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明珠這樣說，方還趴在季明錚懷中乖巧的小丫頭霎時像一隻小獸又麵露猙獰。
“臭女人！你騙人！騙人！”
明珠還未言語，季明錚已沉著一張臉把囡囡放下，肅然道。
“小小年紀，怎麽開口閉口就口不擇言，你明珠姑姑脾性好，若是換成我，定要讓你知道厲害！”
小丫頭沒想到剛剛還對自己和顏悅色的男子現在竟翻臉了，一雙大眼睛中淚花轉啊轉，卻倔強著硬是不讓眼淚掉下來，對著眾人大吼。
“你們都是騙子！”
說完，撒開小短腿就不管不顧地朝著門口跑去，明珠眼疾手快一把把她抱住，那小丫頭卻滿手亂揮在她懷中扭打頗不配合，把明珠的發髻都抓亂了，姬塵眸光一寒正要把她從明珠身上拽走，哪知明珠卻輕輕一旋，寧可自己被小姑娘弄得狼狽不堪，也不放開懷中的小人兒。
這護犢的姿態讓姬塵頗為意外也有些……受傷，明珠卻看都不看他一眼，隻背過身去安撫著暴躁的小姑娘。
“囡囡，你想不想去見你娘？我帶你去。”
畢竟寄人籬下，小姑娘很擅察言觀色，雖隻和幾個人初初打了照麵，卻也明了那個長得最漂亮的公子惹不起，而相對季明錚，明珠更是毫無保留的包容她，即便方才自己還和她胡鬧，她也溫和地對自己笑，好像娘親……
小丫頭眼眶中蓄滿的淚終於奪眶而出，她抱住明珠的胳膊，溫和地靠在她肩膀上“嗯”了一聲，依賴之情溢於言表。
姬塵眸中透著若有所思，默不作聲地站在一旁，季明錚已托著下巴嘖嘖出聲。
“看不出妹妹你還是個喜歡孩子的，那你們趕快完婚，到時候生個十個八個小鬼，肯定熱鬧。”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明珠狠狠地瞪了季明錚一眼，對方隻當她害羞哈哈一笑。而姬塵沉凝的臉上總算露出了一抹微笑，這季三一晚上終於說了句好話，若他再繼續拆自己的台，迴頭他保管要把季明錚丟出盛京。
別苑的人馬被萬太歲的人全部放倒，經姬塵和季明錚一一查看，發現隻是中了迷藥並沒有性命大礙，等時間到了自然會醒轉，其中傷最重的反而是隨明珠而來的馬夫。
幾人把下仆一一扶進房間，明珠又交代冬鶯、銀蓮留下去請大夫，這才帶著囡囡與姬塵季明錚一起往破廟過去。
“上來。”
看著身前蹲下的月華身影，明珠抿著唇，麵上露出糾結猶豫。
王璧君身份隱秘，她自然不想太興師動眾暴露表姐的目標；而姬塵和三哥又是輕功而來，完全沒有備馬。要最快最安全的方式去見她，自然隨他們輕功來迴最是便宜。隻是……她現下心中有刺，卻是一分鍾也不想和眼前人親密糾纏。
“上來！”
等了半天後麵的人還是沒有反應，姬塵聲音中已帶了一分強勢。明珠不是那種溫室中的嬌花，是以他盡可能地給她最大的自由，對於她突然拿走萬太歲調動海匪的令牌不予插手，並且在明知虛宿有所保留的情況下不予追問，便是想讓明珠自己能親自和自己說。然而現在看來，這樣的放任不管非但沒有換來明珠的傾心相述，反而好似在彼此沒有留意的當口把他們之間的距離越推越遠。
看兩人僵持，季明錚吹了一個口哨，把囡囡覆在背上踏入了夜空，意味深長道。
“你們慢慢來，我先走一步！”
什麽慢慢來！
明珠咬唇，自是明白三哥想給他們獨處的機會，然而他們現在能說什麽呢？逼迫姬塵承諾一個遙不可及的未來？還是昧著良心大方坦言自己會對他不離不棄？
