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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零五章清水河畔


    清水河是條美麗的河流,彎曲的河道衝積了一個個小平壩,這些小壩子在清水河的滋潤下,岸邊樹林繁茂,從河岸向兩側走兩三百米,穿出樹林後,就是大片大片的草地。這些樹林和草地,就如一塊晶瑩的寶石,引來無數垂涎的目光,因而,清水河畔的征戰和殺伐一直沒有停止過,直到黨項房當人來到這塊地方後,用前赴後繼的勇士們鮮血和生命,為族人爭得了一塊生存之地,從晚唐起,房項房當人就在這個河岸生活,至今已過百年,清水河,成為了黨項房當人的母親河。


    小牛關實際上並不是內地的關口,兩座小山夾著清水河,清水河被西邊的小山擋住了去路,被迫向東拐了一個彎,形成了一塊相對較大的平地。侯大勇派出的前鋒營偷偷占據了小牛關,小牛關的三戶黨項牧民,被毫不留情地殺死了,連同帳篷和日常用品,全部被埋在了肥沃的清水河岸邊,牧民的牛羊則成為前鋒營的一頓大餐,牛骨羊骨也被埋在了岸邊,這樣一來,三戶黨項牧民永遠地消失在這個世界,前鋒營控製了連接西會州和同心城的必經之道。


    十多名偵騎遠遠地散布開來,擔任著警戒,周青、武家強兩人坐在草地邊,看著戰馬舒適地在草地邊散步,武家強感歎道:“如果不是打仗,清水河畔真是人間仙境。”


    周青最喜愛思考問題,他觀察著小牛關的地形,對武家強的感歎有些心不在焉,自言自語道:“這裏叫做小牛關,意思說這兩山之間隻能通過一隻小牛,不過,小牛關長不過百米。黨項人的快馬幾步就能衝過來,依我看來,在這裏設伏並不是是極佳之地。”


    武家強和周青是老搭檔,他見周青坐下來,根本沒有注意到兩岸的風景,盯著小牛關又開始動起了腦筋,就笑道:“以後周郎成了親,看著娘子。我估計周郎一定不會注意到娘子美不美,你心中所想仍然會是哪裏是高山,哪裏是低穀,要在那裏設伏,要從那裏進攻。”


    周青也被武家強逗笑了,但是笑容一閃而逝,他道:“我們兩人都是勞苦命,黑雕軍在滄州建軍以來。打了無數惡仗,每次我們兩人都是衝到最前麵,能活到今天,真的是很幸運,看來我們兩家的祖墳都埋得好。如果有機會迴到家鄉,定要好好祭奠列祖列宗。”


    武家強望著緩緩流動地清水河,笑道:“迴家奠列祖列宗的時候,順便於工作娶一個娘子。生個兒子才有臉見祖宗,不過,要看打完這一仗還有命沒有。”


    兩人說著說著,氣氛沉悶了起來。


    就在前鋒營出發之後,永興軍節度使率領八千西北聯軍步軍,帶著攻城武器,沿著前鋒營的路線一路南下,比前鋒營晚了三天到達了馬嶺水上遊。步軍沒有從大牛關進入黨項人的地盤,而是繼續南下近三十裏,從吳灘進入了黨項人的地盤。八千步軍要掩藏行跡是極為困難之事,而且步軍也沒有刻意地掩藏行蹤,因此,步軍通過吳灘不久,在距離同心城五十多裏的地方,被黨項人發現了蹤跡。


    按照軍情營最初的估計。同心城有三千黨項人的軍隊。因此,王彥超率領地八千步軍。攜帶著重型攻城武器,完全有能力威脅同心城。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軍情營收集情報的時候,並沒有算上占據鹽州城的黨項軍人馬,鷹帥房當明決定退兵的同時,派出了數名騎兵,馬不停蹄地趕到了鹽州,命令房當度從鹽州直接退到同心城,這裏從鹽州到清水河畔最近的一條路,占據鹽州有四千黨項人馬,這些人馬退出鹽州,就暫時駐守在同心城,這樣一樣,同心城就有近八千黨項軍,而西會州隻有二萬二千多黨項軍,這和侯大勇戰前的估計出入很大。軍情營也發現這個新情況,不過,新情報還沒有傳到錢向南手中,西北聯軍已經依據舊情報做出了部署。


