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受了外掛對整段因果的思考結晶之後,墨荒再看向和霸龍殊死拚殺的天啟大長老,眼神就複雜許多了,外掛的思考結晶中蘊含著許多相關信息,他甚至知道天啟大長老到底因為何事和其餘幾位天啟騎士內訌起來的。


    沙米麗的事件,在幾人中埋下了內部不和的種子,其實這麽說也並不一定正確,也許早在很久很久以前,這些分道揚鑣的同伴就已經反目成仇了,作為唯一一個沒有被沙米麗玩過的天啟大長老,和被五個被沙米麗玩過的男天啟騎士,是兩個隔膜極深,差異性大到無法彌補的兩個陣容,非要去形容的話,這就是單身狗與秀恩愛灑狗血拋閃光彈的狗男女的天然敵對。


    總而言之,誘因早已經埋下,而在日光的紅耀,麵對代表十萬火極緊急信息,天啟大長老和其餘天啟騎士本質上的深刻矛盾終於爆發了。


    天啟騎士雖然因為第二代祖神的賜福和意誌加持,擁有不老不死的權柄,但世界萬物有生就有滅,就連多元宇宙都有毀滅的一天,何況這些連祖神都已經隕落了的天啟騎士,維持著他們不老不死之身的,是第二代祖神烙印在他們體內的神性權柄,經過這麽多年的自然消耗,加上又沒有補充的源頭,較之當初,天啟騎士們體內的神性權柄早就大為削弱了。


    而要從日光的紅耀緊急迴歸赤藍界,便需要消耗這維持不老不死之身的珍貴神性權柄,須知人越老越怕死,此刻每揮霍一點,都是拿未來的美好日子來當燃料燃燒的,這如何讓人舍得,其餘五個天啟騎士主張放棄這一次的計劃,繼續尋找墨荒的蹤跡,然後治療沙米麗,他們的理由也非常充分,彌賽亞又不會長腿跑了,他們又是不老不死的存在,未來的日子還長著,這次不行就下次,機會有的是,而沙米麗可是互相扶持了無數年的同伴,一旦出了什麽問題,那就是無可追迴的莫大遺憾。


    而大長老自然是不願意,神造之神赫爾梅斯使徒艾因,異世界救世主白秋練,還有那嘴巴極賤,但卻有一些神秘手段的墨荒等人的接連出現,都讓他產生了一股強烈的預感,這次若不能一棍子打死彌賽亞,隻怕日後便再也沒機會了。


    在這種情況下,大長老自然是號召大家放棄小我成全大我,以第二代祖神的榮光為重,在這種的關鍵時刻,不要因為兒女私情而耽誤大局,然後其餘五位天啟騎士果斷炸毛了,紛紛指責大長老身為一隻從出生就孤單到現在的單身狗,心理已經徹底變態,對他們五人和沙米麗的真摯感情羨慕嫉妒恨,所以才刻意的想要坑害沙米麗,大長老無法否認自己身為最古單身狗這一事實,也無法說服那些已經變質的同伴,最終,大長老隻能選擇一人孤身迴歸赤藍界,以行動表明他身為第二代祖神使徒的天職和榮耀。


    而這一切,盡數倒影在神造之神赫爾梅斯的眼中,雖然祂的權限被隔絕,但祈願瓔珞創世機關中發生的一切都無法瞞過祂的觀察。


    知道這些之後,墨荒對大長老的感官印象立刻改變了,如果換個角度去看,大長老所行之舉,所走之道,所堅持的信念,盡是尋常人難以比肩的偉大,盡管他的一切所作所為都是正確無誤,完美無缺的,光是千百年來,一直堅持推動子民繁衍生息,社會穩定前進這一點,他已經完全有資格超脫尋常道德觀念之上,被稱之為偉人,如果他還能有始有終的將這條路走下去,聖人之位與神人之位已經向他招手了。