前者明顯是掩耳盜鈴的自欺欺人，而後者——明珠自問做不到。
她從前以為愛一個人，便會無原則地包容他的一切，哪怕是現在攤到明麵上的三宮六院，可是事到臨頭，明珠才發現她骨子裏是狹隘的。
正如前世天牢中大嫂罵她自私，她的確是自私的吧，不喜歡自己的東西被人覬覦，不希望自己愛的人被人分享，她果真成不了大事啊！
腿彎被人一下子擒住，明珠一個不穩傾身往前撲去，為了穩住身體不至於倒下瞬時抓扶住什麽，等晃過神來，才發現自己的雙手已經不知不覺攀上了姬塵的脖子，而身下的人不等她反應，把她的身子往上顛了顛，便足尖一點，躍上了房簷。
耳邊風聲陣陣，姬塵的動作很快，迫使明珠不得不抱緊他的脖子。清冽的薄荷香在鼻畔環繞，明珠抿著唇，漸漸習慣了這速度，慢慢放鬆了雙臂，努力撐起自己的身子，試圖和姬塵保持距離。
“不想掉下來就不要動！”
猛然一個俯身，原本已經騰挪出來的空隙，霎那間便填補得完完滿滿。明珠被撞得胸上一痛，忍不住悶哼了一聲；而身下的姬塵似乎也不好受，渾身一顫，忽然頓住腳步單手繞過明珠的腿彎，反手一撈便把她整個人打橫抱坐在自己懷裏。
“你沒事吧？”
開口時才發現自己的聲線已然帶上了一絲嘶啞，姬塵眸光一沉，腦海中反複都是背脊處勾撩曲線軟軟壓覆的觸感，心尖好似被一根羽毛輕輕拂過，隻覺渾身的血液簡直要沸騰了，反複刺激著他身為男子的衝動，這種陌生且難熬的情愫讓他險些控製不住，什麽東西衝囂而出，天人交接中恨不得把明珠就地正法……
“你……離我遠點！”
猶在胡思亂想，忽然聽到耳邊有人怒氣衝衝道，
可明明是一句漠然的拒絕，可從她口中出來，卻還是帶了纏綿的味道。姬塵低頭一看，這才發現明珠漲紅著一張臉，不悅地瞪著自己，雙唇似乎因自己無意識的強力桎梏，不適地喘息著。
他有些不自然地鬆開了些許，卻又舍不得讓懷中的少女離自己遠去，於是幹脆騰出一隻手，隻用單臂環住明珠的腰讓她坐在自己的膝上，可那強勢的禁錮姿態，讓懷中人完全無處可逃。
“放開我！”
“放你去哪？”
“我要去找張夫人！”
“那就乖乖地爬到我的背上！”
“你——怎麽能這樣蠻不講理……”
明珠抿著唇，忽然覺得十分委屈。
姬塵察覺她情緒的低落，看著她的眼睛。
“珠兒，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你這幾天都躲著我？”
“我哪裏躲著你！”
明珠別過臉去，“你如果不去那我自己先走了！”
說罷便要掙紮著從姬塵懷中出來，可是對方哪裏給她這個機會，那單臂環著的手一下子扣緊了她的腰，明珠一個踉蹌便又跌倒了他的懷中。
明珠的目光從始至終都躲著自己，姬塵心中的疑惑更濃。
“好，那我重新問一個問題。關於那張家母女你真的沒有其他目的？”
這明顯帶著質問的口吻，讓明珠的心情越發惡劣。
“便是有其他目的又與你有什麽關係？”
姬塵眉頭一皺，饒是前麵還以為明珠是鬧小情緒，現在也發現了她話語中的抵觸。
“……我們能好好說話嗎？”
明珠抬頭看了他一眼，半晌才似下定決定道。
“……我們最近還是不要見麵了。”
開口很是猶豫，尾音卻是斬釘截鐵，姬塵的目光一瞬緊縮。
“為什麽？”
明珠抿了抿嘴，好半天才有些艱難地道。
“或許……我們並不適合在一起。”
“什麽意思？”
