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有一瞬愕然。蔣玉衡竟然病了?看起來他也不像是什麽弱質纖纖,之前一直都還活蹦亂跳很能折騰,短短幾日就病了?不過話說迴來,確實是好些日子沒在各類聲色場所見到蔣玉衡的身影了,連帶著死對頭蘇蕩也消停了許多,以蔣玉衡那般耐不住寂寞的性子,除了臥病在床,似乎也想不出別的原因了。


    但是竇嬌兒所謂心病,又太誇張過度,若為了一個女人就要死要活,明珠絕對會看不起他,蔣玉衡可不是那麽軟弱的人。


    她一言不發,噙笑注視著竇嬌兒,目光卻充滿審視,那眼神似乎能看透人心深處的破綻,讓竇嬌兒如坐針氈,終是囁嚅道出實話。


    “說是心病,其實是因為三公子這病起得詭異,看遍了所有名醫高士,都說不出緣由,故而隻能用心病二字搪塞。”


    查不出病症?這卻奇了,聽上去意思蔣玉衡像是得了一種怪病,這事情恐怕有蹊蹺,明珠不由問道。


    “什麽症狀?”


    竇嬌兒雙眼發紅。


    “倒沒什麽特別的痛楚,就是四肢乏力,精神倦怠,終日昏沉,而且近不得……近不得女色,一近女色,便渾身針紮般疼痛,蔣夫人以為三公子是縱欲過度,才得了這病,氣得命人將他後院那些女人全打了一頓,丟到鄉下莊子裏去了……”


    明珠心中不由納罕,蔣玉衡這種病症,倒是聞所未聞,還當真是種怪病,不,與其說是病,倒是更像別的一些什麽東西。


    明珠猛然想起多年前,蘭家的有一位表叔,症狀和蔣玉衡何其相似,何其英武的人,突然成了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弱公子,也如蔣玉衡般不能與女子同房,可其中一名妾室卻是例外,那妾室因此有了身孕,還差點扶正做了夫人,後來蘭老夫人覺得此事詭譎,便私下命人查探,這才發現那名妾室之母乃苗疆女子,因當地女多男少,加之深山苦寒,男人們走出去便不再迴來,因此這苗女一族便按著祖上邪方,抓了毒蛇、毒蠍、毒蜈蚣、毒蜘蛛、毒蜂這五種毒蟲互相撕咬留下最後一隻,加上自己的頭發和指甲磨碎,讓男人喝下,便能讓那男子終生隻能同自己相好。


    她緩緩看向人群中的梁琉月,她坐在楠木製成的輪椅上,本該是極為狼狽的摸樣,但卻眉飛色舞,麵潤桃花,看起來心情倒還不錯。


    蔣玉衡生病之事,她不會不知道,難道她就絲毫不擔心蔣玉衡這個狀態,她嫁過去就做了寡婦?再者以她對蔣玉衡的深情,即便心中有怨,也總是見不得蔣玉衡受苦的,除非……


    明珠唇邊提起一抹深深的笑意。


    “既然三公子有恙,我作為蔣家義女,怎能不去探望?放心吧,等過幾天,我便會前去。”


    竇嬌兒沒想到自己真能說動明珠,眼中不由閃過喜色,但也略有失落,如果明珠本人來了,自己這個替代品,或許蔣三公子便不會再多看上一眼,可是隻要蔣公子高興,這點痛苦,她卻也能夠忍受。


    “多謝姐姐了!三公子若是看見你,一定會很高興的。”


    明珠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解蠱的法子她雖不是很清楚,但是表姐王璧君作為蘭家人,一定知道,蔣玉衡若真受了梁琉月控製,兩家聯手起來,必然會對付她和姬塵,不如就賣一個人情給蔣玉衡,畢竟他們兩人不和,對她來說才是最好的局麵,何況……對蔣玉衡,她始終還是心存一分不忍。


    “貴妃娘娘傳宴,請諸位夫人小姐移步桂皇閣!”


