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你怎麽在這兒?”


    “我怎麽在這?”小胖的表哥也顧不得斯文了,他上前兩步抓著小胖的衣領子吼道:“我找你找了這麽多天,你電話就一直沒打通。我好好的工作讓你搞得跟民工一樣,要不是我自己遇到了貴人,我這一生都被你給毀了!這件事你得給我個說法,要不然我跟你沒完。”


    小胖的表哥工作是順利辦進了燕京四建,但是他的主管領導卻在酒桌上被葉天狠狠的收拾了一頓。這頓揍最後不僅白挨了不說,馬主任還要卑躬屈膝迴去給許芳芳道歉。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不說葉天身份神秘,就光說那一晚上大哥、楊總和一群一線當紅的歌星影星,就算給馬主任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有什麽報複的想法。


    但是馬主任後來旁敲側擊一點點的打聽,最後終於確定這個思明表哥也僅僅就是個表哥。人家葉天小胖他們要不是念著那點同鄉的情分,甚至都不願意搭理他們一家。


    弄清楚了這一點,思明表哥的苦日子就開始了。


    有一天馬主任和顏悅色的叫他來辦公室,先是裝模作樣的關心了一下在燕京這段時間的工作和生活情況,然後拿出一份文件遞給思明。


    “我給你走個後門,提前結束了你的實習期。以後啊,你就是四建的正式員工了!工資待遇你知道的,其它獎金福利全都有。”


    小胖的表哥一聽頓時感激涕零,粗略的翻閱了一下勞務合同,便簽了自己的名字。結果第三天,人事部門便告知他去通州的一個立交橋工地。他當時以為是人事部門搞錯了去詢問,人家拿著他親自簽了字的合同複印件給他看。上麵清清楚楚寫著實習期提前結束,轉正成為四建正式職工。服從工作調動去向,調動去向下麵的括號裏寫著幾十個可以調動的一線地區,甚至包括偏遠的西疆和青藏高原地帶。


    這下思明傻眼了,他拿著複印件去找馬主任。結果馬主任拿著一份報紙頭也不抬的說轉正合同是思明他自己自願簽的,合同就是這樣規定的。


    “我這已經很照顧你了,考慮到你從國外留學迴來,可能對邊境高原地帶缺乏必要的了解準備,所以才讓人事部門照顧你,去通州那邊。”說到這,馬主任放下報紙端起茶水悠悠喝了一口:“思明啊,你可要珍惜這次機會。如果你不想幹可以辭職,後麵大把大把的高學曆人才想進咱們四建都進不來呢。”


    就算思明在國外呆了這麽多年,現在也知道是馬主任故意整他了。


    他後來也悄悄找過馬主任,給馬主任買的名煙名酒,結果馬主任甚至連一點麵子都沒給,將煙酒直接扔了出去。他這個位置根本就不缺錢,馬主任要的,就是讓陳思明自己滾蛋。


    這段時間,思明在通州立交橋的一線工地做混凝土統計。每天起早貪黑不說,福利待遇也沒高到哪裏去。就連中午晚上吃飯,思明都故意被得了領導授意的工長安排在跟那些農民工一起吃。


    身體上的折磨還好一些,那些來自精神上惡意的羞辱和折磨,才是思明真正痛苦的源泉。想他一個美國留學獲得全額獎學金的天之驕子,居然在工地戴著黃色的安全帽做混凝土現場統計核算。還被一群工友沒事了揪出來當反麵案例嘲笑一番,要不是辭職沒辦法跟父母交代,心高氣傲的思明早就辭職不幹了。


    但是現在他不能。每次爹媽打電話,他都會悄悄走到沒有人的地方接電話。背景是繁忙的工地噪音和大型機械化作業的聲音,而思明則裝出一副領導在工地巡視的口吻跟父母說自己現在管多少項目多少人,每天有多忙。等父母叮囑注意身體,保持好跟領導的關係,然後歡天喜地的掛了電話,思明才頹然的跌坐在地上。


