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藻宮的暖閣內,蔣玉媛和安心擁著華貴的狐裘倚坐在軟榻上,麵前的黃銅鴛鴦鍋中燉著野雞,拳頭大的肥蘑菇被濃鬱的雞汁喂飽,咕嘟咕嘟冒著香氣。


    這是上貢的野生珍珠雞,不過才得了兩對,除了獻帝自己享用的一對外,另外一對,分別賞了容太妃和蔣貴妃母女,本是無上的殊榮,但安心公主卻一點也不高興。


    “母妃,聽說父皇這幾日,都宿在菀嬪那幾個賤婢宮中,對母妃的寵幸都有些淡了!兒臣覺得,她們也得意夠了,是時候退場了!“


    一個十二歲的小姑娘,本該是天真爛漫無憂無慮的年紀,但安心從小在蔣玉媛身邊長大,耳濡目染的都是後宮中鮮血淋漓的廝殺角逐,學的都是蔣玉媛那一套俘獲聖心的本事,說出來的話,也讓人不寒而栗。


    蔣玉媛斜靠著湘妃繡墩,微笑示意繡瑩給安心公主盛雞湯。


    “你啊!還是那麽沉不住氣,菀嬪、何昭容算什麽東西,任她們如何蹦躂,又怎麽比得過當年的葉棠華?連葉棠華尚且被你娘踩在了腳下,她們又能風光幾天?既然容家那老太婆總覺得本宮媚主,不如讓她們幾個人替本宮分擔些,等你父皇新鮮勁過去了,總會迴來的。”


    安心喝了口湯,撇撇嘴。


    “說起來,都怪那個明珠!好像近來得寵的菀嬪、何昭容、郭貴人都用了她製的香,因此才受到父皇的親睞!我討厭她!上次她當著那麽多人讓我出了醜,母妃不但不替我出氣,還認她做義妹,那論輩分,我豈不是還得叫她一聲小姨了?別說笑了,就憑那個馬夫的女兒?”


    蔣玉媛愛憐地撫摸著女兒的腦袋,像是在安撫一隻炸毛的小獸。


    “傻丫頭,你討厭她,難得母妃就喜歡她不成?若不是她對咱們蔣家還有些價值……”


    說到此處,蔣玉媛頓了頓,笑道。


    “罷了,你還小,和你說這些也沒用。”


    安心公主不服氣,正欲再說什麽,鳳藻宮的一名嬤嬤快步走了進來,行過禮後,稟報道。


    “娘娘,今日菀嬪陪陛下賞雪的途中突然暈倒,才送迴芳菲苑,便發起了高燒,現在正等著太醫來瞧。”


    蔣玉媛尚且沒說什麽,安心公主先拍手笑道。


    “活該!看麵相就知道是個短命的賤人,誰讓她和母妃爭寵來著!”


    話音未落,又一名宮女進來稟報。


    “娘娘,何昭容那邊也出事了,用膳過後到現在,已經吐了一早上,奴婢偷偷瞧了,連苦膽黃水都吐出來了,隻怕不好了。“


    這次安心有些笑不出來了,隻覺得奇怪,轉頭看蔣玉媛的表情,她也猜出這件事並不是巧合。


    “派人去郭貴人那裏看看!”


    蔣玉媛放下銀筷,用真絲綢巾擦了嘴,然後揉成一團擲在地上。


    “這幾個人都正得寵,若是出了事,容太妃那邊首先便要懷疑本宮,她正愁找不到由頭做筏子呢!本宮可不能讓她有機可乘!”


    安心也無心用飯,和母妃二人有一搭無一搭地聊著,等待著郭貴人那邊的迴話,隻一炷香時間,去郭貴人屋中的宮人也疾步過來。


    “奴婢方去郭貴人宮殿的路上,就碰到了太醫院的何太醫一行,一打聽這才知道郭貴妃方用了早膳後便腹痛難忍,已經暈過去了。”


    聞言,蔣玉媛手中的暖爐一鬆,那和著香料的銀絲炭滾得到處都是,她焦躁地起身,在屋中左右踱步,安心也察覺事態不對,不敢冒然開口。


    宮中向來不太平,而自己聖寵不衰,自是有無數多雙眼睛盯著。獻帝這麽多年膝下隻有安心一個公主,私下裏也有人揣測這是蔣玉媛暗中所為。不過既然能在虎狼蟄伏的後宮站穩腳跟,蔣玉媛自不是那種臨危而亂的人,隻一思索,她便冷靜下來。


    “讓人盯緊太醫院,另外安心,陪母妃去你父皇那邊走一趟。”


    蔣貴妃母女來到菀嬪居住的鹿苑時,並不見獻帝守在菀嬪身側。於是二人連菀嬪的寢殿都未踏入,便往獻帝待的偏殿行去。偏殿中,獻帝端坐上首,臉色陰沉,裏麵跪了一地的太醫和宮人。方太醫院診斷菀嬪的情形乃是中毒,緊接著那何昭容、郭貴人宮中的人也相繼來稟報,均是清一色的染毒之症!獻帝心情十分不好,想到什麽人居然膽敢把手伸到了他的眼皮底下,那下一步豈非就要對自己下手?當即下令把三個宮闕的宮人全部拿下,並急傳大理寺卿蘇唐和刑部尚書蔣忠即刻進宮查案。


    守在外麵的獻帝心腹大太監彥順一看蔣妃母女到了,肅穆的臉上總算出現了一絲和緩。


    “貴妃娘娘,您快去勸勸皇上,聖上從午間到現在都未曾用飯,任是誰勸說都不管用,奴才很是擔心他的身子。”


