獻帝被安心拖著在湖邊站了半日,終於有些不耐煩。


    “安心,等了這麽久,也沒看見你說的紅嘴鷺鷥,想必早就飛走了,走吧!父皇也有些餓了,你若想看紅嘴鷺鷥,改日朕讓人捉幾隻送你。”


    安心拖著獻帝胳膊,一麵著急地看向蔣妃,一麵哀求。


    “父皇!捉來的怎麽能和飛來的一樣呢?再過片刻,說不定就飛迴來了!再等等吧!”


    獻帝沉下臉。


    “不要胡鬧!”


    他從安心手中抽出袖子。


    “擺駕筵熙廳!”


    安心公主站在原地,垂頭喪氣地望著獻帝遠去的背影,蔣妃從隊伍中漸漸慢下腳步,一道人影從花木中慢慢走出,蔣妃咬牙切齒地對他道。


    “百裏瑕就這一個弱點,他看到瑜妃絕對方寸大亂,怎麽可能不追去查個究竟!恐怕是被某個妖女跘住了腳,懸崖勒馬,三弟,你說呢?”


    青衫男子沒有迴答,隻是垂眸望著手中玉蕭。


    迴府的馬車上,姬塵已經冷靜下來,想到有人用他的亡母做引他上鉤的誘餌,臉色便十分陰沉可怕,連話也沒怎麽和明珠說,明珠看著車窗外西斜的落日,此刻內心煎熬不已,也沒有心情說話,如今情勢,姬塵在明,蔣三在暗,何況他並不知道對方的存在,更是暗箭難防。


    她無法告訴姬塵蔣三還活著,也不能看著蔣三暗算姬塵,怎麽辦才好?


    一直到別苑,姬塵送她到門口,正要轉身離去,明珠突然一把拉住了他的手。


    “要不……今天就別迴去了?”


    姬塵迴神,一怔,緊繃的神情不由放鬆下來,露出些許狡黠的揶揄。


    “為什麽?不迴去,在這裏做什麽?”


    明珠總不能說擔心蔣玉衡在路上布下埋伏擊殺你,留在別苑,蔣玉衡或許忌憚自己不會動手之類的話,隻得硬著頭皮紅著臉道。


    “最近,我總做噩夢,方才落水,還夢到被水鬼糾纏,冬鶯和銀蓮都是女子,縱然陪在我身邊,還是感到害怕,我總不能讓虛宿陪著……”


    姬塵哦了一聲,果真將她打橫抱起,往別苑內走去。


    “這麽嚴重?看來我還真得多留幾日,徹底給你驅驅邪祟。”


    感受到眾人投來曖昧的目光,明珠閉眼,她早一不做二不休,徹底豁出去了。知道兩人間已有肌膚之親的冬鶯也是見怪不怪,連虛宿都修煉得視若無睹,此次陪同姬塵出門的柳宿卻十分無奈,隻得和虛宿一同跟進來別苑,車夫則趕著馬車,假裝姬塵已經迴府,畢竟未婚同住這事,傳出去對明珠的名聲絕無好處,姬塵在這點上,向來很為她考慮。


    姬塵徑直將明珠抱到房內,虛宿和柳宿才到院門外便站住了腳,隻有銀蓮還愣愣地要跟進去,幸而冬鶯一把拉住。


    “該死!傻妮子,還不快出來!”


    銀蓮斜眼。


    “你才該死,兩位主子在裏頭,你我難道不在跟前伺候?”


    冬鶯咬牙啐了口。


    “也不睜大眼看看是什麽光景,你要怎麽伺候?你再走一步,大人隻怕殺你的心都有了!”


    銀蓮也是個機靈的,頓時領悟過來,捂住嘴驚詫。


    “難道……這怎麽行!小姐還未過門呢!大人他怎麽能!”


    冬鶯一把捂住她的嘴,悄悄在她耳邊低語一陣,見銀蓮又有驚訝,她忙道。


    “別聲張,橫豎小姐也快過門了,早一日晚一日有什麽要緊,你看大人是會始亂終棄的人麽?”


    銀蓮這才鬆了口氣,點頭。


    “你說得對,即便他要始亂終棄,以小姐的性格,也不可能的……”


    屋內,明珠見門被關上,冬鶯和銀蓮居然都沒有跟進來,混亂的思緒一瞬收迴,有些緊張地掙紮著要跳下姬塵的懷抱,姬塵卻將她放在榻上,欺身壓了上去。


    方才她祈求他留下的嬌羞,和現在不知所措的慌亂,就如一根羽毛,輕輕在他心頭撩撥,原本他並不想做什麽,現在也有些把持不住想做些什麽了……


    “別動……”


    他嗓音暗啞,唿吸漸漸粗重,適值夏日,明珠衣裳穿得本就輕薄,方才的一番掙紮,身體的曲線更是緊緊相貼。感到他身體的變化,明珠耳熱心跳,身體控製不住微微發顫,像一隻待宰的小貓,害怕又順從的縮在姬塵懷中。