    說來也可笑,赤藍界之大,千百萬子民,卻並沒有誰能理解大長老所作所為對這個世界的意義,就算是其他的天啟騎士,哪怕是大長老自己,也無法穿透時光的迷霧看透未來,唯一給予肯定的,唯一報以信心,居然是外掛這個神神叨叨的家夥,現在或許還要加上墨荒。


    但就算墨荒改變了對大長老的印象,甚至可以說對他升起了一抹油然的佩服之心,也無法改變造化弄人這個事實,墨荒降臨於彌賽亞城都之中,經由艾因之手,和這座城市中締結了最初的因果,然後作為曾經與仙道先賢締結了永約的山中人後裔,他永不可能坐視無辜的鮮血和慘絕人寰的滅絕暴行發生在眼前而不管,因為這是對他自己本身修仙練道之路的根本背叛。


    立場有別,信念有別!這兩者決定的,就是不可挽迴的敵我之分,就算大長老如何偉大,將要在未來締造如何偉大的道果,都不妨礙墨荒痛下決定。


    死掉的大長老,死掉的偉人才是好人!


    霸龍和大長老的激戰愈發激烈,交錯的氣勁已經漸漸開始無法百分百掌控,開始散佚起來,這下子,兩人的修為帶來的破壞力才真正的展現了出來,以兩人為中心,方圓百米都是不容踏足的死地,哪怕是被兩人氣勁震飛的碎石,威力都不遜色於以仙術加持的弩弓,更遑論兩人交手碰撞時迸射出來的震蕩波,空氣漣漪爆炸這些玩意了。


    蒼天藍耀的權限依舊在墨荒身上,但在跨越迴來赤藍界之後,因為遠離祈願瓔珞創世機關而無法發揮作用,甚至失去了赫爾梅斯血脈沸騰的無限力量金手指,墨荒此刻煉氣期修為,已經完全無法對戰局產生任何直接性的影響,非要逞能跑進去的話,估摸還沒等靠近三十米就會被轟殺成渣了。


    但墨荒卻並不缺乏等待的耐心,蜷縮在陰影之下,眼神猶如虎視眈眈的兇獸,霸龍和大長老的交手雖然氣象霸烈,餘威驚人,但此刻兩人都還沒有拿出全部真本事來進行生死對決,霸龍不斷鯨吞著四麵八方而來的戮靈心魔大陣節點能量,緩緩提升著轉換為幽冥暴君之後頗有水分的力量,而天啟大長老也還沒掀開巨人殖裝,變化為雷帝的底牌,此刻的戰鬥,兩人皆是打著試探對方力量底線和手段的主意,還需一段時間才能抵達最激烈的階段,而到了那個時候,在兩人生死一瞬無暇分神的時候,就是墨荒的機會所在。


    將虛空瞬殺三大殺招盡數領悟之後,在暗殺這一塊,墨荒的信心不是一般的大,當年號稱越階挑戰第一人的王殺神所傳承下來的絕世戰技,並不是浪得虛名的。


    就在墨荒養精蓄銳,反複醞釀心頭一股絕世殺意的時候,肩膀驟然被拍了一下,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嗨,找你好久了,你藏的真隱秘啊。”


    墨荒嚇得渾身汗毛倒立,渾身白毛汗都冒出來了,擰頭一看,艾因在背後擠眉弄眼,笑的甚是無良。


    “你怎麽來了?算了,不用說了,我知道了。”墨荒自己都能以蒼天藍耀的權限跨界迴歸,艾因身為赫爾梅斯的使徒,又豈會沒有辦法瞬間迴歸,如何做到的,這都不是重點,唯一的重點隻有一個,這廝現在是想做什麽?


    “具體的緣由,我已經聽赫爾梅斯說過了,墨荒,你不用勸我,因為來的路上,我已經經過很認真的思考,這一場戰爭我沒有提前阻止,沒能在敵人肆虐的時候在場,這已經讓我追悔一生了,如果我的死可以挽迴彌賽亞此刻的絕境,那麽,我……責無旁貸!”


