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越來越冷,已然邁入了年關,不說皇宮內苑便是民間百姓都是一番忙碌景象。


    聽到外麵更鼓敲響,獻帝從書桌前抬起頭。大太監彥順看他終於把手中的朱筆放下,忙迎上前。


    “皇上,可要傳膳?”


    禦膳房的人已經在外麵候了一個時辰,可是皇上先和蘇唐大人密談許久,而後自己又獨自處理了奏折,誰都不敢打斷,可現在已到了這個時候,卻是不得不提醒了。


    獻帝看了看周遭已然點亮的燭火,從龍椅上起身。


    “什麽時辰了?”


    “已經一更天了。”


    彥順忙道,看獻帝隻字不提用膳的事,他試探著小心開口。


    “這天黑得早,聽禦膳房的人說有幾位娘娘也還尚未用飯。”


    這無關痛癢的一句卻沒有引起獻帝什麽特別的反應,隻是順口問道。


    “都有誰?”


    彥順目光一轉,提了幾個平素就不得寵的妃嬪名字,看獻帝果然神色不變,這才狀似無意道。


    “聖上前幾日不是才誇禦膳房那道牛柳不錯嗎,今日禦膳房也送了一些來。據說公主殿下也很讚不絕口,今日也讓禦膳房準備了不少,和貴妃娘娘晚間一起刷鍋子。”


    饒了半天原來是要說這個!獻帝斜睨了彥順一眼、


    “吃裏扒外的奴才,蔣貴妃又給你了什麽好處?”


    彥順嚇得撲騰一聲跪在地上。


    “聖上明鑒,奴才是皇上身邊的人,就是有一萬個膽子也不敢忘義背主啊!!”


    獻帝看著他惶恐的樣子,也懶得計較,從小身在宮中這些主子奴才間的手段早就習以為常,自然不會在這些小事上浪費精力。不過說來自從上次明珠香鋪中的香料引起宮妃中毒後,獻帝也已經許久沒有踏入蔣妃的鳳藻宮;到底蔣玉媛也是無辜牽累,於是獻帝正了正顏色。


    “擺駕鳳藻宮。”


    鳳藻宮,獻帝讓眾人平身後,才踏入廳殿便聞到一股食物的香味,入目處鍋子中咕嚕咕嚕冒著熱氣,湯水中肉片翻滾,看得人食指大動。


    “父皇,您過來這邊,讓安心侍候你用膳。”


    注意到獻帝麵上出現鬆動,安心把他引在上座,從善如流地從繡瑩手中接過一副碗筷,便從鍋子中撈出最嫩的食物,沾上蘸料滿滿地給獻帝盛了一碗。


    做完這些,她滿含期盼地盯著自己的父皇。可等了半天,獻帝都沒有接過,彥順見狀笑著上前。


    “殿下,給奴才吧。”


    安心目中閃過黯然。獻帝身為九五之尊,平素用膳試菜的太監就有五個,而為了防止被有心之人盯上,就算再喜歡的食物也不會多加流連,更別說服用來路不明的東西,雖然蔣妃和自己是他的妻女,也無法例外。


    安心把碗往彥順麵前一送,沒好氣道。“得本公主親自侍候,你幾輩子的福氣!”


    彥順狗腿地謝恩,正要雙手捧上,那虛空中碗卻被一個帶著蟠龍扳指的手半道截住。兩人尋目望去,皆是不可置信地張開了嘴。


    “不錯,我兒越發懂事了!”


    獻帝三兩下吃完了一碗,便把空碗順手遞給安心。安心激動得紅了眼眶,在彥順的欲言又止中忙不迭給自己的父皇呈上,又是滿滿一碗。


    “父皇,這個好吃!您多吃點!”


    “這個菜也不錯!”


    “還有那些——女兒撈給您!”


    ……


    眼前這幅父慈女孝的畫麵,讓蔣貴妃唇上不由浮出了一絲笑意。


    宮中暗潮洶湧,危險無處不在,今日哪怕還高高在上,明日卻難保不會淪為階下之囚。她從小身在鍾鳴鼎食之家,這些到底自是通透明了,久而久之便修煉出一套獨有的生存法則。不是沒有羨慕過國公府季明珠被家族保護得無微不至可以隨心所欲,然而事實證明,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這般不諳世事天真赤城隻能換來急速毀滅。


    蔣玉媛最擅審時度勢,雖然從前對入宮也心有抵觸,可是一旦選擇了人生,便會全力以赴,勢必要讓自己立於不敗之地!這些年來,步步為營,也小有建樹;雖然偶有波折,不過她卻對未來充滿信心,而安心,就是她最大的武器!


    捕捉到蔣妃的微笑,獻帝給她的碗裏夾了一筷子菜。


    “貴妃,趁熱吃。”


    這般體貼,蔣玉媛恰如其分地露出了個語無倫次的感動形容。


    “謝,謝陛下。”


    注視著她雙眼中的感動顏色,獻帝靜靜看了她一會,才似感慨道。


    “安心很好,這些年辛苦愛妃了!”


    “這,這些都是臣妾應該做的。”


    蔣妃抬起眼,聲音說不出的誠摯。似乎察覺獻帝心情不錯,這才小心翼翼地道。


    “皇上日理萬機,也要保重身子。”


    獻帝微怔,目中什麽東西一閃而過。他環顧四周,看著下手乖巧的女兒,美麗的蔣妃,心口一陣柔軟,一時百感交集。來到這個位置,他得到很多,也失去很多。雖然知道高處不勝寒,孤家寡人或許也是最後的歸宿,可是心底卻也向往民間的骨血親情,能向普通百姓一般其樂融融的一家團聚……


    一頓飯足足吃了將近兩個時辰,直到彥順來提醒獻帝掌燈時間到了,潛台詞便是詢問今夜要到哪位宮妃寢宮就寢。察覺蔣妃目光須臾間晃過失落,下一秒又現出一副和煦笑意,親手從丫鬟手中接過獻帝的大氅,體貼為他披上。這幅強顏歡笑的形容讓獻帝心中一痛。


    “愛妃這是要趕朕走?”