    太監尖細的聲音打斷了兩人的對話,蔣妃如今的位置,便是沒有封號的皇後,她的宴請,眾人自然不敢怠慢,連忙起身隨太監出了正殿,動身前往側殿的桂皇閣。


    明珠如今是二品女官,座次便不能再如以前那般靠後,她目光掃過一幹貴女,梁端陽、梁琉月、葉妙蓮、梁淑婉、梁靖柔及竇嬌兒等人自是紮在一堆,容雪萱則跟在六公主百裏琴身邊,雖然百裏琴朝她點頭示意,但明珠自覺身份不合適與公主同坐,正在猶豫在哪裏落座,不料身後有人小聲叫她。


    “姐姐、姐姐請這邊坐。”


    明珠迴頭,叫她的人乃是戶部尚書的女兒陸清池,她今日一改往昔少女發髻,梳了個拋家髻,劉海也盡數梳了起來,頭上戴著嵌玉香蟬,累絲金鳳等華貴的首飾,身上也是秋香刻金大袖衫,紫羅蘭色的馬麵裙,儼然是婦人的打扮,這般莊重配上她尚未長開的眉眼,和青澀的嬌羞,倒顯得別有風韻。


    聽說她與趙崇成婚後過得不錯,看來確實如此,明珠於是走過去在她身邊落座,上下打量了她一下。


    “趙小姐,有情人終成眷屬,還未來得及對你說聲恭喜。”


    陸清池撫上微微隆起的腹部,雙頰微紅,扯扯明珠的袖子小聲道。


    “是我沒來得及好好謝謝姐姐,那件事,我都告訴趙郎了,他也覺得若不是有你相助,我們兩人,我們兩家,恐怕都完了,你是我們的恩人!將來有用得著的地方,我和趙郎,一定在所不辭!”


    這姑娘倒是個知恩圖報的人,明珠笑道。


    “言重了,今後還是我要多倚仗趙小姐呢!”


    通過這次的事,陸清池算是看清了自己的玩伴安心公主,所以婚後也不再和她往來,此時和她坐在一起的還有兵部尚書孔蘊崎的孔絳雯,以及許久不見的陳采薇。


    陳采薇依舊是清麗出塵的,雖是過年,但她也沒有穿得如何豔麗,鵝黃的衣裙上繡著淺綠梅花,麵上含著似有所無的淺笑,輕雲出岫,她向明珠打招唿的時候,不卑不亢,一如既往,沒有因為明珠身份的變化表現得不同。


    而孔絳雯明珠則是第一次見,她身材高挑,姿容清雅,淡藍色的錦衣鋪著珠子攢成的白蘭花,握一柄小扇,氣質不俗,她的目光在掃過葉妙蓮和梁端陽頤指氣使的指揮小宮女時,流露出幾分不屑,看得出也是個磊落之人,沒有嫁給梁固倒是她的福氣。


    因是庶出,孔絳雯無緣此次的甄選,但明珠總覺得,這樣的女子並不屬於宮牆之內。


    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明珠對這個素未謀麵的孔小姐便也生出幾分好感,三人交談起來算是十分愉快。


    不一會,安心公主先到了,她看見昔日的伴讀陸清池和明珠親熱的樣子,心中怒火蹭蹭地騰起,她咬牙與賓客席上的葉妙蓮對視一眼,葉妙蓮連忙點頭。


    葉妙蓮的好朋友梁琉月因明珠而失去了一雙腿,她自是恨不得撕了明珠為好友出氣,明珠不是善茬這一點她看得出來,但卻不代表不能整治和她走得近的那些小賤人,特別是在有安心公主撐腰的情況下,就更加有恃無恐了。


    於是葉妙蓮起身走到明珠等三人麵前,她的目光掠過明珠,定在陸清池身上。


    “看來清池妹妹如今攀上了高枝,已經忘了咱們這些昔日的朋友,連個招唿都不想打,少不得要姐姐主動了。”


