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明瑛這邊,一進門便看到一個村婦打扮的女子與一男子雙手交握,目中閃過一道鄙夷,可待看清那昏睡男子的臉時,隻是一瞬表情便由驚愕轉為了狂喜,看向竇嬌兒的眼神也溫和下來。


    “這,這怎麽可能是……”


    竇嬌兒垂下了頭,隻做沒有看到。從奉縣入京,竇家人也思量著若攀不上哪家權貴便嫁給明瑛做個妾室也好過在窮苦鄉下當土財主夫人;從前竇嬌兒也對這位風度翩翩的表哥有過遐想,可如今對上相貌家世更甚一籌的蔣三,這些旖旎的情懷瞬時也隨著昨日秋風煙消雲散;她現在隻巴望著床上的蔣玉衡醒來,能借著救命之恩許她一個名分。


    明瑛情緒激動,倒是沒留意一向被他鄙夷的竇家人的疏遠,轉身詢問明珠,待聽清事情始末,不住點頭。


    “就依你說的辦,快去請最好大夫,用最好的藥,務必要救好蔣家公子!”


    “且慢!”明珠麵上帶笑,目光卻十分冰冷。


    “京中蔣家人的眼線無處不在,若大哥外出請醫,這蔣公子在明府一事隻怕隱瞞不住!若他有個好歹,明家可擔不起這個責任。”


    明瑛一想也是。


    “妹妹的意思是……”


    明珠轉了轉眼睛。“我倒是認識一個高人,不過此人不喜在人前露麵,隻要大哥答應我在蔣三公子沒有醒來的時候,不要過問醫治之事;且務必瞞住他在明府養傷一事便成。便是大嫂那邊,也不要告知!”


    明瑛略一思索,爽快答應!


    “妹妹和我如今是一條船上的了,咱們兄妹榮損與共!妹妹隻管放手去做,有什麽需要的盡管找為兄便是!”


    沒有永遠的敵人,隻有永遠的利益,明瑛對明家的商賈思維很是上道,明珠亦含笑答應。兩人正聊著,言玉珂的丫鬟紅苕來報少夫人有事,兄妹二人這才散去。明瑛剛走,便見虛宿在屋外一閃,明珠心領神會,交代冬鶯安頓好竇家人,再三對其言明利害關係,這才把依依不舍的竇嬌兒請了出去。


    屋中總算安靜下來,但見一個黑衣的男子從窗外掠人,明珠渾身一震,聲音中透著激動。


    “三哥,怎麽會是你?你什麽時候迴來的,也不來找我!”


    方認出蔣三的身份時,她便命虛宿去向姬塵尋一個懂醫理的人來幫忙。左右冬鶯那邊已先一步出門,就算他賭氣不理,但是涉及蔣三,總歸不會坐視不管吧?畢竟或許能從蔣三的行蹤得到一些他要的線報,是以明珠從未想過瞞他。隻是萬萬沒想到前來之人竟是季明錚!


    季明錚看著燈下少女晶亮的雙眸,不知怎的竟把她和自己同名的小妹重疊在了一處,明明二人並不相似,可她給他的感覺,卻是那麽熟悉;特別上次聽到他要出行,明珠托人送來的行囊中竟有一打薄荷糕,讓他著實震撼!


    季明錚一個錚錚男兒,卻喜歡這些姑娘家的甜點,這個愛好可謂是他的恥辱,從前家中人每每取笑,可但凡他在,母親蘭夫人都會貼心地給他備上。可隨著季家的覆滅,這個有些違和的習性也漸漸被他塵封埋葬,久到他幾乎已然忘卻!然而眼前的小姑娘——想起他打開包裹,心情複雜地取出一塊,那留在唇齒之上的熟悉甜香,不禁讓蒼月下的男兒淚流滿麵。


    “不過昨日才到。”


    他聲音淡淡,刻意壓下內心的波瀾。


    “蔣三在哪裏?”


    明珠一怔,這才想起三哥在軍中曆練數年,耳濡目染之下也懂得一些醫理。不過這個耳濡目染,或許也夾雜了久病成醫。想起年少時自己的那些慵懶時光,都是家人在各自的領域浴血拚爭換來的,明珠越發覺得虧欠。


    “就在那裏——”


    明珠讓開一條道,把季明錚引到床前。


    “他是在十多日前在昌州被撿到了,當時就一身血,表兄一家簡單的給他包紮了下,看他沒有再流血就沒去求醫。一路上都是時昏時醒,終在傍晚入了京。”


    季明錚探手捏上了蔣玉衡的脈搏,眉頭越皺越緊。


    “三哥,怎麽迴事?”


    明珠詢問,卻見季明錚已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掀開了被褥,扯下了蔣玉衡的腰帶,霎時那帶著小麥色的健壯胸腹便猝不及防地現在明珠麵前。明珠臉一紅,正思量著要不要矜持地背過身迴避一下,可下一秒視線便被一道橫貫胸肩的可怖傷口膠住,驚得她情不自禁唿了一聲。


    聽到後麵的聲響,季明錚才想起明珠還在身後,也不見他動作,兩邊的紗帳便傾瀉而下,遮住了裏麵的全部光景。


    明珠麵色微變,思緒飄遠。


    季明錚雖在混跡軍中數年,骨子裏卻最為保守。還記得他從前某次迴京,偶然撞到了花園中自己和衛長卿幽會。那時兩個小兒女正是情濃,衛長卿環住她的腰正要一親芳澤,不想一柄長劍便從天而降,不過幾招便把衛長卿狼狽地製服在地!


