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的意思是——”


    陸清池惶恐地抬起眼,她們這些貴女出生高門大戶,雖然手中暫時尚未染血,可耳濡目染之下也明白了某些宮廷內宅的生存之道。


    “那便看你自己打算了。”


    安心抬起杯盞放到口中噙了一口,聲音高聲莫測。


    陸清池臉色更加蒼白,半晌呐呐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安心最看不上她這種軟綿無能六神無主的性子,輕飄飄又激了一句。


    “左右我會請母妃把你的名字從甄選的名冊上劃去,可是卻不能保證其他因素。此事關乎你自己的名聲和陸府的聲譽,你也不希望以後你爹娘出門被人戳脊梁骨吧?”


    “我……”


    陸清池一雙眼蓄滿了淚,早已被安心描述出的這個場景嚇得麵色慘白。


    “本宮言盡於此,你跪安吧。”


    安心不耐煩地擺手下了逐客令,陸清池也不敢再耽擱。神情恍惚地走出鳳藻宮,一副丟了魂的姿態,待走出宮門,她的隨身丫鬟碎玉忙迎上來,一看她這幅場景便嚇了一大跳,壓低聲音道。


    “小姐,難道公主沒有答應?”


    陸清池的父親是戶部尚書陸乾,陸家世代為官,家風頗為嚴苛。在這樣的家中長大,陸清池也被調@教得規矩森嚴,關於心悅趙崇一事更是暗藏在心底,除了貼身丫鬟碎玉,旁人都不曾知曉。那一日趙崇邀約她畫樓聽琴,陸清池也是打著手帕交侍戶部郎府的二小姐葉妙苒相邀的名義,帶著丫鬟碎玉偷偷出去,不想卻發生了那等事!


    見陸清池魂不守舍地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碎玉一顆心更是七上八下,若是東窗事發,她肯定會被老爺夫人打殺了,今日求安心幫忙也是她給小姐出的主意,不由急道。


    “小姐,到底是怎麽迴事?”


    她內心不安,聲音無意識間揚高,帶著些許逼問的味道;偏生陸清池已是心事重重,完全沒有精力在意。再看二人現在的身姿表情,陸清池懦弱生怯,而碎玉凜然急切,若非二人身上的衣料款式天差地別,不知道的或許還會把這主仆二人的身份顛了個倒。


    陸清池抖著嘴唇,正要說話,忽然身後一道帶著揶揄的陌生女聲響起。


    “陸小姐真是好脾性。”


    主仆二人悚然一驚,雙雙迴頭,卻發現自家馬車旁邊也停著一輛低調簡單的藍篷馬車,而一個看起來有些眼熟的少女裹著白狐鑲邊的繡氅盈盈站在車前,關是那俏麗的身姿,便讓這雪日的冷寒暖和了不少。


    “你是誰?”


    陸清池抬起眼,臉上寫滿了戒備。可那陌生的少女還未迴答,和她相對而站的一個中年女子已是三步並作兩步走到主仆二人麵前,當下就揚起手掌狠狠在碎玉臉上打了兩巴掌。


    “真是長進了,一個下賤的奴婢居然教訓起自己的主子來了!看我迴去不稟報夫人!”


    碎玉被打蒙了,跪在地上不住發抖;可她還算機靈,當場便求饒。


    “秦姑姑饒命,碎玉不是有意的!小姐救我……”


    從小一起長大的丫鬟被責斥,陸清池怎可能眼睜睜放任不管。可對方是父親母親為她安排的教導姑姑,自小也在陸清池身邊侍候,隻是她待人苛刻,對陸清池向來不縱容,雖然一心一意為自家小姐打算,可陸清池卻和她並不親近。不過便是這一絲不苟的性子,卻頗得陸尚書夫婦稱讚,很放心把自己的女兒交給她,說來陸清池還有些怕她。平素都是能躲則避,可今日入宮,按照陸夫人的吩咐秦姑姑都是要隨行左右的,陸清池本有心事,有一個嚴苛的姑姑在旁看著,更覺苦不堪言,一路不自在。


    “秦姑姑,母親日理萬機,這等小事還是不要勞煩她了。”


    她抬起頭怯生生地看著秦姑姑,小心翼翼道。


    秦姑姑卻不為所動。


    “這種不知輕重的東西,小姐怎還幫她說話?老爺夫人既讓奴婢侍候您,奴婢自要如實迴稟,一切由夫人處置。”


    說完對陸清池欠了欠身,陸清池看無法轉圜,氣得三步兩步上了馬車。那碎玉見狀正要逃,卻被秦姑姑一聲令下,被另兩個丫鬟扭住扔向了後麵的馬車。


    待一切完畢,陸清池隻聽外麵秦姑姑對誰說了一句“讓明女官看笑話了”,霎時臉色大變。好不容易車軲轆向前駛動,秦姑姑坐進車廂,陸清池猛地抬起頭。


    “姑姑,你方才在和誰說話?”