    陸清池有些局促的起身,她從前確實一直和安心公主、葉妙蓮等人待在一起,但她性子溫軟,而這些人跋扈,她們說什麽幹什麽,她都隻是默默地附和,像個小跟班,但和明珠等人在一起相處,卻是平等且愜意的。


    雖然已經疏遠,但葉妙蓮餘威仍在,陸清池還是不敢給對方臉色,不安地道。


    “葉姐姐哪裏的話,我是看你們那邊熱鬧,縣主在那裏,我也插不上嘴,就不曾過去,還請姐姐不要見怪……”


    葉妙蓮笑了笑,抬了抬下巴,示意跟著她過來的小宮女將托盤中的酒斟滿。


    “你要我別見怪,那還是按照咱們的老規矩,先自罰三杯如何?”


    陸清池一愣,低頭看向那琺琅掐絲的酒盞,淡黃的酒液上,飄著幾縷紅絮,似乎是某種花瓣,發出淺淺的甜香。


    她嫁到趙家時,已有了近兩個月的身孕,如今故意穿著寬鬆的衣服,就是為了不讓人看出來,預備過些日子才將有孕的消息公布出來,到時候八月孩子落地,也可說是早產,便不至於落人口實。


    這件事,她並沒有告訴過葉妙蓮,所以自然覺得葉妙蓮不是故意的,雖說孕婦不宜飲酒,但如今不喝,雙方便都不好下台,何況小酌兩杯,其實影響不大。


    剛要抬手接過酒盞,手腕卻被明珠一把按住,她小聲在陸清池耳畔道。


    “那上麵漂著的乃是藏紅花,會致人落胎,不能喝。”


    陸清池心中一驚,驀然抬首撞見葉妙蓮目中的冷厲,背脊一涼。


    “怎麽?妹妹不打算給姐姐這個麵子?那即是說,咱們從前的交好,都到此為止了?”


    明珠冷笑一聲,正欲替陸清池說話,不料孔絳雯已站了起來。


    “如此咄咄逼人,算什麽交好,依我之見葉小姐這樣的朋友,即便沒了,到底沒什麽可惜的,你說可是?清池妹妹?”


    陳采薇也道。


    “清池妹妹不想喝便不要喝,實在不用看人臉色行事。”


    葉妙蓮沒想到會被人群起而攻之,當下麵色變得難看,尖銳地冷笑道。


    “好個金貴的大小姐,這麽多人跳出來阻攔,倒像我要害你一般,這藏紅花溫酒本是養顏提氣色之物,對年輕姑娘頗有好處,除了懷有身孕的婦人,不知有誰會害怕,怎麽?莫非妹妹嫁到趙家不到三天,就有了身孕不成?”


    她的聲音故意拔得很高,讓周遭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連孔絳雯和陳采薇麵上都不由浮現出異色,雖說陸清池嫁到趙家事出有因,但什麽邪魔附體,現在聽起來也讓人難以置信,可若是如葉妙蓮所說,是奉子成婚,那就說得通了。


    陸清池麵色蒼白,袖中的手開始顫抖,好不容易囫圇過去的事,因為葉妙蓮幾句話,便再次成為疑點,這讓她今後怎麽做人。


    “葉小姐當真執拗,清池妹妹明明是看在從前交好的情誼上,想要給你台階下,你卻非要不依不饒,既然如此,清池妹妹又何必顧慮別人,不如當著眾人把話說開了,讓公主給你做主!”


    別說陸清池聽得一頭霧水,葉妙蓮也不懂明珠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少故弄玄虛,你想說什麽,痛苦些!”


    明珠笑了一聲,取過托盤上的酒盞,將裏頭的酒液盡數灑在麵前的長案上,隻聽嗞的一聲,一縷煙氣升騰而起,長案上的紅漆瞬間被腐蝕了一層,露出木頭原有的淺黃色來。


    眾人倒吸一口冷氣,俱都看向葉妙蓮,目中滿是驚恐。


    孔絳雯扶住嚇得幾乎癱軟的陸清池,先怒道。


    “這樣的酒,別說三杯,隻怕一口下肚,都要腸穿肚爛吧?葉小姐好歹毒的心思!”