    他恨馬主任,他更恨葉天跟小胖。要不是葉天動手打了馬主任,憑著自己高學曆和海外留學的經曆,在四建絕對可以天高任鳥飛。


    可惜,現在一切的一切都被葉天他們毀了。


    這段時間,思明一直被扔在通州一線工地,除了節假日根本就沒有時間迴燕京城區。他每天都給小胖打電話,但是小胖的電話最近一直都無法打通。


    他忽然感覺自己好弱小,似乎關於未來所有美好的事情都在變得非常糟糕,而他自己卻無能為力。就在思明感覺自己快要瘋掉的時候,天上掉下的一個餡餅忽然狠狠砸中了他的腦袋。


    一天夜裏因為短時強降雨,四建工地的機房被雷擊導致全部電腦癱瘓,電腦癱瘓又導致數控設備全部趴窩停工。高薪聘請來的網絡工程維護人員試了幾次之後滿頭大汗的向領導匯報搞不了,需要從進口國找廠家的程序數控專家來解決。因為裏麵部分程序在出廠時進行了加密處理,國內的技術人員沒有譯碼本破譯不了。


    冒雨趕來的領導大發雷霆,將負責網絡程序維護的所有人拎出來挨個罵了一遍。要知道這座大成立交橋是四建向上級立了軍令狀的,一定要趕在****之前,徹底解決通州作為燕京周邊交通樞紐嚴重堵塞的問題。涉及到民生是小,涉及到政治獻禮這種事,那就是關係到頭頂烏紗帽和前途的大事。


    從美國現請技術人員肯定是來不及了。領導又利用自己的人脈找來幾夥專業的橋梁建築機房維護技術人員、網絡工程維護人員,甚至還利用關係請來了燕京工程信息大學的專業工程師。


    結果來了之後都搞不了——不是大家的水平不行,而是因為這組機房和設備在出廠時進行了程序加密,而中方工程師在驗收時卻忘了向對方索要譯碼本。這種譯碼本沒有電子版,為了防止核心技術被竊取,美國方麵還經常性進行更新。除了核心源代碼不開放之外,外圍代碼也會定期更新。


    從大洋彼岸的洛杉磯工廠郵寄譯碼本的時間,比美國工程師親自到場快不了多少,而這個時間卻是現在四建浪費不起的。


    領導暴怒之下將維護負責人直接開除,並在工地當場宣布,隻要誰能找到技術人員解決問題,直接給獎金二十萬——這獎金不是給解決問題的技術人員,而是給找到技術人員的人。


    思明是第二天中午才聽到的消息,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他的心中一動,他意識到自己翻盤的機會也許來了。


    他先是悄悄打聽了一下在工地的領導,當他聽說這次來的領導是四建的一把手時,他又想出了一個一箭雙雕的計劃。


    當他故意穿著滿是泥漿和混凝土的工服,拎著一個防水背包出現在領導麵前時,他看到了站在領導身後很遠地方的馬主任。並且從馬主任的眼睛裏,看到了一絲讓他感覺十分愉快的慌張。


    “小夥子,你知不知道這些設備價值連城?”


    思明自負的笑了笑點頭說道:“製造商是美國德州精密儀器,美國國內機器代碼是msi-76nt-55p-was,出口商是洛杉磯工程大學國際貿易公司。設備用途主要用於超大型道橋建築混凝土配比輸出混入時長,以及整個工程土方混凝土和其它材料用量質量計算。很巧,我在美國洛杉磯工程學院留學的時候,恰巧參與了該設備的加密源代碼研發和調試。而且,我是五人核心組的成員。”


    這下領導們都來了興趣,大領導親切的從辦公桌後麵繞出來跟思明握手道:“沒想到啊!咱們工地居然臥虎藏龍!小夥子是哪個建築隊的?你們領導呢?你這可是屈才,等這件事辦成了,我得求你們領導高抬貴手,把你這樣的高級人才引入我們四建的建設大軍。”


    思明等的就是大領導這句話,當下不卑不亢的說道:“報告領導,我就是咱們四建的正式員工。從美國留學迴來之後,應聘到四建,結束實習期之後便被分配到了通州大成立交橋工地。”說到這,思明從防水的背包裏掏出了一疊證書以及獎狀。


    “這是我在洛杉磯工程學院程序開發專業深造時,獲得的相關學位證明和獎學金。”


    大領導臉色有些深沉,能坐在那個位置上的領導,哪個不是玲瓏剔透?