    駐守同心城的房當度得到周軍距離同心不過五十多裏,他一麵緊急派出數名騎兵,向西會州的房當明報信,另一麵,組織了七千黨項馬步軍,出同心城迎擊王彥超地部隊。


    兩支數量相當的人馬,就在同心城外三十裏處迎頭相撞。


    黨項軍是一支馬步軍混合部隊,步軍三千,騎軍四千,幾麵鷹旗隨風“獵、獵”地響,黨項軍擺出的是一個鶴翼陣,這是房當度最喜歡用的陣形,也是當年唐軍步騎軍隊常用的一個攻擊陣形,安史之亂時,大量黨項軍跟隨唐軍與安祿山、史思明地軍隊作戰,黨項人從唐軍處學會了鶴翼陣,這些年,黨項房當軍就用這個陣形,屢次打敗了戰鬥力極強的迴鶻軍。


    房當度擺出的鶴翼陣以三千步兵為中軍,兩翼各是一千五百名強悍的騎兵,另外還有一千騎兵則是奇兵,遠遠地繞到敵人後方,專門用來切斷敵人後路。


    黨項軍主帥房當度已經知道了哥哥房當白歌戰敗被殺地消息,他緊閉著嘴唇,神情冷峻地打量著對麵的周軍,房當度雖說為哥哥房當白歌報仇心切,見到周軍陣形不亂,也不敢輕易發起進攻,他要等到一千騎兵出現在周軍後麵之時,才發起全麵的進攻。


    王彥超的部隊主體是步軍,但也有一百騎兵,主要是用於偵察所用,騎兵活動範圍地十裏左右,他們發現黨項軍人數遠遠超過三千人之後,便狂奔迴來報信。西北聯軍步軍的主帥王彥超是個打仗極其精明的老將,當聽到偵騎的報告後,沒有絲毫猶豫,立刻下令全軍就地防禦,他心裏清楚,西北聯軍新近組建,論野戰,肯定不是黨項人的對手。而全力防守,尚可自保。


    隨後,王彥超命令偵騎迅速向兵分三路,二路朝東北到靈州,向侯大勇報告最新軍情,另一路向東南到涇州,請坐鎮涇州地西北麵都臨王景派出援軍。


    看著報信的軍士卷起了陣陣灰塵,王彥超心裏稍安。便帶著親衛就在營地裏檢查防禦情況。西北聯軍步軍的任務是攻打同心城,因此步軍帶有上百輛馬車牛車來運送攻城武器和糧食,得到就地防禦的命令之後,軍士們就把車輛圍成一圈,用粗繩緊緊地綁在一起,構築起一道臨時防守工事,數百名軍士站在車輛地外圈,拚命地往車內填土。這樣一來可以增加車輛的重量,並防止火箭的攻擊,二來可以挖一條小溝,給黨項人進攻增加一些困難。還有數十人選了一個地勢稍高處,把長短梯重重疊疊地壘起來。再用土填充在裏麵,很快,築成了一個簡單的指揮台。


    王彥超在陣地裏轉了一圈,看到卸下來地床弩、臨車、炮車亂七八糟地堆放在一起。便叫過指揮防禦地校尉王貘,道:“為何不把炮車安裝好?”


    王貘校尉年齡不大,他一直在緊急布置防守,已經渾身是汗,他無奈地道:“這裏全是草地,沒有大石塊,炮車沒有用處,所以沒安裝炮車。”


    王彥超看著威力巨大的炮車。暗叫一聲可惜,又道:“叫一百軍士,趕緊挖土築台,要想辦法發揮這十幾架床弩地作用,黨項人長於野戰,騎兵極多,若沒有陣地依托,我們要吃大虧。”


    王貘是王彥超地遠房侄子。也是永興軍一名後起之秀。他自信地笑道:“說黨項人野戰曆害,我從來不服。遇到永興軍,還不是一樣把他揍趴下,這次,永興軍的步軍可是帶足了火蒺藜,隻要黨項人成群地向陣地衝,定要他嚐嚐曆害。”


    房當度率領的黨項軍,就如一隻獵豹,蹲伏在敵人麵前,耐心地尋找著必殺的一擊。約莫二三柱香的時間,遠遠地看到周軍後麵的一片小樹林,一群大鳥突地在空中從林中飛起,在空中盤旋,知道是抄後路的騎兵已經到了。