明珠眸光閃了閃，雖然沒有看姬塵的表情，可是身側人身體的僵硬，不難猜出他此刻也在強忍著什麽！
！“……便是字麵的意思，我們最近還是不要見麵了……”
“你這是要和我分開了嗎？”
注意到明珠藏在袖下的手已無意識握緊，姬塵低下頭，猛地把她握住，肌膚間接觸，也不知是誰的動作不穩，兩隻包裹在一起的手不住在顫，正如彼此現在心緒起伏的心。姬塵深唿了一口氣，眼前的姑娘自始至終都沒有抬眼和他對視。
“明珠，我想知道原因！”
“沒有原因。”饒是想控住情緒，可她的聲音卻在最後帶上了泣音。
“就當是我任性吧。”
姬塵不料明珠竟會這般失態。那樣無堅不摧的一個女子，平素都是淡定且狡詐地應對著周遭的一切，仿佛所有人都拿她沒有辦法，讓人忘了她竟也會有淚盈滿襟的時候。忘了她也會如一個普通的小女子，會癡嗔怨泣……
她的難過，像午夜的雨，一點點侵潤了他的內心，忽然湧出滿麵潸然傷感。那些出口質問的話，霎時便堵在了喉口。他本不是良善之人，便是麵對血親或許在原則立場上也會冷血無情，然而……眼前的女子，這樣強大的反差，他不忍再火上澆油……
她不知道，越是堅硬的內心，在遇到最柔軟的時刻越會措手不及。
自己如此，明珠亦然。
姬塵慢慢拍著明珠的後背，可到了最後懷中的女子的淚水非但沒有止住，反而流得越發洶湧。
“……別哭了，你的眼淚很珍貴……”他低下頭，雙唇帶著憐惜近乎虔誠地移向了明珠的麵頰，試圖去吻走那些眼淚。
“你既不想見我……那便不見吧……”
再說另一邊，季明錚一眼便察覺到明珠和姬塵的不對，是以離開明珠別苑後便一口氣按照明珠的吩咐，帶著小丫頭往破廟過去。
雪沫子簌簌直小，打在臉上還有些疼。季明錚心粗，等反應過來想起後麵的小姑娘，這才發現她的頭發上已經覆蓋了一層冰晶。他解下身上的大氅把她兜頭蓋住，囡囡也不吵鬧，乖巧地趴伏在他的背上不言不語，好似方才在明珠麵前張牙舞爪是錯覺！
終於，兩人輕輕落在城郊的破廟外。冬日的天黑得早，現在已然夜深，整個破廟沒有丁點燭光，那四麵透風的牆壁和瓦裂漏雨的屋頂勉強能遮擋些許風雪，可是對於養尊處優貴人簡直是人間地獄。
季明錚不動聲色地打量著身旁的小姑娘，發現她居然神色沒有多少變化，顯然對這些風餐露宿的環境已經習以為常，眉間一動。這些曆經苦痛的孩子，實在早熟得讓人心疼。
“走吧，進去看看你娘。”
小丫頭咬了咬唇，卻是不動。
季明錚知道她是近鄉情怯，笑了笑。“你如果不信任我，我可以在這裏等你。”
小丫頭抬頭瞟了他一眼，卻是主動拉住了季明錚的衣袖。
“我知道你們不是壞人！”
“嗬，才和我見第一次麵就斷定我不是壞人；那被你又踢又罵的明珠小姑姑呢？”
小丫頭臉一紅，母親把她托付給明珠自是知道她是值得信賴之人，她之所以對明珠無所顧忌，無非是吃定她不會對自己生氣罷了！
“……我會向她道歉！”
這還差不多，季明錚很滿意。他摸了摸她的頭發，牽著她推開那虛掩的門跨入門檻。破廟不大，佛龕上塑著的泥像已是破敗不堪，全然沒有廟宇神像的寶相莊嚴，混著那凜冽的雪風，上下透著一股詭異的味道。
注意到外麵進來的一大一小，周遭的乞丐、流浪漢眼皮都沒有抬，隻以為又是要來搶地盤的同道中人，裹緊稻草臥著不動，有幾個卻不耐煩地嘟囔。
“去那邊，別打擾老子休息！”
“這廟已經容不下人了，還來擠！”
