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四下環顧,兩人已奔逃至叢林深處,周遭多是蒼天古樹,藤蔓垂垂,筋脈交錯,


    來不及多做思考,幾乎是出自本能,明珠迅速伸出雙手撈住地上一根粗藤,用盡全力將它扯了起來。


    “百裏暇,往左走三步,拉住驚雲的馬韁!就在你麵前!快!”


    明珠很久沒那麽衝動過了,說是螳臂擋車也好,不自量力也好,姬塵臉上露出的表情,讓她告訴自己,必須要救它!


    考慮到他的眼睛,明珠還準確地替他指引出位置,這讓姬塵有些意外,他其實是能看見的,所以也瞬間明白過來明珠想要做什麽。


    猶豫了一瞬,他還是照做了,他是個“視物不便”的人,所以這些事,隻能靠明珠自己,他很想看看她究竟能堅持到什麽地步,這是個艱難的選擇,嚐試過後她便會放棄吧,這個心狠手辣的女子一向懂得權衡利弊,而驚雲畢竟是匹馬。


    然而姬塵錯了,自他拉住韁繩後,明珠便奮力扯住藤蔓,將那馬韁緊緊係在其上,她力氣小,這些事做起來十分費力,她一麵喘氣,一麵扯了另外一根藤蔓,如法炮製地綁住驚雲的胸甲、馬轡,這些馬具皆是用結實的牛皮製成的,又牢牢綁在馬腹上,因此倒是暫時阻止了驚雲下陷的速度,可是到底還是支撐不了多久,馬轡和馬韁越拉越細,崩裂幾乎就在頃刻間,明珠迅速拆下馬鞍墊在驚雲足下,然後一咬下唇,拔出頭上僅剩的銀簪,徑直朝著驚雲脖子上刺了下去。


    隨著一聲嘶鳴,驚雲吃痛發力一掙,前蹄踏在馬鞍上竟是掙開了泥淖,而她麵前的明珠也被蠻力帶倒在地,若不是姬塵飛撲上去抱住她翻身滾開,就要被失控的驚雲踏在足下。


    脫險後的驚雲鼻子裏噴著粗氣,臥在姬塵麵前,用頭輕蹭他的手心,像一個飽受委屈的孩子在撒嬌,姬塵輕拍它的腦袋安撫了片刻,這才看向趴在樹根邊的明珠。


    此刻這少女已沒有了方才的鎮定果敢,氣喘籲籲,雙肩輕顫,她的長發披散在肩,一身衣裙已被泥土汙遭得不成樣子,臉上、頭上也盡是泥點,花容月姿不再,活像個戰亂中逃出來的難民。


    感覺姬塵“盯”著自己,明珠猛然一凜,似乎意識到目前形象不佳,她赧然用袖子遮住臉龐,隨後又似乎想起什麽,輕輕在他眼前擺手,見對方毫無反映,這才籲出口氣,笑著吐了吐舌頭。


    姬塵的心猛地一撞,這般嬌羞的小女兒之態,他從前甚是厭惡,可是現在,心中卻似被什麽溫暖的情緒漸漸填滿。


    “它不過是一匹馬,不值得你如此。”


    “你的眼神可不是這麽說的。”


    姬塵一時不知說什麽好,注視著那張有些滑稽的大花臉,突然伸手將她的手扣在掌中,慢慢掰開她的手指。


    “你、你……”


    突如其來的動作,讓明珠唿吸驟然急促,連聲音都有些顫抖,姬塵垂著眼簾,指腹輕輕摩挲著她的掌心。


    藤蔓粗糙,上頭還有許多橫生的倒刺,將明珠白嫩的手心劃出無數細小的血痕,盡管姬塵的動作輕柔,但還是讓明珠痛得輕唿出聲。


    “你受傷了?”


    姬塵首次對自己的偽裝感到煩躁,明明看得見她手心的慘痛狀況,卻不得不以這種方式來“發現”這些傷口。


    “嗯,有些疼,你下手太重了……”


    明珠心中有花悄然開放,語氣不由帶上幾分撒嬌,撅著唇偷偷觀察他的表情。


    “抱歉。”


    姬塵點點頭,從袖中抽出一條潔淨的絲帶,小心翼翼替她包紮手掌,明珠有些緊張,隻得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心,隨著一縷熟悉的香氣飄入鼻尖,她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


    “原來你還留著它。”


    姬塵動作一滯,有些不自然地抬起頭挪開視線,涼涼的雨點落在臉上,讓他重新冷靜下來,於是站起來把手遞給她。


    “走吧,看樣子這雨會越來越大,正好將驚雲的足跡衝刷幹淨,咱們找個隱蔽的地方避一避再做打算。”


    明珠眨眨眼,將手交在他掌心,正欲起身,不妨雙腿發軟,姬塵扶住她虛晃的身子,歎了口氣。


    “我背你,你給我指路。”


    說著他背對她躬下@身子,明珠沒有拒絕,唔了聲順從地趴了上來,姬塵輕鬆地背起她,迴身吹了個口哨,驚雲便緩緩站起,跟在他們身後。


    明珠抱著姬塵的脖子,略帶清香的體溫透過姬塵潔白的衣料,傳遞給她,他的步伐很穩,身體卻繃得很緊,讓明珠有些不安,她膽怯地問。


    “我聽說你不喜歡與女子身體接觸,你……若是覺得厭惡,我可以自己走。”


