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隱隱覺得這便是蘭、張兩家聯姻的原因,但猜測到底是猜測,她不喜歡在沒有把握的情況下做出判斷,因此真相如何,還需表姐王璧君親口證實。


    可眼下彼此都很陌生,表姐對自己心存感激,但更多的是防備,在這種情況下迅速拉近彼此的距離,讓表姐主動吐露心中的秘密,確實是太困難了。


    怎麽辦才好?明珠猶自低頭思索,冬鶯卻匆匆推門進來,明珠一見她身後的銀蓮,不覺皺起眉頭。


    “不是讓你在別院好好照顧那對母女嗎?怎麽迴來了?”


    銀蓮滿頭是汗,對上明珠責備的目光,急忙解釋。


    “小姐,那位夫人今日身子才好了些,便死活要離開,奴婢好不容易說服她等晚飯之後再走,這才有機會趕來迴稟小姐,拿個主意。”


    明珠沉默半晌,問。


    “所以她打算自己離開,讓囡囡留下?”


    提到那不省心的熊孩子,銀蓮就覺得頭痛,憤憤道。


    “奴婢就是氣這個,她要走也罷了,卻不肯帶上女兒,反而請求咱們代為照看,哪有這樣當娘的人!我看她根本就是被夫君拋棄了,帶著個拖油瓶不好改嫁,這才將包袱甩給我們,也是小姐心善,才……”


    觸到明珠不快的目光,銀蓮立馬識相地止住話頭。


    明珠道。


    “她要走便讓她走吧!你拿些銀子和丸藥給她帶上,孩子好好照顧著,怎麽對我的,便怎麽對她,去吧!”


    銀蓮一噎,這些天明珠時常去看那母女兩,衣食起居都很關心,感覺那兩人對她來說非常重要,本以為明珠不會輕易讓那婦人離開,沒想到她絲毫沒有阻攔的意思。


    雖然萬分不解,銀蓮卻也不敢多問,畢竟她們小姐是世上最有主意的人了,於是訥訥應下徑自去了。


    冬鶯見狀,忍不住問。


    “小姐,奴婢實在不明白,那麽夫人看起來很疼愛自己的女兒,實在不像銀蓮所說的那般,想拋下她不管,何況她自己這樣虛弱,為何不等病養好再離開?莫非是有什麽迫不得已的苦衷?”


    明珠讚賞地看了冬鶯一眼,始終是跟了自己快一年的人,看事情確實比銀蓮透徹多了。


    “你說的沒錯,她確實不是那種人,此前我勸她留下,她曾有過動搖,可如今又急著要走,說明她發覺了什麽,認為留下並不安全。”


    “她擔心小姐會加害於她?那又肯留女兒在我們手上?”


    明珠搖頭。


    “不,我猜麻煩源自她本身,或許有人正在找她,而她斷定靠我的力量並不足以保護她們母女兩人,所以她想以自己做誘餌,起碼能保全女兒。”


    冬鶯微微一訝,聽明珠的意思,這看似普通的母女兩人並不簡單,也不知她們惹上了什麽人。


    “那……咱們就這樣放著不管嗎?”


    “當然不是。”


    明珠起身推開門,虛宿正抱劍矗立在簷下,正糾結自己對姬塵有所隱瞞的事,見她出來,連忙欠身作禮。


    “虛宿大哥,請你速速趕往別院,在那位張夫人離開之前跟上她,暗中保護她幾日,千萬不要被任何人發現,一旦出了什麽狀況,定要盡早將她救迴來。”


    既然無法讓表姐主動開口,明珠也隻好出此下策了,隻有引蛇出洞,才能摸清王璧君隱藏的秘密,而接二連三的救命之恩,總會慢慢溶解她所設的心防。


    雖然這樣算計表姐,明珠心裏並不舒服,但以她現在的身份,也隻有如此了。


    虛宿一愣,麵上顯出幾分為難。


    “屬下的任務是保護小姐,豈能擅離職守,若出了什麽事,殿下怪罪起來……”


    明珠笑道。


    “虛宿大哥莫非忘了,我手上握有萬太歲的令牌,不愁沒人驅使,況且近來也沒人打我的主意,倒是張夫人情況隻怕不妙,這件事我又不放心交給別人來做,隻能勞駕虛宿大哥幾日了。”


    也許是她生來狡猾,無論遇上什麽事最終都有辦法化解,這番話便也顯得充滿說服力,虛宿想了想,點頭應下剛要離開,又看了明珠一眼,難得多嘴道。


    “對了,殿下昨日收到季三少的信,信中說他近日就要迴京了,不出意外的話,也便是這兩日了。”


    縱然是虛宿這樣的粗人,也瞧出這幾日明珠自那日從姬府歸來後便有些不對勁,聽說紅先生準備著手給殿下選王妃,估計和這事脫不了幹係,虛宿既已經認定明珠是姬塵良配,自然不希望兩人因這事生出齟齬,便想借著季明錚的由頭,讓明珠主動去找姬塵。


    “三哥要迴來了?那太好了!我定要前去看看他!”