“就是，看穿著也是人模狗樣的，不去城裏的客棧，跑來這裏幹嘛！”
……
在一片鼾聲、嘈雜中，小丫頭在橫七豎八的人影中看了一圈，卻沒有看到自己的娘親，急得眼淚都要出來了！季明錚如鷹的視線慢慢劃過地上的人，心想虛宿並沒有在明珠身邊，按照她謹慎的脾性，應該會派他守在左右。
虛宿的武功和他不相上下，若他不主動現身，卻是不容易找到。他屏神凝聽，全然沒有察覺虛宿的氣息。
莫非他們不在這裏？
“此處可還有其他能住人的地方？”
季明錚踢了腳邊一個乞丐，那人正要發作，抬眼去看到季明錚手中白晃晃的碎銀，那開口的謾罵霎時便換做了一臉諂媚。
“後麵有一個茅草房，不過被前幾日來的幾個女丐霸占了！大爺是要去那裏？小的幫您把她們趕走！”
銀光從指間擲出，在空中揚起一個漂亮的拋物線，乞丐正要去搶，可哪知其他人早已捷足先登，一時間一團人為這意外的飛來之財打得不可開交，全然沒有注意到方才那一大一小兩個人不知何時已然離開了廟宇。
季明錚牽著小丫頭的手。
“別擔心，你娘不會有事的！”
小丫頭吸了吸鼻子，重重點了點頭。
二人疾步走到後院，果然見飄搖風雪中，一個草棚下蜷縮著幾個婦人。季明錚還未細看，樹梢上忽然掠下一個黑影，對他抱拳，正是虛宿。
“季三少。”
季明錚點了點頭，認出來人，小丫頭早已迫不及待地衝進草棚，隨即在那一群烏衣蓬麵的女人中抱住一人，眼淚便再也止不住。
“怎麽突然來了？明姑娘趕你走？”
王璧君看到女兒又驚又喜，內心的不安逐漸放大，小丫頭隻是搖頭，抱著母親不住抽噎。王璧君心中的疑惑更濃，些些抬起臉，待看清薄雪黑幕下那個人，目中的陰晴圓缺也在霎那間生生定住！
“三……三哥，你可是……明錚表哥……”
“臭女人！你騙人！騙人！”
明珠還未言語，季明錚已沉著一張臉把囡囡放下，肅然道。
“小小年紀，怎麽開口閉口就口不擇言，你明珠姑姑脾性好，若是換成我，定要讓你知道厲害！”
小丫頭沒想到剛剛還對自己和顏悅色的男子現在竟翻臉了，一雙大眼睛中淚花轉啊轉，卻倔強著硬是不讓眼淚掉下來，對著眾人大吼。
“你們都是騙子！”
說完，撒開小短腿就不管不顧地朝著門口跑去，明珠眼疾手快一把把她抱住，那小丫頭卻滿手亂揮在她懷中扭打頗不配合，把明珠的發髻都抓亂了，姬塵眸光一寒正要把她從明珠身上拽走，哪知明珠卻輕輕一旋，寧可自己被小姑娘弄得狼狽不堪，也不放開懷中的小人兒。
這護犢的姿態讓姬塵頗為意外也有些……受傷，明珠卻看都不看他一眼，隻背過身去安撫著暴躁的小姑娘。
“囡囡，你想不想去見你娘？我帶你去。”
畢竟寄人籬下，小姑娘很擅察言觀色，雖隻和幾個人初初打了照麵，卻也明了那個長得最漂亮的公子惹不起，而相對季明錚，明珠更是毫無保留的包容她，即便方才自己還和她胡鬧，她也溫和地對自己笑，好像娘親……
小丫頭眼眶中蓄滿的淚終於奪眶而出，她抱住明珠的胳膊，溫和地靠在她肩膀上“嗯”了一聲，依賴之情溢於言表。
姬塵眸中透著若有所思，默不作聲地站在一旁，季明錚已托著下巴嘖嘖出聲。
“看不出妹妹你還是個喜歡孩子的，那你們趕快完婚，到時候生個十個八個小鬼，肯定熱鬧。”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明珠狠狠地瞪了季明錚一眼，對方隻當她害羞哈哈一笑。而姬塵沉凝的臉上總算露出了一抹微笑，這季三一晚上終於說了句好話，若他再繼續拆自己的台，迴頭他保管要把季明錚丟出盛京。