    本想抽身而退的姬塵,便再也控製不住,扯開了明珠衣襟,低頭狠狠地吻住了她。


    與心愛之人身心交融的感覺,如同罌粟,嚐過一次便戒不掉。


    比起第一次的生澀魯莽,姬塵此刻變得溫存又狡猾,明珠覺得自己好似變成了一頁扁舟,隨著操槳的姬塵,在大海之中載沉載浮,時而細水長流,她浸泡在柔情中昏沉迷亂,時而驚濤拍浪,衝撞得她幾乎粉身碎骨,反複如此,不知何時才是盡頭……


    直到窗外的落日沒入地平線,最後一絲橘紅消失,星子悄然爬了上來,才終於風停浪住,明珠精疲力盡地伏在絲被之中,輕喘不止,幾乎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姬塵卻神采奕奕,似一隻饕足的狐狸,愜意地彎著那對漂亮的眼眸,慢條斯理地親吻著她光潔的肩頭、後背……


    “看來定要盡快挑個吉日娶你過門,否則再拖下去,沒等拜堂,孩子都要出生了……”


    明珠背部一僵,悶悶地道。


    “做夢!誰會給你生、生孩子……”


    雖然兩位師傅的囑咐仍在耳邊,但她今天本沒有存著勾引姬塵的意思,誰知歪打正著,莫名其妙的就和姬塵糾纏在了一起……


    而且剛才,她還出聲了……門外是不是除了冬鶯和銀蓮,還有虛宿和柳宿……天哪!明珠懊惱地把臉埋進柔軟的枕頭中。


    明珠這幅模樣,讓姬塵想起小時候從雪地裏撿迴來的小狐狸幼崽,因為怕人,常常把腦袋插進被褥中,藏頭露尾的模樣簡直和明珠像極了,真可愛。


    於是他右手托腮,左手把枕頭從明珠腦袋底下抽了出來,然後手疾眼快地扣住明珠的臉頰,將她板過來對著自己。


    “來不及了,說不定都在你肚子裏了,這可怎麽辦才好?”


    明珠又羞又窘,又不知該怎麽懟迴去,握在姬塵手掌中的腮幫氣鼓鼓的,姬塵忍不住笑了。


    “罷了,你不想生就算了,反正我有的是辦法不讓你生。”


    明珠愣住,不可思議地瞪視著他,結結巴巴。


    “你、你怎麽能!”


    見姬塵眼簾一瞬彎起,明珠便知自己被他誆了,猝不及防間,姬塵已笑笑地湊過來,在她唇上咬了一口,聲音溫柔得掐得出水來。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


    明珠身子一軟,整個人陷入他懷中,對那漸漸籠罩下來的身影毫無抵抗。


    紗帳再次落下時,明珠終於悲哀地承認,這男人真的是在朝暮樓中待過,沒吃過豬肉,卻整天看著豬跑,一旦動起真格的來,她隻有束手就擒的份。


    疲憊地睡過去,不知過了多久,明珠迷糊間被姬塵搖醒。


    “起來吃點東西?”


    今日在宮中一番折騰,宴席也沒參加,明珠還真是餓了,於是點點頭,和上次一樣,姬塵已穿戴整齊站在床邊,神清氣爽,比起渾身沒有一處不痛的自己,看不出半點疲憊,此人體力還真好!


    明珠腹誹。


    從床下撈起自己的衣裳,明珠無力地發現它們已經破碎得不能上身了,她惡狠狠地瞪向姬塵,對方隻是低笑,踱步走到她的箱櫃,打開摸著下巴仔細挑選一番,替她找了一身衣裳過來。


    看著他手中那身胭脂紅的層疊紗裙,明珠愣了愣。


    從前,還是季明珠的時候,她就很喜歡穿紅色,因為她長相清秀,沒有梁端陽那般濃烈的美豔,便讓自己穿得似火一樣熱烈,在人群中奪目出彩,好讓衛長卿一眼就能看見。


    到了小白花這裏,姿色無雙自然不再需要靠衣裳襯托,反而要刻意壓製這美貌,讓它不要那麽張揚。


    明珠黯然道。


    “換一件吧,它恐怕,不適合我……”


    姬塵置若罔聞地將紅衣拿過來,將她從絲被中拉起,紅紗落下,層層疊疊的覆蓋在她臉上,隔著朦朧的紅色看過去,他的眉眼也帶上了幾分妖嬈。


    “我說適合就適合。”


    明珠於是鬼使神差地穿了那身紅衣,走出房門時,冬鶯和銀蓮都看直了眼,連一向目不斜視的虛宿都忍不住偏過頭盯著她。


    “真美……從不見小姐穿紅,原來這麽好看。”