    而葉妙蓮也是滿臉驚異,原本紅潤的臉龐嚇得退了一層顏色,安心公主隻和她說,這藏紅花是落胎之物,卻沒說這酒中還加了別的料啊!


    “不!我不知道這是怎麽迴事!這酒、這酒是公主所賜,是宮裏的酒,又不是我帶進來的,我不知道!”


    饒是頤指氣使慣了的葉大小姐,卻也知道,陸清池雖然性子軟弱,但身份可是戶部尚書的女兒,比她爹官位更高,她若真害死陸清池,別說自己,連葉家也會跟著倒黴,急於撇清自己,卻不想說出了更嚴重的話。


    “葉小姐說話之前可想清楚了,你的意思是公主想要加害清池妹妹了?”


    安心公主坐在上首,也是滿臉震驚,她不過是見不得陸清池這個背叛自己的小賤人婚後過得舒心,想讓她落個胎而已,並不至於大過年的要人命,她還沒反應過來事情是怎麽迴事,就被驚恐的葉妙蓮給反咬一口,豈能不氣。


    “大膽!本公主也是你能汙蔑的!這酒本是賜給你的,誰知你對陸清池之間有這般齟齬,故意借刀殺人,想嫁禍給本宮!不可饒恕!來人,將她押到掖庭去!”


    聽到掖庭,葉妙蓮嚇得渾身打抖,哪有半分方才的得意風光,膝蓋瞬間就軟了,撲通一聲跪到在安心公主麵前,哭求。


    “公主!公主!我是一時口快說錯了話,絕沒有嫁禍公主的意思,我、我真的不知道這酒是怎麽迴事!”


    梁琉月見好友出事,當下也按捺不住,連忙求情。


    “是啊!公主,妙蓮平時連殺雞都不敢看,哪裏有膽子殺人,我看這絕對是有人從中動了手腳,別忘了這杯酒,可還有別人動過呢!說不定,正是此人想設計陷害公主和妙蓮!”


    說著,她尖銳的目光如兩把鋼刀,直直射向明珠,明珠於是輕輕一笑。


    “梁小姐是說我嗎?這未免有點牽強吧?所謂設計,必然事事盡在掌握之中,試問公主賜酒、葉妙蓮敬酒,莫非也是被我所迫?梁小姐要潑髒水,也得讓在座各位聽得下去才行,否則大庭廣眾之下,可容不得你一手遮天。”


    陸夫人和陸清池的婆婆趙夫人一直在和別的貴婦閑聊,突發此事,雙雙變色,首先想到的自是安心公主和葉妙蓮合謀下的毒手,但安心公主這種身份,她們縱然心中憤怒,卻也不敢貿然表示,見梁琉月攀咬明珠,再也忍不住站了出來。


    “公主殿下!我與親家母都相信明女官的清白,她既是公主親選的老師,人品自然可靠,這是公主聖明,她絕不可能害我兒,我們陸家就這麽一個獨女,今日差點死在宮中,還請公主為我們做主!嚴懲那下毒之人!”


    安心公主沉著一張小臉,陸家和趙家,都是大家族,她平時任性,可以對大臣的妻女唿來喝去,但不代表可以隨意取她們的性命,這件事,如果沒有一個人出來擔罪,陸家和趙家,勢必不肯善罷甘休!


    “大過年的頭一場宮宴,是誰在這裏嚷嚷死了活的,晦氣!”


    大殿上瞬間安靜了下來,隻見蔣妃陪著獻帝,帶著浩浩蕩蕩一群太監宮女踏入了大殿,蔣妃嬌滴滴地對獻帝道。


    “陛下本是擔心文武群臣輪番敬酒,吃醉了,這才來咱們這女人家的席上坐坐,沒成想倒叫陛下看見這些糟心的事,都是臣妾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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