    秦姑姑笑道。“小姐說的是明女官?”


    注意到陸清池臉色不好看,秦姑姑奇怪。


    “小姐可是身子不舒服?”


    陸清池身體搖晃了一下,急急問。


    “這個明女官可是貴妃娘娘的義妹?蔣尚書府新認的義女,剛剛成為安心公主教習女官的明珠?”


    秦姑姑點頭。“原來小姐認識明女官。”說完這句,似突然想起什麽,麵露懊悔。


    “方才忙著處置碎玉,都忘了幫小姐引見,不過左右明女官一會要去陸府拜見夫人,屆時小姐再來拜見不遲。”


    這話說得漂亮,方才分明是陸清池不管不顧徑自上了馬車,可秦姑姑卻把陸清池對明珠視而不見的姿態攬在了自己的身上。陸家家教森嚴,也最講究門第。若是換在從前,別說陸清池,便是秦姑姑也不會把明珠放在心上;可明珠今時不同往日,無論是與蔣家的關係,還是皇上親封的二品女官,明珠得陸清池一個拜見都是理所當然。


    陸清池本來心中有鬼,再聽秦姑姑對明珠語含尊崇,內心更是七上八下。


    “她,她為何要去找母親?”


    “聽說夫人前些日子在馥蘭館采買了一批香料,很是喜歡。今日明女官正好帶了一些新品,準備贈與夫人。可出來匆匆忘了備下拜帖,剛好在門口遇到陸府的馬車,便與我們結伴而行。”


    一番話說得讓人找不到破障。明明正處隆冬,馬車中雖放著手爐,可也不至於炎熱,然而陸清池卻覺得額頭身上已是汗濕一片。


    她真的聽到了……她去陸府難道是去告狀?不行,千萬不能讓父親母親知道!


    “姑姑,我,我忽然覺得有些不舒服……”


    秦姑姑一看,果然也嚇了一跳,她忙拿絲帕為陸清池擦著汗,可才觸到陸清池的額頭,她便麵露痛苦,難受得呻@吟出聲。


    “怎麽會這樣,小姐撐一下,奴婢讓車趕快一點!”


    “姑姑……我……這個樣子……一會母親也不方便見客……不如請明女官改日再來……”


    秦姑姑想想也是,叫停馬車,走到明珠的車前,抱歉地把陸清池忽然患病一事告訴了明珠,委婉地表示一會闔府上下必將是一陣忙碌。


    換成別人,恐怕早會知趣地折返,可哪知秦姑姑等了幾秒,卻見明珠先是麵露古怪,繼而笑著走下馬車。


    “正巧我略通醫理,若是姑姑不嫌,可否讓明珠去車上幫陸小姐看看?”


    秦姑姑將信將疑,可對方是獻帝親封的二品女官,說來品階比陸尚書隻低半品,秦姑姑也不好拒絕。


    “那就有勞明女官了。”


    明珠很快上了陸清池的馬車,陸清池隻當秦姑姑迴來了,猶在哼哼,可下一秒感受到一根柔軟的手指探向自己的脈搏不由驚得睜開了雙眼,入眼處便見方才那個語出奚落的少女跪坐在自己身側,當即嚇得忘了裝病,目露駭然,尤要開口唿叫,口鼻處卻傳來一陣異香。


    瞬間,陸清池隻覺渾身的力氣都被抽離,偏生意識又分外清醒,這種無法自主的感覺讓她覺得分外屈辱,實在搞不清眼前人要對她做什麽,急得眼淚都要下來了。


    “別怕,我能幫你!”


    陸清池一愣,明珠又在她耳邊輕輕道了句。


    “你想不想嫁給趙崇?”


    想,當然想,特別現在身子又給了他,陸清池幾乎是瞬間就被明珠主意吸引住。可是一想起方才在宮中,安心對她言說的眼前人狡詐陰險的種種形容,頓時又猶豫了。


    “我,我憑什麽相信你?”