    她不知道的是,姬塵此刻心緒浮躁紛亂,他也疑惑,自己竟然毫不抗拒這具本該避如蛇蠍的身體,腦海中不斷浮現某個雨天的小舟之中,她一層層卸去遮蔽,蟬蛻出的柔軟瑩白,姬塵唿吸有些急促,貼在背脊上的豐盈輪廓越發清晰,讓他口幹舌燥,他隻得咬了咬舌尖,硬聲道。


    “你是驚雲的救命恩人。”


    明珠有些失望地哦了一聲,兩人再未說話,隻安靜地在雨中前行。


    已入深秋,天氣轉寒,越來越密的雨點如同鋼釘,刺入皮膚帶起一陣寒粒,姬塵自習武之後,身體強勁了不少,自是不怕冷的,可明珠卻不行,雨水浸透的騎裝墜在身上,似一副冰冷的枷鎖,讓她不禁發起抖來,竟顧不得害羞,越發將姬塵抱得緊了些。


    感覺到背上女子的顫抖,姬塵有些擔憂,腳下的步伐也隨之加快,宛如流星灑踏,隨意在山腰處撿了個低矮的熔岩洞閃身入內,將渾身濕透的明珠放了下來。


    瞥見麵頰通紅的少女,姬塵蹙起眉頭,疑心她有些發熱,可因下雨的緣故,四下尋了一遍也不見可以用來生火的幹柴枯枝。


    “在這裏等一下,我去去就迴。”


    話音剛落,他的身影便消失在暗黑盡頭,留下明珠,一人一馬待在洞口,她有些不安,蹭到驚雲身邊靠著它取暖,明珠伸出手摸摸它雪白的鬃毛,那馬兒似也感謝她之前的救命之恩,溫順地任她撫摸。


    盞茶功夫,姬塵已然往返,他毫不猶豫走到明珠麵前,彎腰將她抱起向溶洞深處走去。


    穿過狹長的甬道,盡頭處豁然開朗,竟有一眼天然溫泉靜靜躺在那裏,冒著騰騰白氣。姬塵將明珠放下,聲音有些暗啞。


    “你自己下去取暖,我想辦法將你的衣物弄幹。”


    明珠早已冷得受不住,此刻見了這溫泉,就如同雪中送炭,仗著對方看不見,也不多做計較,飛快地開始寬衣解帶。


    這熟悉的一幕讓姬塵鼻尖一熱,連忙轉過身去負手而立,隻聽身後撲通作響,明珠已滑入水中。


    溫暖瞬間流入四肢百骸,明珠通體舒泰,滿足地歎了口氣,見岸上姬塵躬身拾起她脫下的衣裳,扭掉水分鋪在岩石上,而他發絲肩背的水滴下卻依舊渾然不覺, 不由心頭一緊。


    “要不……你也泡一泡吧?”


    姬塵身子一僵,似一尊神像矗立在原地不動,明珠連忙咳嗽道。


    “放心吧!你在那邊我在這邊,你看不見我,我也不會去偷看你。”


    怕他拒絕,她又紅著臉補充道。


    “天氣這麽冷,若是你病倒了,那些人追上來,我們可沒分毫把握逃出去是不是?”


    姬塵哦了一聲,立了很久才轉過身來,少女已經主動躲到岩石背後,隻有半個瑩潤的肩頭若隱若現,他長歎了口氣,低頭慢慢解開衣扣……


    明珠臉紅得滴血,抱著身體縮在石頭背後,卻久久都未聽到姬塵入水的聲音,她有些疑惑,又有些擔心,欲轉過頭看一眼發生了什麽情況,卻不妨撞入姬塵的胸膛,他反手捂住她的嘴唇將她掩在身下,明珠驚怒交加,卻見他對自己搖頭,臉上的表情充滿肅穆,心中頓時咯噔一聲。


    “我說怎麽見不到你的人,原來躲在這裏享受,小十三啊小十三,九哥該怎麽說你才好!”


    略帶一絲輕挑的聲音赫然響起,明珠猛地反應過來來人是誰,不由拽緊了姬塵的衣領。


    “百裏倫怎麽會在此處?真是冤家路窄!”


    姬塵身體貼近,壓低聲音道。


    “別出聲,讓他發現你定名節不保。”


    百裏倫站在岸上,貪婪地注視著姬塵伏靠在岩石上的半側身影,雪白中衣浸飽了水,勾勒著他漂亮的腰線,讓百裏倫腹中升騰起濃濃的火焰。


    經過一段時間的修整,百裏倫似乎已經好了傷疤忘了疼,本就對狩獵沒什麽興趣的他願意參加此次圍獵,不過是想趁亂尋一個機會,滿足自己覬覦已久的貪念。


    姬塵就是他的獵物。


    在溶洞口發現驚雲的時候,百裏倫幾乎抑製不住心內的狂喜,他讓數名侍衛守在洞口,自己帶了兩名高手走入溶洞深處,他當然知道姬塵身上有功夫,這口美味,憑他自己約莫吃不進口,可若是用些手段,那就不一定了。


    兩名保鏢身負箭囊,慢慢靠近姬塵,搭弓引弦,短箭上淬了淺紅色的液體,一一對準姬塵。


    “仔細些下手,讓他無力逃跑即可,千萬別傷了人。”


    百裏倫舔了舔嘴唇,幽幽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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