    也許是真的經過了很認真的思考,艾因的話鏗鏘有力,如不可撼動的山嶽,他的眸子閃爍著的是空前明亮,璀璨而堅定的信念之光。


    這一幕,其實早在聽到赫爾梅斯那句話之時,就已經被墨荒預料到了,因為艾因平時的為人和性格,就是這麽簡單,麵對他所熱愛的彌賽亞,他不惜付出一切,所以墨荒並不對艾因的自願犧牲感到意外,而他所感到意外的是另一方麵的事情,墨荒深深的凝視著艾因,良久良久之後才緩緩說道:“那個,比起你死不死的問題,我更關心你剛才去做什麽了?”


    艾因此刻一襲藍白條紋的睡衣,帶著睡帽,穿著拖鞋,左右手一大袋子,裏麵鼓鼓囊囊的裝滿了東西,估摸都是吃的,因為艾因一邊說出鏗鏘有力的信念之言的時候,一邊從袋子裏麵拿出了幾根鹵雞腿狂啃著。


    “哦,我剛才從永恆終焉聖殿迴來之後,不是想著一會就要死了嗎?就抓緊時間去把一些該做的事情做了,迴家洗了個澡,然後換了個睡衣,然後來的路上想著自己不能當餓死鬼,就去街對麵那個鹵味店拿了點吃的,你要吃嗎?”


    “事實上,我認為你應該嚴肅一點,舍身成仁,犧牲自己拯救眾生,這是多慷慨激昂,多催人淚下的話題啊,好吧,我就不對你要求那麽多了,你把胳膊夾著的那個小熊玩偶給放下來吧,實在是太掉分了。”


    艾因義正言辭的迴道:“不行,這個小熊玩偶可是陪伴我多年的睡眠夥伴,接下來上路的時候,沒有他陪伴的話,我怎麽也不會瞑目的。”


    墨荒感到啼笑皆非,迴複如常的艾因,身上那股能將一切正經嚴肅事情化作生活情景劇的神奇氣質還是那麽的明顯,反正此刻艾因往墨荒跟前一站,以他那摸樣和架勢,墨荒就怎麽也感覺不到該有的悲壯。


    不過,也許這就是艾因試圖傳達給墨荒的東西吧,不要為他的死去而感到悲傷,因為他的死會帶來幸福和新的希望。


    “該做的事情我已經做完了,等我吃完就你就送我上路吧,對了,用我的七曜吧,畢竟相處多年了,比起死在其他兵器上,還是死在它的鋒刃之下來的舒服些,對了,我還有幾句遺言要說。”


    召喚出七曜巨劍,遞給墨荒,然後艾因宛如餓死鬼投胎一般開始狼吞虎咽,然後一邊吃一邊用含糊不清的語句說道:“我死了以後,我的屋子和財產都送給你吧,反正我已經用不上了,而且也不值什麽錢,唔…這鹵豬蹄夠味道,然後幫我轉告一句話給霸龍老爺爺吧,雖然他變帥了,但也要對小曼奶奶一心一意哦,不然彌賽亞冒險公會所有冒險者都不會放過他的,話說迴來,霸龍老爺爺的槍法真厲害,藏的也夠深的,隻怕這些年來他除了養老之外,就是默默完善自己的槍法了吧,早知道他有這本事,我怎麽都要學過來,嗯,對了,隔壁街的卡爾大叔,我還欠他一瓶醬油,迴頭你幫我還了吧……”


    艾因絮絮叨叨著,用宛如嘮叨家常一般的口吻訴說著遺言,倒是有著別樣的灑脫,然後接著訴說,大致都是一些家長裏短,雞毛蒜皮的事情,墨荒越聽越不是味道,為毛就這麽一會功夫,他就被迫應承了代替艾因給那家大叔還醬油,再給那家大媽還一版雞蛋,然後再給賭場還錢,給某某因為生活所迫的失足婦女贖身等等一係列狗屁倒灶的事情。