別苑的人馬被萬太歲的人全部放倒，經姬塵和季明錚一一查看，發現隻是中了迷藥並沒有性命大礙，等時間到了自然會醒轉，其中傷最重的反而是隨明珠而來的馬夫。
幾人把下仆一一扶進房間，明珠又交代冬鶯、銀蓮留下去請大夫，這才帶著囡囡與姬塵季明錚一起往破廟過去。
“上來。”
看著身前蹲下的月華身影，明珠抿著唇，麵上露出糾結猶豫。
王璧君身份隱秘，她自然不想太興師動眾暴露表姐的目標；而姬塵和三哥又是輕功而來，完全沒有備馬。要最快最安全的方式去見她，自然隨他們輕功來迴最是便宜。隻是……她現下心中有刺，卻是一分鍾也不想和眼前人親密糾纏。
“上來！”
等了半天後麵的人還是沒有反應，姬塵聲音中已帶了一分強勢。明珠不是那種溫室中的嬌花，是以他盡可能地給她最大的自由，對於她突然拿走萬太歲調動海匪的令牌不予插手，並且在明知虛宿有所保留的情況下不予追問，便是想讓明珠自己能親自和自己說。然而現在看來，這樣的放任不管非但沒有換來明珠的傾心相述，反而好似在彼此沒有留意的當口把他們之間的距離越推越遠。
看兩人僵持，季明錚吹了一個口哨，把囡囡覆在背上踏入了夜空，意味深長道。
“你們慢慢來，我先走一步！”
什麽慢慢來！
明珠咬唇，自是明白三哥想給他們獨處的機會，然而他們現在能說什麽呢？逼迫姬塵承諾一個遙不可及的未來？還是昧著良心大方坦言自己會對他不離不棄？
前者明顯是掩耳盜鈴的自欺欺人，而後者——明珠自問做不到。
她從前以為愛一個人，便會無原則地包容他的一切，哪怕是現在攤到明麵上的三宮六院，可是事到臨頭，明珠才發現她骨子裏是狹隘的。
正如前世天牢中大嫂罵她自私，她的確是自私的吧，不喜歡自己的東西被人覬覦，不希望自己愛的人被人分享，她果真成不了大事啊！
腿彎被人一下子擒住，明珠一個不穩傾身往前撲去，為了穩住身體不至於倒下瞬時抓扶住什麽，等晃過神來，才發現自己的雙手已經不知不覺攀上了姬塵的脖子，而身下的人不等她反應，把她的身子往上顛了顛，便足尖一點，躍上了房簷。
耳邊風聲陣陣，姬塵的動作很快，迫使明珠不得不抱緊他的脖子。清冽的薄荷香在鼻畔環繞，明珠抿著唇，漸漸習慣了這速度，慢慢放鬆了雙臂，努力撐起自己的身子，試圖和姬塵保持距離。
“不想掉下來就不要動！”
猛然一個俯身，原本已經騰挪出來的空隙，霎那間便填補得完完滿滿。明珠被撞得胸上一痛，忍不住悶哼了一聲；而身下的姬塵似乎也不好受，渾身一顫，忽然頓住腳步單手繞過明珠的腿彎，反手一撈便把她整個人打橫抱坐在自己懷裏。
“你沒事吧？”
開口時才發現自己的聲線已然帶上了一絲嘶啞，姬塵眸光一沉，腦海中反複都是背脊處勾撩曲線軟軟壓覆的觸感，心尖好似被一根羽毛輕輕拂過，隻覺渾身的血液簡直要沸騰了，反複刺激著他身為男子的衝動，這種陌生且難熬的情愫讓他險些控製不住，什麽東西衝囂而出，天人交接中恨不得把明珠就地正法……
“你……離我遠點！”
猶在胡思亂想，忽然聽到耳邊有人怒氣衝衝道，
可明明是一句漠然的拒絕，可從她口中出來，卻還是帶了纏綿的味道。姬塵低頭一看，這才發現明珠漲紅著一張臉，不悅地瞪著自己，雙唇似乎因自己無意識的強力桎梏，不適地喘息著。