    蔣玉媛點頭,從彥順手中接過食盒的當口,不動聲色地把手中一錠金塊塞到他手中。彥順會意,壓低聲音把前因後果飛快地在她耳邊說了一遍,蔣玉媛心中有數,這才攜著女兒跨過門檻。


    “皇上/父皇……”


    一聲輕柔的唿喚打破了獻帝的思緒,他抬起頭來,那銳利冷漠的眸光在眼前人身上慢慢滑過,竟讓安心也瑟縮了一下。雖說她很得父皇寵愛,可她卻第一次在他的臉上看到如此恐怖的表情,難怪這跪倒一地的奴才這般惶恐。


    “聽說皇上一直沒有用膳,不如便讓臣妾侍候皇上用點東西。”


    哪知獻帝臉上非但沒有妻女關懷的欣慰顏色,反而驚怒地站起身,指著蔣玉媛痛罵。


    “知道朕沒有用膳?朕身上還有哪一點東西是你不知道的?”


    眾人被獻帝莫名的怒意嚇得不知所措,一個個跪伏在地上大氣也不敢出,實在不明白向來長袖善舞的蔣妃到底是哪裏觸碰了皇帝的逆鱗,連安心公主也嚇得呆住,見母妃噗通一下跪在地上,也連忙依葫蘆畫瓢,別說像平常一樣窩去父皇懷裏撒嬌,便是連抬眼的勇氣都沒有了,然而到底心疼自己的母妃,在一片死寂中,終是囁嚅著叫了一聲“父皇”……


    聞言,獻帝的臉色稍稍好轉,他把安心從地上扶起來。


    “好孩子,來看父皇了?”


    安心目光轉了轉,向來嬌蠻的臉上寫滿了小心翼翼地討好。


    “父皇不要餓著自己。”


    到底不忍心讓自己唯一的骨肉這般難做,獻帝的目光在蔣妃身上狠狠一刮,這才揮了揮手讓眾人平身,自己重新坐迴上首。


    “都出去吧,等蘇唐和蔣忠來的時候讓他們直接查案,不用過來拜見。”


    見人群散去,蔣妃還跪在地上沒有起身,獻帝眉目一凜。


    “怎麽,還要讓朕請你嗎?”


    蔣玉媛哀哀地抬起頭,聲音中說不出的懊悔。


    “是臣妾讓皇上為難了。”


    一句模棱兩可的話,比先前獻帝莫名其妙的怒意更加讓人摸不著頭腦。安心一顆心揪到嗓子眼,也顧不上害怕直視著自己的父皇,生怕他對蔣妃不利。哪知擔憂的雷霆怒火沒有到來,獻帝卻忽得紅了眼眶,也不顧安心還在場,竟一把擁住了跪在地上的蔣妃,胖胖的頭顱靠在她的肩膀上,聲音中透著陌生地依賴。


    “阿媛,還好朕一直有你。”


    知道自己逃過一劫,蔣玉媛臉上露出一抹誌得意滿的微笑。她與獻帝少年夫妻,對他的性子最為了解。從前季修賢以江山社稷為重,讓其寵幸書香門第出生的葉棠華,並且盡心盡力地為其打理帝國江山,可這一切非但沒有換來獻帝的感恩,反倒賭氣一般抬舉自己,從小小的才人一下位列四妃,世人隻以為是她妖媚惑主,可在二人的交往中,蔣玉媛卻意外發現獻帝此人嚴重缺乏安全感,平生又極其憎惡被人掌控。於是將計就計利用他這個脾性,和鎮西侯府合謀讓獻帝對季家越來越不放心。而當年每每獻帝被季國公遷怒,蔣妃便做小伏低一句“是臣妾讓皇上為難了”,處處為他考慮,自甘受罰,使得獻帝感動不已,讓他越來越離不開解語花一般的她。


    隻怪近幾年後宮中蔣玉媛一家獨大,讓她有些放鬆,還好方才獻帝的那句質問讓蔣妃一下警醒,瞬時明白了自己的錯處。最近獻帝遭遇了親弟百裏倫的背叛,內心的不安可想而知;如今宮中三位他最得寵的嬪妃突然中毒,表麵上獻帝大為震怒是為幾個宮妃抱不平,實際上卻是擔心自己的安危。也難怪他草木皆兵,疑神疑鬼了!


    安心看得瞠目結舌,收到蔣妃的眼風忙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順便遣退周遭為數不多的宮人。直到諾大的側殿中隻剩下帝妃二人時,蔣玉媛這才扶著獻帝起身。


    夫婦二人說了一會話,獻帝的情緒也逐漸恢複,蔣妃方侍候他用完飯,便見彥順進來稟報,隻說蘇唐與蔣忠兩位大人已經查得三位娘娘的中毒原因,獻帝一聽忙命人宣。


    “到底是怎麽迴事?”


    難得的,蘇唐和蔣忠卻沒有搶著邀功,見二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蔣玉媛奇怪地往父親方向一眼,獻帝亦心下一沉。


    “蘇唐,你說!”


    蘇唐瞥了瞥身邊的蔣忠,見他完全沒有開口的意思,這才有些猶豫地道。


    “下官與蔣大人分別查驗了幾位娘娘的飯食、宮中用具、以及這幾日接觸的人事,最終卻在幾位娘娘香具的燃燼中查到了殘毒。而那些未曾使用的香料中也混雜了相似的毒,一問之下才知道這些熏香卻非大內所製,而是出自宮外的馥蘭館。”


    “馥蘭館?”


    獻帝重複了一遍,而一旁的蔣玉媛已是臉色發白!


    她身體搖晃了一下,瞬時明白了蔣忠麵色複雜的原因。怎麽會是明珠!如果一切坐實,作為和她義親的自己和後麵的蔣家自然也脫不了幹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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