    見明珠麵上果然現出歡喜之色,虛宿心中又有些不安,明珠和季明錚非親非故,關係卻那麽好,實在有些匪夷所思,殿下固然和季三少是知己好友,也不得不妨啊,找個機會,他還是得提醒殿下兩句……


    明珠心中想的卻又另是一樣,一來幾個月不見季明錚,明珠確實十分想念他,二來季明錚一旦歸來,便意味著她可以製造機會,讓他與王璧君“巧遇”,到時表姐弟相認,王璧君便能名正言順地坦言身份,自己也不用刻意對姬塵隱瞞,母女兩安全會得到保障,且王璧君必定會將背負的秘密告訴季明錚。


    她隻希望季明錚能快些抵達盛京。


    王璧君當夜便離開了別院,按照明珠的吩咐,別院的下人都沒有進行挽留,而平時的混世小魔王囡囡竟意外地沒有胡鬧,隻是死咬著嘴唇,揪著母親的衣擺一直送她至門口,王璧君迴身緊緊抱了她一下,在她耳邊不知說了些什麽,她就乖乖放了手,紅著眼目送母親離去。


    嘰嘰喳喳比麻雀還吵鬧的小姑娘,躺在床上蜷著身子,整夜瞪著眼一言不發,看得銀蓮等人觸目驚心。


    明珠聽聞此事時,是第二天午後,她有些擔心囡囡,披了大氅正準備往別院去看看小丫頭,明堂卻差人請她過去用午飯,說是有要事相商。


    明珠平日除了探望竇氏外,與明家其他人都是貌合神離,明堂也並不關心她,沒有什麽要緊事,是不會來煩她的,明珠想了想,還是把囡囡的事先壓下,脫了外出衣裳往主屋過來。


    正廳裏那張花梨木的八仙桌邊,明堂、竇氏、明瑛、言玉珂四人早已落座,人人臉上都洋溢著喜色,見明珠進來,明堂很高興地招唿她入席,並不像家中出了什麽意外的樣子,明珠有些狐疑,不等下人擺放碗筷便問道。


    “父親說有要事相商,也不知是什麽要事?若是不打緊,馥蘭館那邊還等著女兒過去驗貨,畢竟快過年了,各家主顧要的香料都多,實在有些忙不過來……”


    明堂不悅地沉吟一聲,示意冬鶯給明珠斟了杯蜜酒。


    “再忙也不至於連吃個飯的功夫都沒有吧?何況你一個女兒家,生意上的事交給那些掌櫃夥計便成了,成日拋頭露麵的始終不美,何況賺再多的錢,商人始終是沒有地位,你與其操心這些事,不如在正經事上用點心……”


    明珠隱約猜到明堂所說的正經事是什麽,一時沒吭聲,明堂以為她不開竅,幹脆道。


    “你大哥今日升任兵部庫部主事了你知道麽?”


    明珠聞言不由微愣,明瑛抿了口酒,愜意地道。


    “你也知道,如今的京兆尹趙策從前是姬大人的死忠,若沒有他發話,為兄怎麽可能調到兵部?庫部主事,雖然隻是小升半級,但比起在京兆尹備受打壓,這迴可算有盼頭了,說不定將來,還能給娘和你嫂子撈個誥命夫人做做……”


    明珠冷笑,明瑛還真是厚臉皮,從前向來不入眼的竇氏,如今他也好意思改口叫娘了。


    見她沒什麽表情,明瑛有些急了。


    “妹妹,你難道沒聽說嗎?此次開春甄選秀女,那些沒選上的名門閨秀,也許會被賜給王公大臣做妻,而姬大人因為梁家那件事,近來很得皇上歡心,壽王進言要給他賜一門婚事,皇上很爽快地便準了!姬大人是咱們明家的貴人,你可不能讓煮熟的鴨子飛了啊!”


    本來這幾日因為王璧君的出現,明珠已經沒有功夫再計較此事,現在明瑛舊事重提,又引得明珠一陣煩躁,她冷冷地道。


    “大哥這是什麽意思?誰是煮熟的鴨子?姬大人的婚事自有皇上和壽王操心,即便皇上不發話,決定權也在他自己手上,我又能如何?又與我何幹?我一個好端端的姑娘家,竟要沒臉沒皮地去摻和這種事嗎?父親大哥便是這樣教誨明家女兒的?”