他有些不自然地鬆開了些許，卻又舍不得讓懷中的少女離自己遠去，於是幹脆騰出一隻手，隻用單臂環住明珠的腰讓她坐在自己的膝上，可那強勢的禁錮姿態，讓懷中人完全無處可逃。
“放開我！”
“放你去哪？”
“我要去找張夫人！”
“那就乖乖地爬到我的背上！”
“你——怎麽能這樣蠻不講理……”
明珠抿著唇，忽然覺得十分委屈。
姬塵察覺她情緒的低落，看著她的眼睛。
“珠兒，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你這幾天都躲著我？”
“我哪裏躲著你！”
明珠別過臉去，“你如果不去那我自己先走了！”
說罷便要掙紮著從姬塵懷中出來，可是對方哪裏給她這個機會，那單臂環著的手一下子扣緊了她的腰，明珠一個踉蹌便又跌倒了他的懷中。
明珠的目光從始至終都躲著自己，姬塵心中的疑惑更濃。
“好，那我重新問一個問題。關於那張家母女你真的沒有其他目的？”
這明顯帶著質問的口吻，讓明珠的心情越發惡劣。
“便是有其他目的又與你有什麽關係？”
姬塵眉頭一皺，饒是前麵還以為明珠是鬧小情緒，現在也發現了她話語中的抵觸。
“……我們能好好說話嗎？”
明珠抬頭看了他一眼，半晌才似下定決定道。
“……我們最近還是不要見麵了。”
開口很是猶豫，尾音卻是斬釘截鐵，姬塵的目光一瞬緊縮。
“為什麽？”
明珠抿了抿嘴，好半天才有些艱難地道。
“或許……我們並不適合在一起。”
“什麽意思？”
明珠眸光閃了閃，雖然沒有看姬塵的表情，可是身側人身體的僵硬，不難猜出他此刻也在強忍著什麽！
！“……便是字麵的意思，我們最近還是不要見麵了……”
“你這是要和我分開了嗎？”
注意到明珠藏在袖下的手已無意識握緊，姬塵低下頭，猛地把她握住，肌膚間接觸，也不知是誰的動作不穩，兩隻包裹在一起的手不住在顫，正如彼此現在心緒起伏的心。姬塵深唿了一口氣，眼前的姑娘自始至終都沒有抬眼和他對視。
“明珠，我想知道原因！”
“沒有原因。”饒是想控住情緒，可她的聲音卻在最後帶上了泣音。
“就當是我任性吧。”
姬塵不料明珠竟會這般失態。那樣無堅不摧的一個女子，平素都是淡定且狡詐地應對著周遭的一切，仿佛所有人都拿她沒有辦法，讓人忘了她竟也會有淚盈滿襟的時候。忘了她也會如一個普通的小女子，會癡嗔怨泣……
她的難過，像午夜的雨，一點點侵潤了他的內心，忽然湧出滿麵潸然傷感。那些出口質問的話，霎時便堵在了喉口。他本不是良善之人，便是麵對血親或許在原則立場上也會冷血無情，然而……眼前的女子，這樣強大的反差，他不忍再火上澆油……
她不知道，越是堅硬的內心，在遇到最柔軟的時刻越會措手不及。
自己如此，明珠亦然。
姬塵慢慢拍著明珠的後背，可到了最後懷中的女子的淚水非但沒有止住，反而流得越發洶湧。
“……別哭了，你的眼淚很珍貴……”他低下頭，雙唇帶著憐惜近乎虔誠地移向了明珠的麵頰，試圖去吻走那些眼淚。
“你既不想見我……那便不見吧……”
再說另一邊，季明錚一眼便察覺到明珠和姬塵的不對，是以離開明珠別苑後便一口氣按照明珠的吩咐，帶著小丫頭往破廟過去。
雪沫子簌簌直小，打在臉上還有些疼。季明錚心粗，等反應過來想起後麵的小姑娘，這才發現她的頭發上已經覆蓋了一層冰晶。他解下身上的大氅把她兜頭蓋住，囡囡也不吵鬧，乖巧地趴伏在他的背上不言不語，好似方才在明珠麵前張牙舞爪是錯覺！