    聽到一半,墨荒不由得怒喝道:“你這廝到底在外麵欠了多少東西多少錢。”艾因很是瀟灑的一抹嘴,燦爛笑道:“你放心吧,沒多少,欠條什麽的都放在我床下的箱子裏麵,迴頭你照著辦吧。”


    墨荒猛然皺眉,因為他想起了一件事情,他在艾因家裏麵借住過三天,也進過艾因的房間,然後在那個房間中,有一件事情讓他一直頗為疑惑,那就是艾因睡的床極其有特色,他的床是一個個箱子疊放在一起,上麵就披上一層床單,比木板床還難受,那個時候墨荒還曾問道艾因為啥要弄一個這麽有特色的床,艾因隻是笑而不語,後來墨荒也沒有追問了,權當是艾因的怪癖。


    此刻迴想起這一幕,墨荒試探性的問道:“你用來當床的那些箱子,裏麵不會全是借條吧?”艾因豎起大拇指,露出了一個爽朗的默認笑容。


    墨荒很認真的將七曜巨劍遞過去,凝視著艾因說道:“要不這樣吧,你殺了我,然後你老老實實的去還債吧,十幾個木箱子的欠條,那不是我所能承受得起的重量。”


    “那算了吧,反正人死債爛,那些欠條就算了吧,動手吧!擊殺彌賽亞最強冒險者兼赫爾梅斯使徒的榮譽,就讓給你了。”


    吃飽喝足,艾因閉上眼睛,一挺胸膛,示意墨荒捅過來,後者沉默良久,艾因久久感覺不到七曜巨劍捅過來的跡象,不由自主歎息道:“不要猶豫了,親手殺了我吧,不論多痛苦,多悲傷,都必須由你親自動手,因為隻有通過你的手,赫爾梅斯才能迴收我的權限,其實也不必為我感到悲傷,因為我隻是赫爾梅斯以權能憑空創造的一個虛擬生命而已,從誕生那一天,就注定再度迴歸赫爾梅斯懷抱的結局,隻要赫爾梅斯不滅,說不定未來你我還會有重新見麵的一天。”


    “抱歉,打斷一下你的抒情感歎,你以為我是那種喜歡磨磨唧唧的人嗎?既然你已經決定要去死,要去犧牲自己去拯救所有人,我又怎麽阻止你的善舉,我隻是想說,拜托你把護體血脈靈光收一收好不好,我都捅了你幾十劍了,沒捅穿不說,現在都快被你的護體血脈靈光反震到快吐血了。”


    艾因連忙睜眼,看見墨荒拄著七曜巨劍猛喘著氣,一副累到不行的摸樣,不好意思的說道:“不好意思,這是高手本能,我這就壓製住!”然後連忙將自己本能散發的血脈靈光連忙壓製住,墨荒看到艾因這一心求死的摸樣,眸子隱隱閃過一抹淡淡的悲傷。


    縱然能夠理解艾因的意誌和信念,但要親自下手殺死他,墨荒怎麽也不可能像是臉上那樣無動於衷,隻是理智依舊占據主導地位,讓墨荒知道,什麽才是最好的選擇。


    壓下心頭的一絲悸動,墨荒挺劍,刺入了艾因的胸膛,這一刻,墨荒清晰感受到劍尖刺破艾因胸膛肌膚時的觸感,仿佛可以通過七曜巨劍,感受到艾因此刻血管的湧動,心跳的躍動,還有艾因那溫暖而無私的精神和意誌,劍尖刺入一寸,墨荒不由自主的閉上眼睛,不忍看到從艾因胸膛噴湧而出的鮮血,下一秒,無盡撕心裂肺的痛苦嫋繞在心頭……如果非要形容的更加具體的一點的話,就是好比被人用大腳丫子以時速二百公裏的速度蹬在肚子上的痛苦感!


    墨荒如一顆炮彈一樣,直接從街尾飛向街頭,沿途撞碎許多建築,塵埃飄蕩,艾因愕然睜開眼睛,愣了一下,良久隻有,道:“不好意思,高手本能動的比腦子快,一時間沒壓製住,你沒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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