    他接過思明遞過來的一疊厚厚的證書獎狀,挨個看了一遍。歎了一口氣還給思明道:“是金子,在什麽地方都會發光。”說完,他拉著思明的手語重心長的說道:“陳思明同誌,我代表咱們四建黨組班子和公司領導,鄭重的問你一句,你有沒有把握把這件事情處理好?”


    思明點點頭,目光表情十分堅毅的說道:“堅決、保證完成領導交辦的任務!”


    “好!有那麽一股子幹革命的朝氣和銳氣!”領導大手一揮:“那現在開始,其餘的事以後再說。”


    整個程序最核心最保密的源代碼都是思明他們幾個參與編製的,現在要破譯這些外圍的代碼,簡直就是易如反掌。


    不到一個小時,所有程序被重新編寫並加入了自動保護程序,這樣在遭遇雷暴雨時,程序就會啟動保護程序,避免設備出現異常而造成整個程序崩盤死機。


    又過了一個小時,龐大的機房和設備通電,十分鍾之後,象征一切正常的綠色運行燈亮起,設備發出了熟悉的轟鳴聲。


    又過了二十分鍾,整個工地重新恢複了正常生產。那塊掛在工地入口處,用紅油漆寫的‘向兩會獻禮’的標語熠熠生輝。


    “思明,先迴去換一身幹淨衣服。晚上我親自帶隊,給你辦個慶功宴。”大領導戴著象征級別的白色安全帽,負手站在工地上。雖然陳思明為四建解決了大問題,但是在沒弄清楚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前,大領導也不會因為一個陳思明而去找馬永德的麻煩。


    隻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來馬主任是在故意整陳思明。要不然這種從海外留學迴來的留學生就算沒有關係推薦,進入四建過了實習期的話,最低也應該是一個管理崗位,而不是被扔在通州的一線工地。


    馬永德雖然沒有什麽能力,但卻跟發改委主管基礎建設投資的劉副主任關係交好。而發改委的劉副主任,那可是四建的財神爺,是萬萬不能得罪的。劉副主任跟馬主任屬於那種一起嫖娼分贓的鐵關係,不到萬不得已,大領導不會讓劉副主任不痛快。


    他已經讓秘書過去找馬主任了解情況了。像陳思明這種人才,四建是必須要留住的。四建那麽多工地和進口設備,需要這種專業的高級人才以備不時之需。


    “好的領導,慶功宴有點誇張了。我就想,能在四建人盡其才物盡其用就好。”這段時間,陳思明體會到了什麽叫人情冷暖世態炎涼。那是一種無法跨越的階層絕望感,就如同隔著一層看不見的天花板,仰望曾經唾手可得的生活一樣絕望。現在有了這樣一個從天上掉下來的機會,陳思明豈能不緊緊抓住。


    大領導背負著雙手輕輕歎了一口氣道:“思明,你還年輕。工作不比江湖,能夠行俠仗義快意恩仇。我知道你有怨氣,也知道你在這裏屈才了。馬主任在四建主管行政和人力資源,工作上難免會有疏忽紕漏,你也不要太往心裏去。是金子,總是要發光的。這樣吧,我現在在這裏跟你打個保票,你這個人才我收定了。”


    “感謝領導,我一定在您的麾下努力工作。”聽明白了大領導的意思,陳思明連忙表達決心。而另外一邊,馬主任正在跟大領導的秘書大倒苦水。他可不敢把自己耍流氓被打的事說出來,隻是說這個陳思明工作作風散漫不嚴謹,處處透露出國外留學生的優越感。


    “根本就不團結同事,把國外那套散漫的個人主義拿到工作上來,我苦口婆心三番五次找他談話就是不改。”


    馬主任痛心疾首的對領導秘書說道:“韓秘,要不是迫不得已,我也不能把他扔一線鍛煉去。我覺得在一線鍛煉他的意誌和服從精神,成長起來還是一個好同誌。”


    這種冠冕堂皇的屁話,在官場上誰都會說。秘書笑著對馬主任說道:“馬哥,這人在你眼皮子底下礙眼,那領導就把他調走了,這樣就皆大歡喜了。”


    送走了秘書,馬主任臉色有些陰沉的坐在沙發上喃喃自語道:“媽的真有命,幾年碰不到的稀奇事讓他趕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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