    一隻手按住了蔣妃打繩結的動作,聲音聽不出喜怒。蔣玉媛心中一跳,抬眼卻看獻帝寵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美豔的眸子瞬時閃過羞窘。


    周遭人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無聲退下。獻帝打量著蔣玉媛臉上的小兒女情懷,仿佛迴到了少年時光,那時候他不過是被帝師嚴厲教導的太子,而眼前人卻是被葉棠華打壓的小小良媛,讓她誕下自己的第一個孩子,也是存了與季修賢作對的心思。不過如今蔣妃雖然年華不再,卻依舊美豔動人,更枉論那初初入宮時的少女風姿。想到這裏,一股電流迅速從獻帝的下腹竄起,他俯身把蔣妃打橫抱起,湊上了她嫣紅且飽滿的雙唇。


    “愛妃,給朕生一個太子。”


    ……


    夜晚一場風雪,鳳藻宮的燈燭也燃燒了整整一夜。


    五更天未明,不等彥順過來推醒獻帝,蔣玉媛已早早起身,親手侍候獻帝整裝穿衣,周遭宮人要上前幫忙,也被她拒絕,不勞以他手,一如民間恩愛夫妻。


    注視著燭火下明顯疲憊卻強打精神的蔣妃,獻帝目中溺出溫柔神色。


    “累了一晚上,再休息一會,朕下朝再來看你。”


    蔣玉媛美豔的臉上浮出薄紅,低聲道。


    “皇上又戲弄臣妾。”


    這般帶著惱羞成怒的少女形容,讓獻帝的心情更好。他哈哈笑了幾聲,在蔣妃唇上重重蹂躪後這才帶著人離開。


    關閉的宮門打開又合上,合上又打開。繡瑩輕手輕腳地走進蔣妃的寢宮,見蔣妃隻鬆鬆垮垮披著一件長袍,一個人坐在妝台上,有一搭沒一搭地對著銅鏡梳理著自己如瀑的長發。她的頭發長得又黑又順,加之這晨起的慵懶形容,更透著不顧漫不經心的妖豔美感,實在讓人移不開眼。


    隻是明明才承受了一夜的天恩,蔣玉媛的臉色卻不似想象中的開懷。


    繡瑩從她手中接過玉梳,輕輕地給蔣妃按摩著頭皮。她的手法還是老道,蔣妃原還微蹙的眉經她的指腹按壓總算舒展開來。就著放下玉梳的空檔,繡瑩壓低聲音在蔣妃耳邊道。


    “娘娘,昨天那個賤人來找了皇上三次。”


    蔣玉媛從鼻子中哼出一聲笑,本就美豔的形容頃刻間閃過一道猙獰,轉瞬即逝。


    “現在呢?”


    “皇上方踏出鳳藻宮便知道了這件事,現在那個賤人已經被打入冷宮等候發落。據說皇上盛怒,讓早朝推遲了半個時辰,並讓人封堵了宮中的所有出口,正在緝拿一個有腿傷的男人!”


    繡瑩的語氣也帶了一抹狠戾。


    “不過那賤人大喊冤枉,哭喊著要見皇上一麵,讓他為自己做主!”


    蔣玉笑了一聲,明明是溫柔大度的形容,卻帶著說不出的寒意。


    “自不量力。”


    繡瑩亦憤憤不平。


    “什麽個東西,還把自己當皇後娘娘了?”


    “從前……不就是嗎?”


    蔣妃摩挲著自己的長甲,似笑非笑。


    主仆聊了半天的人正是獻帝紫宸殿的大宮女銀琴。此女在獻帝還是太子時便在他身邊侍候,百裏衡登基後卻未給她半點封妃進嬪,可她在紫宸殿的地位已然超越了宮中其他人,甚至獻帝所有的女人……


    便是有家族支撐,榮寵後宮的自己在她跟前都不得不給幾分顏麵。如此一二,仗著獻帝的寵愛,銀琴的行為越發放肆。從前隻敢在位階品級不高,身家背景不厚的妃嬪麵前逞逞威風,可隨著時間推移,她的膽子越來越大,竟把手伸到了自己麵前。就拿昨夜來說,明明知道獻帝留宿鳳藻宮,還讓人來請了三次!


    蔣玉媛看她早就不順眼,可也知道自己身份微妙,另外有容太妃虎視眈眈,自不能給任何人留下把柄。再者除去後患的方式,怎能隻簡單的斬殺了事?最最高明便是把控時機,讓敵人死無翻身之餘還能為己所用。


    如此蔣玉媛對銀琴的放縱越發無視,無形中不斷助長對方的氣焰。她一直在等,等一個銀琴最好的退場機會。


    如此從蔣府的在宮中的暗人口中得知了姬塵在蔣玉衡別苑暴露了實力,蔣玉媛當下便同意了衛長卿的建議,如此便有了昨夜的一幕。銀琴三番兩次請獻帝迴宮不成,最終枯夜難耐,私會情郎被宮人抓了個正著!而那私會的情郎已逃之夭夭,如果被獻帝無意發現是銀琴一直青睞的十三殿下……


    蔣玉媛眸光閃了閃,“讓人盯著,有什麽風吹草動便即刻來報。”


    說完掩嘴優雅地打了個哈欠,在繡瑩的侍候下重新躺倒在床上。繡瑩換了香籠中熏香,這才輕聲退了出去。層層紗簾陸續垂下,遮擋住一室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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