終於，兩人輕輕落在城郊的破廟外。冬日的天黑得早，現在已然夜深，整個破廟沒有丁點燭光，那四麵透風的牆壁和瓦裂漏雨的屋頂勉強能遮擋些許風雪，可是對於養尊處優貴人簡直是人間地獄。
季明錚不動聲色地打量著身旁的小姑娘，發現她居然神色沒有多少變化，顯然對這些風餐露宿的環境已經習以為常，眉間一動。這些曆經苦痛的孩子，實在早熟得讓人心疼。
“走吧，進去看看你娘。”
小丫頭咬了咬唇，卻是不動。
季明錚知道她是近鄉情怯，笑了笑。“你如果不信任我，我可以在這裏等你。”
小丫頭抬頭瞟了他一眼，卻是主動拉住了季明錚的衣袖。
“我知道你們不是壞人！”
“嗬，才和我見第一次麵就斷定我不是壞人；那被你又踢又罵的明珠小姑姑呢？”
小丫頭臉一紅，母親把她托付給明珠自是知道她是值得信賴之人，她之所以對明珠無所顧忌，無非是吃定她不會對自己生氣罷了！
“……我會向她道歉！”
這還差不多，季明錚很滿意。他摸了摸她的頭發，牽著她推開那虛掩的門跨入門檻。破廟不大，佛龕上塑著的泥像已是破敗不堪，全然沒有廟宇神像的寶相莊嚴，混著那凜冽的雪風，上下透著一股詭異的味道。
注意到外麵進來的一大一小，周遭的乞丐、流浪漢眼皮都沒有抬，隻以為又是要來搶地盤的同道中人，裹緊稻草臥著不動，有幾個卻不耐煩地嘟囔。
“去那邊，別打擾老子休息！”
“這廟已經容不下人了，還來擠！”
“就是，看穿著也是人模狗樣的，不去城裏的客棧，跑來這裏幹嘛！”
……
在一片鼾聲、嘈雜中，小丫頭在橫七豎八的人影中看了一圈，卻沒有看到自己的娘親，急得眼淚都要出來了！季明錚如鷹的視線慢慢劃過地上的人，心想虛宿並沒有在明珠身邊，按照她謹慎的脾性，應該會派他守在左右。
虛宿的武功和他不相上下，若他不主動現身，卻是不容易找到。他屏神凝聽，全然沒有察覺虛宿的氣息。
莫非他們不在這裏？
“此處可還有其他能住人的地方？”
季明錚踢了腳邊一個乞丐，那人正要發作，抬眼去看到季明錚手中白晃晃的碎銀，那開口的謾罵霎時便換做了一臉諂媚。
“後麵有一個茅草房，不過被前幾日來的幾個女丐霸占了！大爺是要去那裏？小的幫您把她們趕走！”
銀光從指間擲出，在空中揚起一個漂亮的拋物線，乞丐正要去搶，可哪知其他人早已捷足先登，一時間一團人為這意外的飛來之財打得不可開交，全然沒有注意到方才那一大一小兩個人不知何時已然離開了廟宇。
季明錚牽著小丫頭的手。
“別擔心，你娘不會有事的！”
小丫頭吸了吸鼻子，重重點了點頭。
二人疾步走到後院，果然見飄搖風雪中，一個草棚下蜷縮著幾個婦人。季明錚還未細看，樹梢上忽然掠下一個黑影，對他抱拳，正是虛宿。
“季三少。”
季明錚點了點頭，認出來人，小丫頭早已迫不及待地衝進草棚，隨即在那一群烏衣蓬麵的女人中抱住一人，眼淚便再也止不住。
“怎麽突然來了？明姑娘趕你走？”
王璧君看到女兒又驚又喜，內心的不安逐漸放大，小丫頭隻是搖頭，抱著母親不住抽噎。王璧君心中的疑惑更濃，些些抬起臉，待看清薄雪黑幕下那個人，目中的陰晴圓缺也在霎那間生生定住！
“三……三哥，你可是……明錚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