    明珠曆來最怕這個厲害的三哥,可那時候又羞又氣,也不顧的了當下便懇求三哥放了衛長卿。哪想三哥非但不放人,還指責她不顧女子顏麵,就算將來成婚這般主動也會被夫家輕賤!隨即還提點蘭夫人要對其嚴加管教,害得她被母親罰抄了數十遍《女戒》!


    她那時候恨死三哥了!隻覺得他是棒打鴛鴦的罪魁禍首,直道他多年不娶,內心扭曲,私下還攛掇母親一定要給季明錚找一個厲害的三嫂收拾他!哪想三嫂還沒個曲譜,季家卻大廈傾斜;而衛長卿,對自己哪僅僅是輕賤二字?


    黃粱一夢終後,隻留恨意和惘然。明珠歎息……


    “他這是中了毒!”


    “啊?”明珠迴神,見季明錚不知何時已放下簾帳走到自己麵前,才意識到他是和自己說話。


    “那三哥以為他……我該怎麽做?”


    季明錚和自己目的一致,在實施自己的計劃時,她自會更多考慮他的謀算。


    季明錚卻沒有迴答她的問題。


    “這毒我沒認錯的話,便是江湖奇毒春蠶思;名字雖然好聽,卻十分詭異。中毒者外傷不會太重,但隻要毒素攻心,便會被逐漸蠶食心智,最後一步步淪為對方的傀儡!”


    明珠驚了一驚,隻聽季明錚冷笑道。


    “不過這蔣三也是個狡猾的,他定是知曉其中厲害,把自己弄得時昏時醒不過是每每傷口好轉,便又趁人不備自殘,已達到經脈逆轉延緩毒素攻心的目的。”


    聞言,明珠有些訝異。蔣玉衡在她的印象中,不過是個喜歡流連風月的貴公子,雖然也知道人不可貌相,不過這番肯對自己下很手,他身上的秘密顯然已經超出了明珠的想象力。


    “既是江湖奇毒,想必解藥十分難尋。既是如此,不如先等他醒來,把他送迴蔣府,也算了卻一個難題。而他的命是我的一個表妹所救,屆時也可以……”


    話中的意圖再明顯不過,借著這個機會把蔣三送迴蔣府,還可以在他的眼皮底下安插暗人,如此無論是蔣府,還是梁府,甚至是鎮西侯府,多少都會在他們掌控之中。


    季明錚卻是久久不語,隻擰著眉神色肅然。明珠也不打擾,時間就這樣一分一秒過去,直到床上的一個若有似無的唿吸聲響,季明錚猛地抬起頭,明珠尚有些不解,見他瞟了一眼帳幔方向不由會意。練武人耳目聰明,難道蔣三已經醒了?


    於是明珠提著裙子,素手拉開了簾帳,床上的蔣三卻依舊闔目不語,明珠順手拿起小幾上竇嬌兒備下的布巾,就著冷水給他擦拭了一下額頭,也不知是不是濃秋的寒意,隻見蔣玉衡眉頭蹙了一下,下一秒便悠悠展開了雙眼,看向明珠的眸子好似一灘幽靜的深淵。


    “果然是你……”


    虛弱的聲線透著如釋重負,那一眼沉溺好似飄零的浮萍找到了歸宿,掩飾不住的信任。饒是明珠有心理準備,還是忍不住心中一跳,暗道蔣三不愧是遊戲花叢的好手,無論何時都能恰如其分地展現自己最為勾撩的一麵,若此時坐在這裏的是竇嬌兒,隻怕已經淪陷了。


    她尚未開口,卻聽身後一道粗重的嗓音響起。


    “在下看公子外傷已愈,然而脈象不穩,竟似中了毒。如今公子已在京中,不若在下送你迴府。”


    說著已是不動聲色站在了明珠身側,隔開了蔣玉衡注視明珠的視線。


    明珠見他轉瞬已是變做了虛宿的形容,微訝的同時不免心中一暖,從這個小小的舉動,可見三哥真是把自己當做妹子;隻怪她從前實在太過任性,不辨是非。


    突如的不速之客讓蔣玉衡一怔。“你是?”


    季明錚卻已出手如閃電,等明珠反應過來,蔣玉衡的已被季明錚製住,而他藏在被下的手被迫抬起,那指尖驀然夾著幾枚烏黑的銀針!


    “在下乃姬大人府上虛宿,奉命來保護明姑娘。”季明錚聲音很是坦蕩,他似笑非笑地看著那幾枚淬了毒的銀針。


    “蔣三公子明知道竇家來京目的,便隱名埋姓隨其入內。如今入了明府又這般動作,不知有何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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