    銀蓮嘴甜,頓時笑成了一朵花,姬塵跟在明珠身後走出,也笑。


    “若是嫁衣,那便更美。”


    這頓戌時才吃的晚飯擺在水中的小亭內,隔絕了眾人的曖昧眼神,晚風輕拂,流水涓涓,蟬鳴起伏,石桌上的菜色很簡單,醉月筍絲、鯽魚豆腐、蝦仁炒蛋、胭脂鵝脯、清冽的米酒……卻比明珠此前吃過的任何宮廷大宴還要的鮮美。


    月色那麽好,兩個人相對而坐,姬塵吃飯的樣子十分文雅,偶爾給她夾菜的動作也那麽自然不刻意,似乎是真正的夫妻一般。


    明珠很享受此刻,這仿佛便是她所求的人生極致,若是能長長久久那麽下去就好了,想到長久,明珠心中一驚,從陶醉中拉迴理智。


    “對了,萬太歲那邊,你近日一定要多多留意,他絕非是個長久合作的盟友。”


    姬塵筷子頓了頓,似乎不太滿意明珠破壞此刻的美好。


    “吃飯就吃飯,提這些煞風景的人做什麽?”


    明珠總不能告訴他因為蔣玉衡提起此人,所以自己懷疑萬太歲和蔣玉衡已經結盟,隻得字斟句酌地道。


    “上次因為璧君姐姐的事,萬太歲幾乎和你撕破臉皮,他要改天命,你卻不肯放王璧君,你們的利益出發點根本不同,怎能為伍?我擔心繼續和他合作,不過是在身邊埋了火藥,遲早要殃及自身,不如趁早和他了斷!”


    姬塵夾了一筷蝦仁炒蛋給明珠,不甚在意地道。


    “自梁瑞英和梁固雙雙落馬,我便引導百裏衡將暗部的人安插在了那個位置上,有了兵權,我已經不需要萬太歲,所謂合作,現已形同虛設,隻是不互相拆台罷了。”


    明珠聽了,稍感安慰,卻還是不能放心。


    “但誰能保證他不會先下手為強,畢竟他要的是璧君姐姐,是大魏的江山,此人不能不除!”


    姬塵抬起眼,清潤的眼眸中,明珠終於看到了自己赤急白眼的模樣,一時說不下去。


    姬塵皺眉。


    “你怎麽了?”


    明珠咽了口唾沫,生怕姬塵看出端倪,搖頭。


    “沒什麽,就是有些不安。”


    姬塵笑,提起白玉酒壺給她斟滿米酒。


    “凡事有我呢,不安什麽?與其想這些事,不如想想你的嫁妝繡得怎麽樣了?若是讓冬鶯和銀蓮代勞,我可不答應!”


    明珠嘟囔了幾聲,再無話可說,隻得悶悶抿酒。


    雖然兩人已有了這層關係,但明珠卻又皮薄起來,當夜死活不肯和姬塵同塌而眠,姬塵也不勉強,兀自在客房內歇下,第二日天不亮,趁著沒人看見,便有姬府的馬車繞到後門接他上朝。


    而明珠翻來覆去一夜未睡,直到天亮才勉強合眼,這一睡便到了午時,一睜眼冬鶯和銀蓮都在床邊,眼巴巴地等著她醒來,似乎有話要說。


    明珠坐起來,接過茶漱了漱口。


    “怎麽了?”


    銀蓮早已忍不住。


    “小姐,那個竇嬌兒這次可走了大運!聽說蔣妃暗中牽線,讓她和皇上有了露水情緣,現在懷了龍種,皇上得知後龍顏大悅,已經接竇嬌兒入住昭陽宮,封貴人名號,若是誕下公主,便封昭儀,若是誕下皇子……恐怕就是一個新的蔣貴妃!”


    明珠執茶杯的手一頓。


    心中千頭萬緒,百感交集。


    這件事竇嬌兒此前說過,所以她並不意外,可她也知道竇嬌兒癡情於蔣玉衡,因此從前對於進宮侍奉獻帝,一直是抗拒的,直到蔣玉衡‘死’後,此人急於給他報仇,自暴自棄獻身獻帝,現在蔣玉衡迴來了,她原本以為,竇嬌兒無論如何都不肯在按蔣妃的安排入宮,可是沒想到……


    又或者,這是蔣玉衡的安排?竇嬌兒對蔣玉衡言聽計從,就算心中不願,但她不會違背蔣玉衡的話。


    若果真如此,蔣玉衡便是要讓竇嬌兒取代已經失寵的蔣玉媛吧?宮中多一個助力,毋容置疑,還是為了對付姬塵。


    明珠按住隱隱發痛的額角。


    蔣忠死在姬塵手上,她能夠理解蔣玉衡的恨,但她絕不會放任蔣玉衡對付姬塵。


    蔣玉衡啊蔣玉衡!莫非你我二人,始終逃不過要持劍相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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