客,看到他身上的繃帶,不知為何,他心中突然感覺到一種莫名的快意:“有什麽事情請講!”


    “縣尊!”嶽飛磕了一個頭,便將縣尉朱治貪功冒進中了埋伏,又在村中第一個逃走的事情一一說明:“當時在村中雖然中了埋伏,但隻要縣尉老爺留下來死戰,未必沒有勝算。可他卻打馬獨自逃生,才使得一敗塗地的!”說到最後,嶽飛撩起自己右臂的衣袖露出鞭痕道:“小人拉住朱老爺坐騎,想要勸說其留下,卻被其狠狠的抽了一鞭,這便是鞭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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