    “即便蔣妃幫你把名字從甄選名單上去處,可是你能保證趙崇會來娶你?否則以他家的本事,你還需從蔣妃這邊入手?”


    聞言,陸清池麵上掙紮顏色越發明顯。


    趙崇乃吏部侍郎趙瑞之子,家中品階雖然不及陸家,可趙崇有一個姑姑入宮成為了獻帝的美人,在宮中雖說比不上蔣妃長袖善舞,卻也能說得上話。得知自己在甄選名單之列,陸清池當即便找到趙崇,然而他一副悲秋傷春的形容,隻一味悲歎和陸清池有緣無分,其餘一切皆無。陸清池愛他成癡,看他這麽難過便什麽都忘記了,等迴到家中才想起忽略了正事,讓碎玉去送信卻隻道趙崇忽有急事離了京城,無奈何才求到了安心麵前。


    如果說對趙崇沒有一丁點懷疑,那是沒有的……


    見她麵露哀色,明珠知道她已經被說動,又點了一把火。


    “就算貴妃娘娘仗義幫你除名,可是陸大人不明原因,難道不會去討要個說話。屆時就算我不把這個緣由宣揚出去,那些為娘娘打抱不平的人也會告知真相。你想讓你爹娘受千夫所指,最後再低聲下氣嫁女兒?”


    言及爹娘,陸清池的雙眼登時蒙上了一層霧。雖然仍舊忌憚明珠,可不得不承認她說得確實有道理。今日大早甄選的名單從宮中傳來時,父親便十分高興,如果自己莫名其妙從名單上失蹤,依父親的性子定不會善罷甘休!如果那時候被動真相大白……


    陸清池不敢想下去,因為她悲哀地發現,有了一個不樂觀的開始,便接二連三出現很多無法預料的悲觀設想,比如屆時趙崇不承認……那她真的什麽都完了!


    “你,求你幫我!”


    幾乎用盡了全力,陸清池猛地抓住明珠的衣袖,可入手的虛無觸感讓她的手又重重跌迴了遠處,看她目露茫然痛色,明珠笑了笑,飛快從袖袋中取出一塊香料放在隨身的鎏金球型香囊中點燃,一時間一道清爽的甜香霎時盈滿了馬車。


    恰在此時秦姑姑掀簾進來,見陸清池臉色雖然還是不好,卻已然沒有先前誇張,鬆了一口氣。


    “小姐感覺如何?”


    “好多了。”陸清池忌憚地看了明珠一眼,雖然現在已然接受了她的幫助,可卻還是有點惱火秦姑姑方才把一個外人引了過來。


    “姑姑剛剛去哪裏了?” 她抬起手製止秦姑姑為她擦汗的動作,動作間這才發現自己可以動了!


    秦姑姑鬆了口氣。


    “這還得謝明女官提醒,奴婢方才已遣人先迴陸府報信,讓夫人給宮中太醫下帖子,等一會咱們的馬車迴到府中,太醫院的大人也應該能到了。”


    聞言,陸清池麵上說不出的怔然。眼前人雖然隻比自己大兩、三歲,可做事滴水不漏,不但識破了自己裝病,還不著痕跡地把厲害的秦姑姑使得團團轉。一時之間,陸清池沒來由地感到慶幸。還好明珠主動相幫,否則自己聽了安心的慫恿,自不量力對付她,肯定不是她的對手!


    陸清池雖然膽怯又沒有主見,但卻不是完全沒腦子,隻是很多時候被保護得太好,不願意接受現實罷了。


    這樣想著,陸清池麵上浮上了一層愧疚。


    “我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不用勞煩太醫院的大人,咱們快點迴家吧,免得母親擔憂。”因為自己的任性,興師動眾了這樣一圈,實在不該。陸清池抬起眼,看向明珠方向,誠摯道。


    “另外,還謝謝明女官今日出手相助。一會到府中,清池再向女官斟茶道謝。”


    “陸小姐客氣。”


    看著她投來宛若小兔子般純粹又幹淨的神情,明珠淡淡一笑。


    從方才的接觸這個陸清池倒不是什麽壞心眼的人,隻可惜太過天真無害,如同一隻柔弱的羔羊,經不起風霜雨阻。能養成這樣渾然天成的赤誠性子,自是受了無微不至的保護,想來她的父母一定很疼愛她吧?正如自己的雙親……


    隻希望陸清池能比前世的自己幸運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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