    房當度露出一絲兇光,下令道:“進攻。”


    黨項軍的步軍分為兩個兵種,前排是手持盾牌地刀牌手,後麵全是手持強弓的弓箭手,他們推進到箭程內,刀牌手躲在皮盾後麵,為弓箭手提供簡單的掩護,弓箭手則全力向敵陣發射。而兩翼騎兵呈八字形,斜斜地從左右包抄周軍。


    鶴翼陣是唐軍用來對付西北各胡族,胡族以馬戰見長,不喜築城修工事,因此,這個陣形在野戰中極為有效,陣勢一發動,就對敵軍形成合圍之勢,若僵持不下,藏在後麵的奇兵馬上會衝向敵陣,擾亂敵軍的陣形。房當度和周軍是在倉促相遇,他認為周軍沒有時間築城,因此,房當度仍然采用這一陣形,準備全殲敢於在野戰中挑戰黨項軍地這數千周軍。


    王彥超站在簡單的指揮台上,這樣他才能全麵觀察兩軍的陣形,兩名親衛手持方形大盾護衛在其身前,防止敵軍冷箭襲來,身後是一麵大鼓和數名手持五色發令旗幟和號角的發令兵。黨項軍發動攻擊以後,王彥超站在高台上,對形勢一目了然,他下令道:“弓箭手準備。”王彥超所率地步軍沒有防守利器——弩箭,弩箭全部被調給了騎軍,所以,王彥超隻能命令弓箭手還擊。


    一時之間,西北聯軍陣地前,箭如飛蝗,遮天蔽日。


    黨項騎兵試圖接近西北聯軍的陣地,卻為高大厚實的車牆所阻,黨項騎兵們射出一輪弓箭後,也被周軍的弓箭射傷不少,騎兵前鋒接近了車牆,卻無法跨過,藏在車牆後麵的聯軍步軍用弓箭對準靠近身邊的黨項騎兵猛射,最前麵的黨項騎兵在密集箭雨近在咫尺的攻擊下,根本無法躲避,不少勇猛地黨項軍士身中十數箭倒在了車牆後麵。


    黨項騎兵在這些障礙物麵前一籌莫展,大隊騎兵就順著車牆馳騁,卻不敢距離車牆太近,一邊縱馬奔馳一邊向圈內發箭,這樣一來,圈內的聯軍步軍傷亡大增。


    房當度眼看著騎兵攻擊受阻,取過掛在身後的狼牙棒。下令道:“全軍出擊。”狼牙棒本是身強力壯的軍士才能使用的武器,瘦弱的軍士使用狼牙棒,不僅不能殺敵,連防守都較為困難,房當度身材勻稱,看上去並不強壯,但是沉重的狼牙棒在他手中,卻甚為輕巧。


    黨項軍鼓號齊作。藏在西北聯軍身後地黨項騎兵也從樹林中衝了出來,直奔聯軍地身後而來。


    黨項軍地行動,站在高台上的王彥超看得非常清楚,一般戰場撕殺,總有試探著進攻幾個迴合,才進行最後地決殺,可是黨項軍一上來,便是一副決戰的架勢。王彥超剛過四十歲,正是一軍統帥最當年的年齡,他雖不慌不忙地下令道:“床弩攻擊。”


    十五架床弩早就作好了準備,聽到發射的號角聲後,十五支巨大地床弩發出雷霆之怒。撲向了蜂擁而來的黨項步軍。黨項步軍俗稱步跋子,戰鬥力極強,雖然每一枝床弩射來,就有不少軍士被射穿。或洞穿胸腹、或斷後斷腿,更有一名軍士,巨大的弩箭恰恰射中的脆弱的脖子,腦袋被射飛,而身體未倒,仍舉著長刀,往前衝了數步,才轟然倒地。但黨項軍士不顧傷亡。很快就逼近了車牆。


    王彥超身體一動不動,緊盯著黨項軍,黨項人的騎手早已發現了這個指揮台,一些黨項騎兵中的神箭手便張弓搭箭,對著王彥超射來,王彥超根本不理會這些快如閃電的箭支,他身邊地親衛用盾牌抵擋著射過來的鐵箭,王彥超還嫌親衛擋住了視線。


    王彥超見黨項步軍接近了車牆。下令道:“火蒺藜發射。”