    明珠義正辭嚴的一番搶白,堵得父子二人說不出話來,然而她的話又不無道理,若是獻帝真的要給姬塵賜婚,明珠也是無力迴天的。


    好不容易攀上一個好靠山,難道又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明家父子重重放下酒杯,唉聲歎氣,不斷報怨明家運氣不好,直嚷著要去萬安寺燒香,而竇氏則是擔心地拉著明珠的手,欲言又止。


    “珠兒,娘看得出來,姬大人對你是真的好,你若是能嫁給他,這輩子決不會吃苦,你一向很有主意的,若是有什麽辦法,還是……”


    “娘,我知道的,隻是姻緣這事,勉強不來。”


    明珠輕輕一笑,笑容中卻有些許苦澀,不得不說,雖然那日在紅先生麵前,呈一時口舌之快,豪言壯語,但事後她考慮良久,卻真的有些退卻了。


    別說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有著三宮六院,就連官宦子弟,哪個又不是三妻四妾?她即便現在有辦法擋住姬塵身邊的桃花,將來他真的榮登大寶,即便為了平衡朝中勢力,也無法拒絕臣子們送來的那些女人,誰都不是誰獨一無二的選擇,難保那些人裏,沒有另一個端陽!


    一頓飯吃得格外沉悶,散場時,言玉珂刻意放慢了腳步,等眾人都離開了,這才叫住明珠,兩人邊聊邊走,言玉珂難得感歎地道。


    “不知妹妹聽說了嗎?梁家那位公子被斬首之後沒過幾日,他的夫人袁鳳茵便被診出懷了身孕,大約月餘了,這梁公子活著的時候,滿院的妻妾都沒能給他生下一兒半女,死了以後,卻得了這個遺腹子繼承衣缽,也不知該說是命好還是命苦,唉,梁家隻有一位殘廢小姐,始終要出門的,將來這家業,隻怕還是要落在袁鳳茵和孩子手上,唉,我若是她,就算守寡一輩子,也是值得的……”


    明珠有些意外,當時袁鳳茵用了她特製的香,都沒能懷上孩子,她便敢斷言這不孕的問題,應當是出在梁潤身上,現下梁潤死了,袁鳳茵卻有了孩子,別人或許看不出什麽,她卻知道當中大有貓膩。


    這麽一想,明珠便止不住聯想,梁潤之死,是姬塵的手筆,可是要在梁潤身上動手腳,沒有內應是不可能的,袁鳳茵不得梁潤寵愛,本來在梁家地位便岌岌可危,可是梁潤死了以後,他那些妾室再無倚靠,隻有懷著梁家骨肉的袁鳳茵一家獨大,這樣看來,梁潤的死,對袁鳳茵也沒有什麽壞處。


    難不成姬塵的內應,竟是袁鳳茵麽?他的手,何時伸得那麽長了……


    將軍府中,袁鳳茵一身縞素,發間隻戴了一朵白珍珠攥成的珠花,眉間愁容不展,儼然是守孝中的年輕寡婦模樣,而她雙頰和嘴唇卻非常紅潤,人甚至還胖了一些。


    梁紹喪子後,幾乎是痛不欲生,雖不是梁潤的生母,梁夫人卻也曉得將軍府後繼無人,梁紹大約又要再納妾,也是愁容滿麵,這時候袁鳳茵卻偏偏診出身孕,對梁家來說,可謂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因此梁紹夫妻都一改往日淡漠的態度,對她這個沒有存在感的兒媳婦關懷備至,幾乎要超過女兒梁琉月,每日各種名貴的補品吃著,不胖也難,遣走丫鬟,袁鳳茵一人獨坐窗前,撫上尚且平坦的小腹,一改方才哭喪著臉的模樣,不由露出幸福的笑容。


    “什麽事這麽高興?”


    一個帶著笑意的男子的聲音突然闖入耳中,袁鳳茵嚇了一跳,看清來人,又嗔怪著往他胸口重重捶去。


    “你怎麽這麽壞!明明知道我懷著孩子,還嚇人家!若是肚子裏這個有什麽閃失,難道你就不心疼?”


    那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男人,生得直鼻俊口,高大偉岸,一身長衫卻又不失儒雅,他微笑著擒住袁鳳茵的手放在胸口,低聲在她耳邊道。


    “親生骨肉,我怎麽能不心疼?你好好養著,若是一舉得男,將來等老頭子死了,這梁家便是咱們的了……”


    袁鳳茵依偎在男人懷中,既幸福又擔憂地感歎道。


    “陳郎,老頭子身子骨這樣硬朗,搞不好還能活二三十年呢!他若一直不死,你便永遠是這府上的幕僚,我們、我們什麽時候才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被喚作陳郎的男子將袁鳳茵抱緊,幽幽地道。


    “放心吧,快了,就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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