    火蒺藜是由火毬發展而來。用火藥做成火藥包,加上助燃的黑油和有毒的砒霜等物即成火毬。而在火毬中加入有刺的鐵蒺藜,就變成了火蒺藜,一般火蒺藜是由拋石機拋到敵陣去,而永興軍則專門有一隊拋火手,專門用來用手拋火蒺藜,殺傷近距離攻上來地敵軍,這是永興軍最獨特的攻擊手段,也是永興軍的殺手鐧。


    五十名經過專門訓練的身強力壯地拋火手,每人手持一個火蒺藜,另一名軍士手持一隻點燃的香,守在身後,這時爆竹已民間廣泛應用,延時引線的技術也較為成熟,火蒺藜都裝有延時引線。一名隊正手持紅旗,用力一揮,持香的軍士就點燃了延時引線,拋火手在手中默數“一、二、三”,然後用力地將火蒺藜拋出了車牆,火蒺藜一拋出,車牆內的軍士就伏低了身體。


    火蒺藜呈一個拋物線,飛出車牆足有四十米,隻聽得轟轟的不斷爆炸,每個火蒺藜落地後就爆炸,把地麵炸出一個一個的小坑,裏麵飛出的鐵蒺藜隨著氣浪速度極快地四下飛散,毫不費力地刺破了鎧甲,鑽進了黨項軍士地身體裏,燃燒著的黑油四處飛濺,沾在黨項軍士的衣服上,黨項軍士被燒得慘叫連連,卻又撲之不熄,手腳麻利的軍士,迅速把衣服脫下,雖說皮膚被燒爛,性命卻無憂,而那些手腳稍慢者,被燒倒在地的也有不少,而砒霜毒煙在人群中彌漫,更是讓吸入者涕淚皆流,目不能視。


    房當度也吸入了一些毒煙,他不停地咳嗽著,見軍士死傷慘重、麵有懼色,便大喊一聲:“衝進車牆。”提馬上前衝擊。


    黨項步軍見主帥勇猛,發一聲喊,繼續衝向車牆,轉眼間,黨項步軍就衝到了車牆,步軍使勁地想推開車輛,卻無論如何也推不開,這才發現車輛用粗繩綁在一起,便狠命地用刀砍繩索。圈內的聯軍步軍,用長槍使勁地捅外麵的黨項軍士,更有弓箭手,隔著馬車向黨項步軍猛射。


    黨項軍一千騎兵是野戰殺手鐧,麵對龜縮不出戰的聯軍步軍,卻失去了奇兵地意義,他們衝到聯軍陣前,與繞到背後地兩翼騎兵會合,這時,他們找到了聯軍防禦的弱點。


    跟隨聯軍地車輛畢竟隻有一百多輛,隻能形成了一個弓形的防禦圈,弓弦處就沒有了車輛構成的防線,王彥超派出自己信任的永興軍五百弓箭手、五百盾牌手和一千長槍手奉命堵這個缺口。


    數千騎兵瘋狂地衝向這個缺口,五百弓箭手躲在盾牌手身後,拚命地向外射箭,黨項騎兵隊十分密集,中箭落馬的數量不少,但是,更多的騎兵如狂風般地衝向了盾牌手。


    永興軍盾牌手用的是周軍製式裝備——方形大盾,他們知道隻要黨項騎兵衝破了他們的防線,則聯軍必敗無疑,等待他們的隻能是死路一條。中原在短短數十年,曆經了梁、唐、漢、晉、周數個朝代,戰爭成為生活中的常態,因此,這些邊境節鎮軍隊的戰鬥力著實不弱,永興軍又在各節鎮軍隊中排名靠前。永興軍的盾牌手們把全身縮在盾牌後麵,死命抵住盾牌,黨項人的戰馬衝到盾陣時,雖說把不少聯軍盾牌手踩死在馬蹄下,但衝擊之勢也就被大大延緩了,這時,長槍手趁機挺槍便刺、盾牌手就從盾牌後抬起頭,揮刀專砍馬腿。


    騎兵隊沒有衝破聯軍防線,就退出箭程,準備稍事休整,發起第二輪衝擊,雙方步軍在車牆上的爭奪仍在激烈地進行著。


    遭遇戰就以這種殘酷的方式展開了,戰事的激烈程度,完全出乎雙方的預料,但是,這僅僅是血戰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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